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的时候，孟建国先醒了过来。

    高山还在昏迷中，青杏坐在床边，身子半趴在那里，头埋在高山的胳膊弯里。看得出守了一夜。

    不过孟建国心里却想，这才是人间眷侣还有的样子。不像他，人不人，鬼不鬼地游荡着。

    孟建国不忍心打破这美好，便独自一人出了门，生了火，做起早饭来了。不多时，热腾腾的馒头，黄澄澄的稀饭就好了。当他端着进屋的时候，恰好高山醒了。

    高山看到青杏躺在他的臂弯，又看到孟建国进来，不知怎地，心里竟然莫名地发慌、发烧。不容分说，连忙把那青杏推开。而孟建国却全当什么也没看见，自顾自地在哪儿把弄饭菜。

    孟建国知道，高山和青杏是青梅竹马。虽然，两人没有挑破那层关系纸，但是，全村人都已经默认了二人的关系。高山虽然是魔王，但是心肠好，而青杏却是个乐观开朗的女子。好几次，孟建国在自家的园子干活，远远看见高山和青杏在对面的陇上上地，青杏就像只快乐的燕子，忙前忙后。一会儿给高山擦擦汗，一会儿给高山端杯水，知冷知乐地服侍着高山，羡慕坏了村里的年轻人，也羡慕坏了一旁的孟建国。

    孟建国曾有那么几次，竟然把自己代入了那画面，把青杏换成了自己。

    “饿死了，饿死了……”高山猴急猴急地跑到桌子旁，拿起馒头就往嘴里塞。

    “同志，饭前饭后勤洗手，不明白吗？”孟建国拿筷子敲了一下高山。

    “就你瞎讲究，不干不净吃上没病。”高山才不吃孟建国这一套，坐到凳子上，撕着馒头吃起来。

    孟建国没办法，只能作罢。倒是青杏，没好气地走到高山身边，揪着他耳朵道，“不知道让洗手是为了你好，你那手多脏，挖鼻屎用他，扣P眼用他，擦P股还用他……你要不去洗手，看我不拧烂你耳朵。”

    好男不跟女斗，高山没办法，只好去洗手。就这样，三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和谐地吃了一顿饭，也是唯一一次。再以后，这三人的每次相见都不欢而散。

    吃过饭，青杏作为女生主动收拾了碗筷。而后便要拉着高山回家。

    “高山……”只听青杏一声尖叫。

    孟建国闻声，迅速出门查看。原来，不知怎地，高山竟然踩空，从一个小土崖上掉了下去。

    瘫坐在地上的高山，曾几次尝试想要站起来，奈何都不能如愿。最后，还是孟建国和青杏扶着她，才回的窑洞。一时间，高山像过年时被宰的猪一样，坐在床上嗷嗷大叫。

    孟建国怀疑高山是摔骨折了，便让青杏去叫大夫来看看，顺便知会高山的父母一声，为方便高山养伤，让高山先在园子住下。后来，真相大白时，孟建国再次回忆起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着了高山的道。否则，怎么当时会让高山留下来，而不是想办法让他的父母把他接走。

    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大概说的就是就这样，深陷情局，谁又能头脑清醒。

    大夫确诊高山是骨折后，高山就光明正大地住在了园子里。在园子里生活的这段时间，高山才真正地确切地了解了孟建国这个人。他是那样的勤快，那样的善良。

    碧水村的人都知道，孟建国现在居住的园子原本就是一块荒地。园子分为上下两部分，上面的一部分从前有人居住，有三间窑洞；下面的一部分是庄稼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户人家走了，庄稼地也就慌了。直到孟建国来了，这块园子才重新焕发出生机。三间窑洞被孟建国收拾的干干净净，窑洞四周，他还用山里的干柴扎成了一排排的围墙，围在四周。这样，他便有了院落，园子里种满了五颜六色的月季花，以及绿色的蔬菜。院子里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走下去，便是果园，长满了梨树、苹果树、李子树、葡萄树，梨树旁有一口古井，孟建国吃的水就从那里来。

    这里真是一个世外桃源。高山心想，能和孟建国在这里住一辈子也挺好。可能此时此刻，高山还没意识到，两个男人，怎么可以过一辈子呢？

    “高山”

    “嗯！”

    “我想给你说个事儿。”

    “好！”

    “等你好了，你要付我食宿费！”

    “国哥，这不是事儿。”

    “嗯，那你快把这排骨汤喝了。”这晚，孟建国给高山炖了排骨汤。

    可别小看这排骨汤，那个年代，一般人家连猪肉都吃不起，怎么能喝得上排骨汤。这是下午的时候，孟建国骑着自行车，到镇上换的。之前，他帮镇长家的孩子补习过功课，有些交情。这排骨就是镇长托人找的。

    当然，孟建国也有他的小心思，就是怀着万分之一的偶然性，看看能不能遇到那个人。

    孟建国清楚地记得，他给那个人洗衣服时曾洗烂过一张纸条，上面隐约看到了“马坊镇”三个字。因此，他才与家人不告而别，来到这马坊镇，寻找那个人。结果苦苦寻找多年，却没有一点线索。后来，他看到碧水村有一处荒地，还有三间破窑洞，就想着在这里先落脚，然后在慢慢寻找。

    其实他不是忘不掉那个人，他只是想要一个结果。这是他的执念。

    “嗯，好喝。”

    “废话，我在里面放了新鲜的玉米，能不鲜吗？”孟建国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谁？”

    “国哥，外面有人，快去看看！”孟建国被高山这突如起来的吼叫吓了一跳，半夜三更，怎么会有人？加上，自己早已锁上了木排柴门，虽说这是园子，毕竟挨着山，安全起见，还是要早些锁门的好。

    不过，凡事不可大意。孟建国还是朝窗户望去，不过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之间窗户上映着一个批斗散发的影子，像恶鬼一般，正朝里面张望。孟建国抄了高山的拐杖轻手轻脚地朝窗户前走出。

    “嘿嘿！”孟建国开门的刹那，一个长发獠牙的头颅贴了过来，孟建国瞬间吓得丢了三魂。

    “啊啊啊啊……”一旁的高山也被此情此景吓得惊叫不已。

    片刻过后，大家慢慢恢复神志，发现这个长发獠牙的家伙并无恶意。孟建国这才走近细看，原来是一个疯子。

    这疯子，脏兮兮的，只顾在那里傻笑。孟建国见是一疯子，倒是胆大了许多，想着这么晚了，疯子也毫无去处，怪是可怜的，只好将他收留，待到天明，再做打算。

    孟建国，把疯子拖拽回屋，帮他清洗了脸上的泥垢，还热了水，为他洗了个热水澡，不知为何，这一些列的操作下来疯子竟然不吵不闹，任由孟建国摆弄。

    而一旁的高山，却被孟建国的举动感动了。他心想，这是怎样的一个男人，温柔、体贴、细心、善良、友爱，女人也不过如此尔尔。

    “我去，这疯子，竟然是个小白脸儿……”看着洗涮干净的疯子，高山有些惊奇。

    而对于孟建国来说何尝不是？真真是“天上掉下个小白脸”。把疯子洗干净后，孟建国给疯子找了自己平日里穿的衣服换上，把疯子原本的衣服叠整齐，放在了一边。

    “疯子那衣服又破又脏的，扔了就行了，你还留着。”高山叫嚷道。

    “你知道啥，这衣服虽破虽脏，但这是他身上最后的凭证，我们有什么理由给他扔掉。”孟建国对高山有时候真没好气。

    “你是文化人，俺不懂什么凭证不凭证，俺就知道，看着不顺眼，扔了便是。”高山小嘴一噘，怪可爱的。

    这下，孟建国并没有理会他，只是带着疯子来到了另外一间窑洞。

    “今晚你睡这里，不要乱跑，明天我再帮你找家。”孟建国一边说，一边跟疯子比划着。

    而疯子此刻似乎是累了，很很听话地躺倒了床上，不多时便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天亮后孟建国才知道，这疯子此时是真的累。

    看着疯子睡熟后，孟建国才持着煤油灯轻轻走到院子里。此时的高山，正在床上无聊地翻着孟建国的一堆书——《红楼梦》、《西厢记》、《徐志摩诗歌选》、《艾青诗集》、《桃花扇》等，不过大多他都看不懂。

    孟建国持着煤油灯，站在院子里，并没有及时回房间。原本他是想让高山睡在自己的房间，自己睡在疯子睡的房间。如今可好，疯子霸占了一间房，自己只能回去跟高山睡一起。很久没有跟男人睡在一起了，他不知道还习惯不，也不知道高山心理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自己恶心？想到这些，他心理就五味杂陈。

    “还不睡？”

    “来了。”

    “疯子—睡—睡—睡在—那边了，我可能—得—得—和你—睡一起。”

    “废话，你不跟我睡，难不成睡地上。”

    “哦！”

    “哦个P,还不快上来睡。”

    “哦!”

    就这样，孟建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地睡在了高山的身旁。

    油灯熄了，幽深的夜传来各种昆虫的歌唱，仿佛为了他们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