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迟

    尼布尔海姆地处南方,比米德加的气候更加温暖,天幕压得很低,阴暗云层迫使地面蒸腾起古怪的气味,像是柜子中藏着的陈年破旧灰尘。

    她在怪物的颈弯中探出头,视线越过荒草遍布的缓坡,最终落在远处宛若微小海浪连绵的地平线上,大地托举出一片红色,星星点点的色彩堆积起来,倒像是一片刚刚喷洒而出的血迹溅在灰色海洋中。

    轻微的失重感传来,怪物翻身移动,嶙峋的奇怪山岩将视线淹没又开阔,这才发觉自己身处尼布尔海姆山脉的顶端。

    山野寂静,怪物在空中嗅闻着什么随后虔诚的垂下头颅,族群之间的信息毫无分差的传递到她的意识中。

    目的地着火了。

    跟她预测的时间一样。

    灵魂中永不熄灭的火。

    是她在第一个世界种下的火种,沉默积攒着资本,寂静阴燃了无数个宇宙。

    萨菲罗斯也亲手放了一把火。

    为其助长柴薪,终于在这一天迎来爆发。

    高大的银发男人立于火中,亲切触碰的自己的柔软指尖从往昔中逐渐清晰且温暖。

    [杀了我。]

    她言辞笃定,扬起没有任何情绪表露的苍白的脸,软塌的肩头却轻颤着。

    [我想结束发生在我身上的痛苦。]

    抉择只在一瞬。

    他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爱人。

    紧接着刀刃穿透腹腔的痛感重叠了无数时空,不可置信的愤怒腾升,萨菲罗斯回神短路的火花滋滋作响,红绿警报声渲染着糟糕的一切。

    时间变得扭曲打结,空间也开始跳跃不断,他没有看到按惯例前来讨伐自己的金发神罗士兵,却看到躺在不远处鲜血淋漓的瘦弱女孩。

    她说:[等待。]

    冲突和交融只在一瞬之间,涌动着的鲜活情绪卷起告别时的呓语,湛蓝的天与海淹没一切。

    她还说:[终有一天,终会有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美好的画面,萨菲罗斯看到自己同她依偎在长椅上,看着院落中爬满木栅栏的粉白蔷薇花海,沉甸甸的枝头微弯,像极了心脏因幸福而沉重的心情。

    他们生活在与现在截然不同的世界中。

    偶然之间闪现出来的美好未来,在巨大期望中坠落于时间相差之外。

    而眼前瘦弱的身影只是浅浅一笑,将自己留在明亮的天地中,转身走向漆黑前路。

    现在,她位于世界的新生点独自在黑暗中进行徒步,而自己则站在遥远的未来凝望着缓慢时间,无异于一种处刑。

    [如果你注定死亡。]

    萨菲罗斯如同篝火旁的暗影,在同宇宙相似般的漆黑中彷徨摇曳。

    [世界继续冷寂,那么我经历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沉入她的世界,却发现是一片永夜,瞥不见黎明天光。

    “萨菲罗斯!”

    身后传来的声音在怒喊与关切中闪回,他看到了扎克斯愤怒的持刀奔跑过来,担心的表情时而替换成不可置信的愤懑。

    同时,他也看到一个金发的神罗士兵,持着安吉尔的重刃再次刺穿自己的腹部。

    萨菲罗斯难耐的弯下脊背,是指插入冰凉的发丝中,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混乱的感知不断冲击着大脑,甚至都无法分辨自己眼前看到的是现实还是记忆。

    “你到底怎么了!”扎克斯一时间不敢上前,只能遥望着上方立于实验舱前方的高大身影,“什么东西在那里?”

    好半天萨菲罗斯才露出悲恸的目光,缓慢的支起身体。

    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对起来,扎克斯敏锐的战士直觉告诉他,萨菲罗斯身上多出来一份古怪。

    “真是感人的场景。”萨菲罗斯唇边的笑浅薄锋利,“这次你们什么都还没失去。”

    爆炸的声响顺着空寂的风声滚动着,宛若雷声阵阵。

    她抬头看向紫色闪电穿梭的云层,远处的火似乎更加的旺盛,她甚至可以听到尖锐的崩塌声响。

    要尽快。

    怪物顺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从山顶倾泻而下,鼓动的风声呼啸着穿过耳膜,世界在一片轰然中拉长成一团模糊的褐色光影。

    她从未遗忘于贡加加捕获的记忆碎片。

    黑暗中亮起的荧幕,噪点闪烁着,模糊不清的小镇在大火中毁坏灭绝。

    而萨菲罗斯只是漠然转身离去。

    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

    她心下忐忑——

    命运倒计时钟声,已然敲响。

    至少,现在还有时间和萨菲罗斯做个告别。

    她借由怪物的身躯飞速下行,眼前的红愈发的大,穿过暗红余温的灰烬,耳畔传来刀刃破空的声响,她被一柄重剑拦住去路。

    怪物护着她翻滚,刚好躲过致命一击。

    “小落!?”

    闻声,怪物瞬间放松警惕,她勉强撑起头看向满脸措愣的来者,露出一个笑:“好久不见啊,扎克斯。”

    “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都不回,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扎克斯从严阵以待的态度秒变成委屈大狗,“萨菲罗斯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炸了魔晄炉莫名其妙追着我们打,还放了把火,好在没有人受伤。”

    没有人受伤是最好的,世界线的变动足够证实她所做的是对的。

    她立刻问扎克斯,“那萨菲罗斯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萨菲罗斯将魔晄炉里的魔兽全部放了出来后,就消失不见了。”扎克斯急躁的挠头,“太多了,我和安吉尔、杰内西斯兵分三路去清理……”

    “我知道了,”她说,“交给我吧。”

    萨菲罗斯觉醒后,杰诺瓦族群发生第一次骚乱,他宛若一颗冉冉升起的月亮,启明着族群新的时代。

    她在心中清晰的看到萨菲罗斯处于何地。

    火舌舔抵着发烫的皮肤,热浪令她困倦的蜷缩在怪物的怀中,她只得再次潜入意识中,控制怪物冲着某一方向加速疾驰。

    还有最后一件事。

    她垂下眼皮望向动荡不安的杰诺瓦族群,神情过分复杂。

    冷漠亦或怜悯,厌恶的同时也有一份似于襁褓般的喜爱。

    下定决心般深吸口气,她串联起族群的意识逐渐扩散于整个星球,脚下的碧色星海多么庞大,但只要她足够的高,足够的远,手掌摊在眼前,便可轻松的将其握紧在拳头中。

    双手交叠紧握着,眼前已看不见任何光芒。

    她轻轻呢喃着,像是卸下重负后的轻松:“永别了。”

    响应母亲召集的子嗣们喉中幸福的低吟紧接着化作呜咽的悲鸣,残留的杰诺瓦子嗣们统一行动互相厮杀着,碧色荧光组成的海洋在剧烈动荡中接二连三的崩碎湮灭着。

    心脏像是在被挤压,鲜血不断地溢出,意识分割撕裂的痛楚宛若凌迟。

    意识中的杰诺瓦族群尖声鸣叫着,处于巨大的震颤当中

    很快血腥的厮杀在她低语中落幕,落单的子嗣颤颤巍巍的试图靠近她时,便被“母亲”毫不犹豫的亲手掐断生的火焰。

    世界一片空寂,千千万的子嗣都葬送在了她的意识世界,曾经热闹的碧色海洋只剩下孤独。

    她在现实世界中撑起身体,站立在尼布尔海姆被烧焦的大地上,面前的黑狼虔诚的闭上了眼睛。

    没有告别的轻柔抚摸,她在意识世界中安静轻柔的掐断了唯二的子嗣。

    命令大于自我,黑狼没有挣扎,只是缓慢匍匐在地面上将头垂在她面前,毫无怨言的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

    现在,意识中徒留一颗宛若明月般的光点,她仰起脸,面向头顶破破烂烂的魔晄炉,头脑与现实重叠,她望进了一双碧色竖瞳。

    “累了吗?”萨菲罗斯半蹲下身,手掌珍重的托起她轻颤的脸颊,“你做了很了不起的事情。”

    她眨了眨眼:“多少有点。”

    她蜷缩在的萨菲罗斯的怀中,二人静静坐在破破烂烂的魔晄炉里。

    山脚下小镇的大火已经被扑灭,黑色的残烟颤颤巍巍的浮在空中。

    “现在你有何感想,”她问萨菲罗斯,“只放火不杀人。”

    萨菲罗斯微微侧头,低垂的目光带着隐约笑意:“你满意吗?”

    “那必须满意,”她也笑了,“过去的我们,会像这样轻松的坐在一起,看着自己搞出来的灭世场面慢悠悠的聊天嘛?”

    萨菲罗斯一时没有回答,他覆下颈肩,微凉的唇轻巧落在她温热的额头上。

    “你以后会知道的。”

    “那么,有送行的祝福吗?”她满怀期待的望向头顶的人。

    “我送你的短刃带在身上了吗?”

    萨菲罗斯答非所问。

    她点点头:“怎么可能不带在身上。”

    “那就够了。”萨菲罗斯摸索着她沾染了烟灰的脸颊,“它会代替我陪着你。”

    “那你呢?”

    “我会等你。”

    “等多久。”

    “你说多久,那就会是多久。”

    “真狡猾,”她没忍住笑声,“那我说就到现在结束,你也会结束吗?”

    “不会结束,”萨菲罗斯的指尖停留在她的耳垂,轻轻捏了捏,“我们只能属于彼此。”

    暴风雨最终没有落下来,阴沉的天幕被忽然的强风吹拂,揭开湛蓝的天空,温暖的阳光轻盈垂落在他们身上,像是盖了一层无形的暖和毛毯。

    好像春天真的到了,他们已经抵达了安稳之地。

    “会害怕吗?”萨菲罗斯半晌再次开口,“对于未知的前路。”

    “不会,”她侧首将脸埋在萨菲罗斯的怀中,“因为有你。”

    “正因为我知道这条路的终点有你在等着我,”她声音轻轻的,“我从不害怕死亡,因为死亡是我能长久陪伴你的必经之路,这条路令人痛苦,同样也令人无比欢欣期待。”

    萨菲罗斯屏住呼吸忽然眨了下眼睛,好像风中有砂砾,让人眼眶酸涩不适。

    “我爱你。”她说,“正因为我爱着你。”

    她的尾音渐息,萨菲罗斯这才垂下肩膀将眼前的人彻底拢固在怀中,施下层层以爱为名的禁制。

    “晚安。”他嗓音低沉沙哑,“我也同样爱着你。”

    扎克斯安顿好居民后急匆匆来到了魔晄炉,他只来得及看到萨菲罗斯的背影,他正抱着她步入废墟。

    外界明媚宛若新生,而魔晄炉,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漆黑矿坑。

    萨菲罗斯带着她一同坠了下去。

    扎克斯狂奔而去,抻长的胳膊无法抓住任何东西,只能眼睁睁看到萨菲罗斯的背后张开了黑色的片翼,强势的,缓慢的,紧紧的裹住了什么。

    旋即黑色的空洞将二人的身影彻底吞噬。

    矿洞恢复了平静。

    阴冷的风裹挟着一切,他们一同坠入了生命之流。

    萨菲罗斯的怀抱突然空无一物。

    唯有眼前有张照片悠悠旋转下沉,带起一串水泡。

    那是他们两个人的合照。

    哗哗的水声牵引着留恋之人的声音。

    “我们也拍一张吧。”

    那是某个午后,她刚刚可以行动自如,就肆无忌惮的蹦跳着从后背揽着自己的脖子,将下巴实实在在的压在自己的头顶。

    萨菲罗斯担心她的身体,只能任由她为非作歹,带着笑的脸庞亲昵的蹭着他的头,柔顺的银发乱糟糟的,他没忍住偏头去看她,她笑眯眯的眼睛也在认真瞧着自己。

    在一旁,气不打一处来的猫猫展开自己团团的身体,试图扒拉开抢夺自己第一地位的男人。

    只要有这一瞬间。

    这一瞬间,就足够了,他们都可以靠着一瞬间的美好,挨过千千万孤冷的时光。

    生命之流将所有的真实与虚幻的东西分解成最初始的模样。

    曾经将自己毁坏无数次的灾厄也暂时放下了战争的念头,眠于幽深的地心。

    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时代的灵魂会被归位。

    时间开始倒转,不要畏惧混乱的前路,唯有继续走下去。

    她睡着了,在时间的倒流中回归婴孩的身体,在温柔的抚摸中苏醒,看到了耀眼的日光,绿色的植被。

    滴答——

    雪水融化后的第一滴水珠,落在了她的眼角,冰凉的水珠几乎是立刻被她的体温浸温,然后悄无声息的滑落。

    像是在无声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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