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冬生手放在嘴边做扩音器，高喊道：“兄弟，说得好！”
然后啪唧啪唧鼓掌。
慕星默默离远了两步，非常后悔带小舅舅过来凑热闹，有一个显眼包在身边，她想悄悄跑路也跑不掉。
这不，她刚动了一下，就被娄强的大伯母抓住，“别想跑，赔钱！”
“说话就说话，别碰我。”慕星一个手刀砸过去，女人尖叫一声撒开手。
沈冬生见状，赶紧过来，“干什么，滚开！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汗毛，我打的你妈都不认识！”
“啊啊啊打人啦！打人啦！！！”女人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哭嚎，“你赔我的店！都是你这个扫把星！把我们家的好运都给方没了！”
慕星指指自己，疑惑道：“又不是我砸的店欸，大妈，你讹错人了吧。”
“他们一家人没理也要争三分。”娄强过来，“慕老板，盗印的事很抱歉，我之前对这方面不了解，以后不会再卖盗版。你们走吧，这里的事跟你们没关系，别被他们缠上了。”
慕星觉得这人挺正直的，问：“你要不要来我公司做事啊？”
娄强笑了，“我还没那么厚脸皮，不过很感谢你邀请我。”
“好吧。”慕星遗憾，痛失一员大将。
这种不用广撒网招聘，就能自发冒出来的潜力员工再多来点就好了。
慕星硬拽着沈冬生回家，甫一进正屋门，沈冬生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三连蹦躲到了慕星身后。
高大的身形怎么缩都躲不严实，委委屈屈将头埋在慕星背部。
小舅妈严婷笑意温柔，“阿星回来啦，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快洗洗手来吃。”
茶几上几袋各式各样的零食，大多是糖果和糕点。
小舅妈从旁边的地板上拎起一个蛇皮袋，“还有你姥爷自己种的东西，他说城里的没自家种的好吃，特意让我带来的，都是早上刚摘的，可新鲜了。”
袋子里装满了玉米、胡萝卜、花生，还有些时令蔬菜。
慕星扒拉掉身后的小舅，扬起大大的笑容，坐到小舅妈身边，“舅妈，你来得好快，几点到的，拿了这么多东西累坏了吧。”
小舅妈摆手：“不累的，你小舅没给你惹麻烦吧？”
“没有，我今天一直盯着他呢！”慕星从茶几的小抽屉里翻出一罐花茶，“舅妈，我给你泡这个，美容养颜的。”
严婷：“阿星，不麻烦了，我等会儿就带他回去。”
沈冬生抗议：“我不回去！”
严婷皱眉：“你昨天无故旷工，领导都找到家里来了，爸妈赔笑脸，好说歹说才帮你保下来工作，现在厂子效益低，可不是以前一个工作能传三代的时候，你都当爸爸的人了，要养家糊口，别任性。”
慕星点头：“是啊小舅，要担当起身为老父亲的责任。”
沈冬生用一种“你背叛我”的眼神看向慕星，然后抱着胳膊坐到单人沙发上，倔强道：“我才不要回小县城，玩来玩去就那点东西，还一堆人整天对我指指点点，烦都要烦死了，工作我也不要了，反正不知道啥时候就会被下岗，我要来大城市发展！”
严婷一阵见血：“你身上一毛钱都没有，发展啥？”
沈冬生眼睛瞥向慕星，“我先在小星星家住一段时间······”
慕星还没说话，严婷就气得大喊：“你想气死爸妈吗？！”
沈冬生也恼火了，“那我想干的事情都不让干，非逼着我接班，到点下班都说我没有上进心，一直把我拴在身边有意思吗？”
严婷冷静下来，问道：“你想干什么？”
“我还没想好。”沈冬生语气有些虚，“反正不想在纺织厂继续干下去了！总之我先住在这里，找到活干挣了钱就搬出去行了吧！阿星，你不会赶我走的对吧！”
沈冬生转头看向吃奶糖的慕星，语气笃定，眼神里却带着不确定。
眼见小舅妈火气上头，两人又要车轱辘话来回吵，慕星建议，“舅妈，大城市确实发展机会比较多，要不，你们先住几天收集一下信息，再决定以后要干什么。”
沈冬生听到这话，立刻得意道：“看吧，阿星还是向着我！”
慕星翻白眼：“我只对事不对人，现在工人的铁饭碗已经不牢靠了，看你们是想主动寻找出路，还是到时间了被动下岗，两者的境遇可是天差地别。”
客厅里一时陷入沉寂。
严婷沉吟片刻，艰难问：“阿星，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慕星：“县城里的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跟我合作的印刷厂两个月前连工资都发不下来了，厂里的工人都去外面找私活干，在工地搬砖的都有不少人。报纸上已经报道过有工厂倒闭的事了，我预感以后这种事会越来越多，过了90年，大概会迎来一波下岗潮。”
严婷瞠目，“那，那么多工人都下岗了，怎么生活啊，也不会所有厂子都倒闭吧，不然怎么生产出来这么多物资，社会不就瘫痪了。”
“市场开放之后，大家公平竞争，很多国营厂是因为各种弊病才竞争不过私营厂的，而且等外资扎堆进入国内市场，国营厂更没竞争力了，只能卖设备卖厂，遗留下来的工人多到根本安置不过来。”
严婷：“这么严重啊······”
沈冬生摸了摸鼻子，“这种事我早就有预料，纺织厂里的那个二赖子不就被下岗了，虽然是临时工，但说裁就裁了，下一步肯定要轮到我这种后进分子，哼，我可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最终，严婷决定在景城待几天，感受一下社会风向，她不好意思在慕星家住，带着沈冬生在平安里招待所开了个房间。
几天里，严婷大开眼界，逛完步行街、百货大楼又去了农贸市场，参观了小红楼和商贸城，还被发现新乐子的沈冬生带去舞厅跳了支舞。
沈冬生已然成为舞厅的常客，每天都到慕星家练习跳舞，还教老太太和慕辰学会了交际舞的舞步，哄得一老一小两个人合不拢嘴。
“阿星，我决定来景城，这边的学校比老家好很多，我想让南南跟你一样考上好大学，以后分配到机关单位坐办公室，吃国家饭，不用像我们劳累一辈子。”
严婷目光里满是向往，对于抛弃老家的一切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发展这件事，她是恐慌的。但参观完景城大学之后，她改变了想法。
她一辈子只能这样了，不能再让女儿走她的老路，她要给南南创造一个更加广阔的未来。
严婷这些年攒了一些钱，准备在学校附近开早餐店。她在机械厂食堂干了十几年，手艺很不错，连挑嘴的沈冬生都离不开她做的饭。
可以说，他们两个能结婚，一个图手艺，一个图脸图身材。
决定好之后，两人先回老家处理工作上的事。出发前晚，老太太收拾好行李，准备凑着这次机会一起回去。
慕辰很是不舍：“奶奶，您别回去了，和我们一起生活不好吗？”
“出来这么久，有点想村里的老姐妹了。”老太太笑得和蔼，“在城里住的没乡下舒心，我跟这附近的老婆子都聊不到一块去。”
慕辰失望：“那好吧。”
奶奶这是寂寞了，她和姐姐白天要出去上学，没人陪奶奶说话。
老太太叮嘱：“你们俩别忘了给菜园子浇水，想吃啥现摘，这样就不用总是到菜市场买菜了，那地方老贵了，自己种的吃得放心。”
“放心吧，您也要照顾好自己，我和慕辰放假会回去看您的，如果在乡下不开心了，想来这里住随时都可以来。”慕星抱住老太太，短短的相处时间里竟也产生了不舍的情绪。
慕辰嗷嗷扑过来，张开双臂环抱住两人，“我也要抱！”
老太太笑得见牙不见眼，“好好好，都抱都抱。”
慕辰：“奶奶，我会想你的。”
······
翌日。
慕星一大早就起了床，蹑手蹑脚走到卫生间洗漱，听见声音的慕辰揉着惺忪的睡眼靠近。
慕辰的嗓音有些讶异：“姐姐，你今天起这么早？”
这话说的，跟慕星平时总睡懒觉似的，实际上她每天最晚也是八点起床，跟上辈子昼夜颠倒的习性相比，作息已经健康了一百倍！
但眼前这小家伙的生物钟已经固定，晚上十点睡觉，六点准时睁眼，打拳跑步一天不落。
养生，太养生了！
跟慕辰比，她确实是个大懒虫。
慕星吐掉牙膏沫，“他们要提前去火车站买票，我怕时间紧张来不及吃早饭，先给奶奶做好，起床之后直接就可以吃啦。”
慕辰恍然大悟：“姐姐，你想得好周到。”
见妹妹又是一脸“学到了”的表情，慕星死鱼眼刷完牙洗好脸，将位置让给慕辰，跑到菜园薅了把韭菜和小葱，然后一溜烟窜进厨房。
妹妹总是跟她学为人处世，弄得她都不敢在家里随便吐槽了，就怕慕辰跟她学会表里不一的虚伪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