第1章

    郁郁苍苍,远离市井的青山里,坐落着一座远远望去就有年头的砖瓦建筑,墙壁上似已生了青苔,跟周围的竹林近乎融为一体。

    舒言被一只粗壮的大手拉着胳膊往那建筑走,还未靠近,便已远远地嗅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气。一大早连口水都没喝,便被拉起来走了十多公里路的舒言眼神亮了亮,抬头却看见婶娘那淡漠的表情,眼里的光便又一点点暗了下去。

    舒言继续被拽着走,直至走到那有年头的建筑,看着像是一座道观。他四处张望想找找这地方的名字,却没看到什么显眼的牌匾,甚至入口处无门也无人,于是就被婶娘拉着,径直走了进去。

    穿过那建筑进了内庭,便看到长木椅上躺着一个人,穿着白色里衣,扇子盖在脸上,白白的胡须从扇子下漏出来,均匀地一呼一吸,似乎正在睡觉。

    一贯大嗓门的婶娘此刻却恭谨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带着舒言朝那人走近,明明知道那人此刻看不到,却仍满脸是笑地弯着身子,用舒言从没听过的温柔的声音说道:“大师啊,打扰您了,您可方便看看这孩子,他们都说是块好料子。”

    此时对于自己为什么会一大早便被拉起来,走到这深山僻野里,舒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并未说一个字。

    毕竟,也轮不到自己说什么。

    那白衣老头先是耳朵动了动,再慵懒地起了身,缓缓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他的头发草草地扎着,蓬松凌乱,像个老乞丐。

    他看了看眼前的二人,一大一小都穿着麻布衣服,那小少年的裤脚挽了好几层,衣袍也松松垮垮,像是个大罩子把那小少年罩了起来。

    白衣老头把目光落回到小少年的脸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师好,我叫舒言。”见舒言笑得乖巧,声音也甜,白衣老头的眼里不禁多了几分慈爱。

    “你今年多大啦?”

    “十二岁啦。”舒言回答道。

    婶娘略疑惑地皱起眉,没多想便问出口:“不是十一岁吗?你大舅送你来的时候说你十一岁。”

    “婶娘,是大舅记错了。”舒言柔柔地笑了下,婶娘也就没再多问,只是转头看向白衣老头,神情略为紧张地盯着他的嘴巴,似乎在等一个宣判。

    而那白衣老头又继续问道“之前可曾习过武?”

    舒言摇了摇头,神情坦然道:“不曾。”

    一旁的婶娘见状赶紧挤了过来,赔笑着说:“大师啊,这孩子虽没正经练过武,但体力好的很呢,在家里干农活可是能顶大半个大人,要是您能收下他,他以后一定有出息的!”

    白衣老头笑笑,没说话。他伸手在舒言的身上几处捏了捏,最后摸了摸那一点儿肉都没有的肚子,抬头正对上舒言的眼睛。

    是双很好看的杏眼,清澈如一汪湖水,灿灿地泛着笑意。

    已是懂事的年纪,想必这孩子也并非不明白自己眼下的处境。可他的眼神里却看不到一丁点不安和自怜,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淡然。

    是个有意思的小子。

    终于,白衣老头摸了摸舒言的头,“以后你就是我徒弟了,小言。”

    “太好了太好了!哎呦多谢大师啊!”还未等舒言回话,婶娘就激动得先开了口,反复地嘟囔着太好了太好了之类的话,舒言就在一旁微微歪着头盯着婶娘那欣喜的脸,怎么看上面都只写着四个字:

    如释重负。

    舒言心下了然,转过身,对着婶娘一作揖:“多谢婶娘这段时间的照顾,小言以后便留在这里跟师父学功夫。”

    婶娘满意地点点头,头一回对着舒言温声细语起来:“小言乖啊,你在这里好好呆着,多听师父的话,以后肯定有大出息的,婶娘等着你学成回家。”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舒言看着她的背影,想着以往从未见过体壮但拙笨的婶娘走出过如此轻盈的步履,不由地笑了笑。

    看着婶娘走远,舒言便回头对着那白衣老头师父恭恭敬敬地三叩首,仰头露出一个烂漫讨喜的笑容,“弟子舒言,今日起拜入师父门下。多谢师父收留我,徒儿今后定会好好照顾师父。”

    白衣老头扶了舒言起身,舒言目光一转,看到了一旁的石桌上有个茶壶。

    他摸了摸那茶壶,壶壁还是热的,便倒了一杯茶出来,双手将茶杯递给白衣老头,“我见师父嘴唇干了,应是口渴了,师父您喝杯茶吧”。

    白衣老头看了眼自己这如此有眼力价的新徒弟,心里十分熨帖地接过茶杯,咕咚一口喝了下去,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舒言的头。

    小小年纪,倒是心思玲珑。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白底青蓝纹宽袖长衣,面相雅正温和的青年一手拎着个袋子,一手扇着扇子款款走来。

    那人看见舒言就眼睛一亮,噌地靠了过来:“师父,这是您新收的徒弟吗,小家伙长得挺清秀啊。”

    言罢,非常顺手地开始捏舒言的脸,刚捏了两下,白衣老头打断了他:“你又下山找人聊天去啦?”

    “可不嘛,师父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多受欢迎,阿婶们都围着我要跟我聊天。”那人一边说,一边展示着袋子里战利品,满满地都是大婶们送的蔬果。

    白衣老头随手拿了个苹果,拿袖子擦了擦,边吃边介绍道:“这是你新来的小师弟,他叫舒言”,又转向舒言,“这个一天不讲话能死的就是你大师兄了,他叫石天。”

    “拜见大师兄”,舒言作了个揖,又道:“大师兄风度翩翩,性情豁达,小言叹服。”

    反正这种场合,夸就对了。

    听到舒言的夸赞,石天果然心情很好地扇了扇扇子。

    不过……舒言悄悄打量了下自己那貌似正常人却一上来就捏人脸的大师兄,和一个大白天却只穿着白色里衣,头发散乱的师父,一边心里叨叨怕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一边开始觉得是不是还是需要忧心下自己的未来。

    说起来,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听刚才婶娘和白衣老头师父的谈话,应该是个练武功的门派吧。

    舒言问道:“师父,师兄,婶娘送我来的匆忙,未与我讲过太多,还不知道咱们门派叫什么呢?”

    “啊是了是了,你看那,那就是咱们门派的牌匾了”,师父拍拍头,指向不远处挂在竹子上的一个小木牌。

    舒言用难以言表的表情看着那挂得跟自己齐高,随着清风吹拂还会跟着竹子摇摇晃晃,仿佛一个风铃一样的木牌,看见上面用毛笔草书赫赫写着三个字:

    “逍遥门。”

    在舒言对武林门派很有限的认知里,只听过诸如武当少林这样的名门大派,至于逍遥门?

    闻所未闻。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

    舒言飞快地调整好了情绪,扯了扯嘴角,努力满脸真诚地赞扬道:

    “逍遥门,好名字。”

    师父和大师兄似乎完全未察觉到这奉承话里的勉强,都很自豪且认同地点了点头。

    转眼也快到午时了,大师兄不知从哪端来一锅粥和一些小菜,白粥上盖着的是清炒过的柳钱叶,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气。舒言咽了咽口水,看来入山时闻到的香气就是这个了。

    “来,开吃,小言别拘束,尝尝我新研究的清柳粥”,石天分好碗筷,开始招呼。

    “这粥好香啊,大师兄你还会做饭啊”,舒言一边大口大口地喝着粥,一边夸赞。

    哦,这次是真心夸。

    “不错吧,做饭这块我可是天赋异禀”,石天一脸骄傲地抹了下鼻子。

    舒言连着喝了两大碗,就着小菜吃的津津有味。

    石天看着胃口很好的舒言,又想到以往的几个被家里人送上山然后哭哭啼啼要回去,一连好几天都吃不好睡不好的弟子,不禁好奇地问道:“小言啊,你不想家吗?”

    师父小声啧了一声,心想我这大徒弟怎么就长了张嘴。

    正想着怎么换个话题呢,舒言却已经从粥碗里把脸抬了起来,眼神不躲不避地坦然说了句:“不想。”

    “不想?你这么小,第一次离开家吧,不用勉强自己啊,难受就跟师兄说”,石天生怕舒言自己憋着,便开始絮叨了起来。

    “师兄,你放心。”舒言继续一脸享受地专心喝着粥。

    虽然石天还是觉得这小师弟一定在憋着,心里仍有些担心,可也不知道怎么再问下去了。

    反而是白衣老头师父轻声地问了句:“怪她吗?”

    舒言看着师父,展颜笑道:“不怪。婶娘家境不好,收留我数月,已是尽力了。”

    见舒言神情坦然,笑容也毫无勉强,师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给舒言碗里夹了更多的菜。

    而石天,则是刚刚意识到自己方才戳人伤口了,更是不好说话,也闷着头给舒言夹菜。

    突然,师父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看着舒言:“小言,你生日是哪天?”

    舒言愣了一瞬道:“今日便是了。”

    师父:“……小天!烧鸡!”

    石天已经提前一步窜了出去,准确地说是飞了出去,“我去后厨做,等我!”

    舒言未见过这架势,一时愣在原地,想去追大师兄也已经来不及了,便又坐回来喝粥。

    微风轻拂竹叶,发出唰唰的声音。

    舒言感觉鼻头略微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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