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从小我就看严好不顺眼，因为她颜好。
不仅如此，她还成绩优秀身材高挑待人得体温柔大方脑子好使，衬得我更加脾气滂臭眼色全无万年老二身材矮小差人一等。
这般对比下我要还能喜欢她，那真相只会有一个——因为我善。
但，我不善。
所以我讨厌她，非常之无比讨厌她。
原以为高考后，她就会安静懂事离开我的视野中，可谁知这人跟化了的牛皮糖似黏唧唧报考同一所大学。
天知道新生报道看见她时，我有多么惊讶。
之前从没听说过她有选这所学校的意愿……好吧，我没打听过她关于选大学的任何意愿。
但还好不同专业不同寝。自卑的生活已过六年，我真不想再增四年。
但这人我前面怎么说来着，她-——待人得体，温柔大方，只要她稍微释放点个人魅力，很难有人不扑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比如此时此刻，我打开寝室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可爱可恨的室友，而是坐在我！的座椅上，冲我摆手眯眼打招呼的严好。
“卓尔你终于回来了，严好等你好久了。”
背对寝室门和严好相聊正欢的室友，转身率先替她发出对我的埋怨。
是我让她等的吗，啊？
我有让她来吗，啊？
你不是我的室友吗为什么和她那么亲密，啊？
我在内心深处愤怒发出三连问，然后一步一步走近她们，放下手中书包，平静的回了句，
“刚从图书馆回来。”
我不是一个学神，我只是一个学霸。学期临近尾声，知识得巩固起来了。
“我让严好给你发个消息，她说你肯定在图书馆复习呢别打扰你。”室友边说还边和严好拉着手手，这姐妹情深的，反倒我显得像个外人了。
我板着一张死人脸没说话。
严好看了我一会儿把手抽出来，从座椅上站起来跟我面对面，温柔的嗓音似泉水缓流，她笑着说，
“我来是想问下你，寒假要不要一起回去？”
我们既然是初中同学，高中同学，这就代表我们是从一个地方考出来的，代表我们是老乡，代表回家的路线一致。
我内心深处其实不是很想答应。
但室友正在旁边大眼炯炯的盯着，要是拒绝了，肯定会问我为什么。
我到时要怎么说？说我讨厌她，讨厌她长得比我好看？讨厌她学习比我好？
笑话，我怎么可能把我的阴暗面就这么诚实给暴露出来。
看看看，看到没，严好这个女人多么歹毒，使用如此不道德方法把我架在这里。明明可以手机上问，却偏偏当着第三人面问我。
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同意。
“嗯，可以。”
严好笑了，本来就颜好的她笑起来更加光芒四射，耀眼的如舞台上明星一般。
这屏开得，我怕闪瞎了眼，赶紧低头把摞成一叠的书本给立起来再倒了倒。
“等放假时间确定好后，我来订票。”她的嗓音比先前悦了一个度。
有什么好高兴的，目的得逞了是吧。呵，女人。
“嗯。”
2.
高铁上肩挨着肩，我在里她在外。
五小时的车程，占满太阳一下午时光。
我正静静欣赏车窗外的绵延大山时，严好突然问了我一句，
“大学谈恋爱吗？”
这话问得我一下僵住，锋转得不亚于那陡峭的高山。
“你问这干嘛？”我的语气不自觉装上尖刺。
严好叹了口气，“我就是问问，没别的恶意。”
不，你问这个话就已是恶意。
没再理她，扭头继续对向玻璃，山已过去，外面是一片光秃平原。
景色我早已不感兴趣，但倔强的撑着不肯回头。
突然，我的耳朵里塞进一个耳机，放的是很久之前就喜欢的一首歌。
轻松旋律的感染之下，感觉心里那股劲慢慢消散下去。
这首歌停后紧接着下一首，我听了一首又一首，困意来袭下不知不觉椅住靠背睡着了。
之后是被严好推醒的，车厢里正播报着前方列车即将到站，那是我们要下的站点。
脑子清醒大过朦胧的跟随她的步伐，提前准备去后面拿行李。
就这么短短十几步路，向她投去的视线已不少于两只手，有些甚至还不死心扭头接着跟随其背影。
啧，真烦人。
列车停靠前夕一个急刹——我没站稳，原本都做好朝后倒引起众人怒骂的标靶干，结果突然胳膊被人往前一拽，砸到一个香香软软温暖肉垫上。
重得严好忍不住闷哼一声，但手却依旧死死拉着我不肯放。
这女人长得文文静静瘦瘦弱弱的，可劲怎么这么大啊。
再不松手，感觉我胳膊都要断了。
等下，她是不是故意的，报复，绝对是报复。
“松手。”
严好听后才反应过来，连忙立即撒手，
“啊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谢谢。”
“……不客气。”
短暂的接触后，俩人之间又无话可说。
陌生的好像刚刚的插曲仅是个路过。
出站后，严好提议坐一辆就行，我们隔得不算太远，给师傅说声添加个途经点就行。
但我不，现在又没有第三人了，我干嘛还要顺着她的话走，我有病啊。
我就不想让她省钱，于是干脆说完再见后，转身随便找了个出租车就坐上了。
通过后视镜我看见严好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不敢置信我走的这么利落。
哈，没想到吧没想到。我，致力于在她顺风顺水的人生道路上做一枚最煞风景的绊脚石。
谁让我们是宿敌呢。
宿敌走得太近会更加嫉妒彼此，所以要注意保持距离。
费劲千辛万苦把行李箱搬到三楼后，我duangduangdaung大敲房门。
“谁啊脑子有病啊，你妈没教过你怎么敲门吗！”蔡女士的大嗓门墙都无法隔离。
“吱——”房门一开，我们母女对视。
没有泪眼婆娑，没有拥抱欢迎，没有满脸惊喜，只有——
“大学生那么早就放假？”母亲的困惑和怀疑。
我微笑，“没呢，学校饭菜不好吃我偷跑回来的。”
“哎呀，”蔡女士巴掌一挥笑容灿烂道，“早说你回来嘛，我好提前给你整一桌满汉全席。”
边说边往后退，敞出一大块视野，示意让我把行李箱背包搬进去。
待全都进去后，蔡女士体贴的关上了门。
3.
什么叫满汉全席呢，我该怎么给你解释这四个字呢。
该拿什么拯救你的认知偏差啊，我的母亲。
我不知如何是好的看着眼前一桌泡萝卜、酱萝卜、萝卜干、牛肉炖萝卜、萝卜炖排骨。
还有胡萝卜饼。
我五味杂陈的说，“妈，萝卜是抄了咱家吗？”
蔡女士夹了一块带着黑焦的饼放在我碗里，“你爸最近咳嗽，网上说萝卜润肺止咳化痰，这不是想给他食补嘛。”
老爸和我对视了眼，上道的咳嗽了声坐实谣言。
我收回目光，叹了口气，“你有这心是爸的服气。”
旁边的初三小弟噗嗤一声没憋住，汤汁撒在裤子上。
“姐你还真信老妈的话啊，她纯是市场上被买一送一的噱头点燃了购物欲，带回家后只好做萝卜盛宴。”
“你这崽子——”蔡女士啪一巴掌甩后背上，“衣服上滴的油渍自己手洗！”
“恼羞成怒了这是。”小弟还不怕死的继续补充道，然后又挨了一巴掌。
我摇了摇头，夹了块泡萝卜。
吃着吃着，蔡女士突然把筷子放下，目光在全场滴溜一圈，看见三人的正襟危坐很是满意，她沉着嗓音严肃通知，
“明儿周六正好都在家，全家动员大扫除，谁都别想逃。”
我……故意等我放假的吧。
小弟……故意挑双休日的吧。
老卓……还好孩子们回来了！
4.
拖出桌柜里那个收纳盒时，刺啦的木头倒刺差点划伤我柔嫩的肌肤。
里面盛满从小到大不舍扔掉的宝藏，小学男同桌给我叠的纸钱包；初中毕业时女同学赠送的漂亮尺子；以前非常非常喜欢的小猪头绳……和其他。
距离投放日期最近的是张从本子上撕下来的纸，字笔锋有力，线迹流畅。
挥笔四字——感情长存。
拿着那张毕业之际收到的纸条，我又陷入了沉思，自打收到后想起一次便自问一次。
严好写这话的时候，想的究竟是什么呢？
她是不是送错人了啊。
我和她认识这么多年是久，但我们，何来的感情？
她拿第一我拿第二的感情吗？
如果嫉妒是一种感情，那承认，我们是有这种存在。
每件物品回味了遍后，再一一放回去盖好，重新塞进柜子里。
5.
那帮闲着没事干的前同学想举办聚会，但里面有我最最最讨厌的人。
所以我没去参加，说我肚子疼。
但谁料到他们聚会不去什么KTV火锅店烧烤摊，却来自助餐厅凑热闹。
我真服了，虽然我喜欢撒谎，但我不喜欢被拆穿啊。
原打算带着小弟去搓顿好的，可却未想生活里处处都是尴尬。
踏进店里第一脚时，上帝在我耳边轻语四个字——你完蛋了。
“卓尔？！你不是说肚子疼吗？”熙熙攘攘中，一位眼尖的前同学站起来面朝我大声嚷嚷道。
视力这么好怎么不去报考空航呢，哦，长得不行啊。
我弟尴尬的站在一边不敢说话。
我最最最讨厌的人果然也在，如此落井下石的好机会，她还真没错过。
也站起来假意好客道，
“这么巧啊卓尔，随便吃个饭都能聚到一块儿。遇见就是缘，要不嫌弃的话就和大家挤挤一桌儿吧。”
那欠踹欠揍的语气和表情看着我牙好痒。
我嫌弃，我非常嫌弃你。
正当打算不顾众人脸面，准备直接带着我弟走人时。
“陆灵，不是巧合，是我喊卓尔来的。”
严好似天使降临般起身朝我走来，一边拉着我朝前走一边轻拍了下卓不凡的肩膀，示意跟上。
瞧瞧她多会做人，全场就显她圣母玛利亚了。
算了，看在帮我解围的份上，不拆她台了。
“她和我说，想了想还是来吧。毕竟高中三年大家相识一程，以后再见不知何时，不如趁此机会多见一面。”
“她身体不舒服，所以她弟顺道和她一块过来儿，路上看照着点。”
“啊是这样啊，不好意思错怪你了。”先前嚷嚷的男同学不好意思揉了揉头。
但我可不认为这副认错态度是看在自己的面上。毕竟高中三年下来，大家关系怎么样都一清二楚。
看在严好面子上，后来没人刁难我。
除了陆灵。
时不时用她绿豆眼聚光瞪着我。
我才不管这些，专心吃着手边食物，钱不能白花吧。
我扭头叮嘱道，“多吃点，不吃到想吐不许停。”
卓不凡嘴里塞着肉嗯嗯嗯好几声。
坐在另一边的严好轻笑出声，我当没听到。
6.
大部分人都喝了酒，我没喝。
严好也没喝。
陆灵喝了。
散场后我准备朝左走，身后突然有人喊住我。
“卓尔。”
我和卓不凡回头，是陆灵。
“你弟知道你喜欢女人吗。”
她嘴角勾起的弧度特别讽刺，整张脸要笑不笑，没有明星脸飙什么戏丑得要死。
我还站着没动，倒有人先替我回击了。
卓不凡爆发出怒吼，“我敲，就你这个坏女人霸凌的我姐是不！我要抽你——”说着就要冲过去飞给她一腿，我连忙拽回卓不凡制住他。
“陆灵，踩压卓尔除了暴露你是一个无能狂怒的人，并不会显得你有多高高在上。”严好从别处走到我前面，挡住陆灵的恶心视线。
“卓尔喜欢谁是她自己的事，没有伤害到你为什么紧抓着不放。”
“因为我看不惯！她凭什么总是一副清高样，好像我们低等的如蝼蚁一般！”陆灵手舞足蹈的发着疯。
严好沉下脸，“她如果真的清高，多年前就不会和你交朋友，她会看不上你直接略过。”
陆灵一下僵住。
尽管我无数次悔恨，但也否认不了眼前这个疯女人，是我初高中六年唯一交过的朋友。
好到能把秘密信任倾诉，转而第二天全班知晓。
这瞬间呼吸突然憋闷起来，我提气想深呼吸下，卓不凡以为怎么了赶紧搀住我，胳膊被紧紧捏住，生疼生疼。
脑里不受控制闪出一幕幕画面，
一张张紧盯看猴儿似的幸灾乐祸脸；
吊儿郎当坐我桌子上问——“听说你是同性恋啊”；
讲到苏格拉底喜欢男人时的全班哄笑声；
……
唉你看，人性多恶。
我推开小弟的手，走到严好身边，把她拉到我身后。
一六八的我俯视着陆灵这个小瘪三，这人抖了抖。
我知道陆灵诋毁我的原因并不是清高，是因为嫉妒。
嫉妒会打着种种名头行驶，唯独很难暴露真面容。
嫉妒使人丑陋这句话，是真的。
我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喜欢女人我不后悔，但和你当过朋友这件事，”
“真是想起一次便像吃了一次屎，”
“恶心死我了。”
说完不顾四周看客，握着严好胳膊转身离开，顺道牵住卓不凡。
那首歌怎么唱来着——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
7.
严好半路把卓不凡先赶了回去。
“我有事和你姐说，你先回家吧。”
我弟那圆溜溜的眼睛滑来滑去，瞅瞅严好，瞅瞅我，要不是脸似我三分，真像做贼的。
“行，那姐你们加油，我先溜、不我先走、我跑了！”说完拔腿就跑，这速度，看来足球没白踢。
待卓不凡背影消失，我低下视线盯着脚尖搓啊搓啊搓。
“你是在给蚂蚁挖通道吗？”严好弯腰好奇的问。
见她低头看我那快一个月没刷的鞋，连忙收回都不好意思再挖、不再搓了。
“找我干嘛。”故意凶巴巴的掩饰道。
严好笑了，“卓尔，你为什么不敢看着我。”
呵，你谁啊，我凭什么不敢看你。
激得我当即抬头看她——印堂。
据专家说与人注目时，看这个地方会有对视的错觉。
严好再次问了那个问题，“大学谈不谈恋爱？”
我沉默不说话。
她继续好脾气的温柔说，“嗯？谈不谈呀？”
我脸好像要红了，赶紧转移视线，含糊轻混了声“嗯”。
严好听到了，笑得很肆意。我忍不住感慨她声音是真好听，这样爽朗的笑声发出来也足以使人心动。
“那你要和我谈吗？”
听到这话心跳停滞一瞬，随后疯狂击鼓。
我努力攒着勇气看向她，严好正双手背后眼含笑意，温柔注视着我，
天，这女人难道不知道自己是蛊王吗！
还这样看着我，对我笑！
害得我……更心动了。
这句是实话。
不是死鸭子嘴硬了。
但我却没先确定，而是问她：
“你确定这就是爱吗？”
她愣了愣，被我的严肃带着也稍微板了下脸，点了点头，
“请准我说声真的爱你。”
可以，暗号对上。
“我们谈恋爱吧。”
8.
回到家打开门，父亲母亲小弟三人沙发排排坐，电视放着养猪纪录片，唰——齐齐转头看向我。
这阵仗可以喊稍息立正了。
“听说你谈恋爱了？”蔡女士问。
“还是和高中那个年级前三的学霸？”老卓问。
“是严姐送你回来的吗？”多嘴小弟问。
我微笑，不愿回应这些人的八卦，换鞋进屋锁门。
“看来是谈没错了，这孩子从小一害羞就这样。”蔡女士说。
“唉，也不知道咱闺女前五的排名能不能配上那前三。”老卓凡尔赛道。
“送了送了，我看见严姐背影了！”兴冲冲从窗口跑回来的热心市民激动确认。
我……这老房子是真不隔音呐。
9.
回学校的高铁上，我俩谈了一路上的心。
“你不知道你当时一次次推开我，我有多伤心。”
严好故作委屈的抱怨，把我的心都化成了巧克力泥。
我挠了挠头，“不是我名声不好嘛，我怕拖累你。”
严好掐胡子似的掐住下巴，“难怪上了大学后跟你打招呼也不忽视我了。”
随后潇洒一挥手，“诶诶算了，你这别扭性格讨论这些也无意义，幸好我足够坚持不懈，才给咱们博了个未来。”
我的心化成了巧克力液。
犹豫许久还是想问，“严好。”
“嗯？怎么啦卓小尔~”
“你为什么没有放弃我。”
严好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吊足胃口，等我不好意思捏住她的手，这人才肯透露答案，
“你知不知道每次拒绝我的时候，你动作不断后退，眼睛却一直渴望前进，它在说——”
“别离开我。”
梦想此刻具象化，严好眼里的温柔离我越来越近，直至落下一片轻羽。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们互相吸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