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中少年

    “名字好像唤作……常朗,还与你在一个书院读书呢。”刘氏回答道。

    常朗……果然与她心中所猜无差。沈离微微一笑,眸光转深,心中已隐有成计。

    书中前身并无此桩婚约之事,想来是自己昨日在书院中揭露沈清月恶行,激得王氏恼羞成怒,这才临时生出变故,另设婚约,意图报复沈离。

    与王氏正面交锋未必划算,倒不如从旁枝着手,反制其人。

    沈离垂眸敛神,思绪悄然转动。

    *

    次日清晨,天光微亮,沈离整束衣衫,正欲前往书院,刘氏却早早起身,于廊下候她,神色间仍有忧色未消。

    “儿啊,”她轻声唤住沈离,目中满是担忧,“昨日那件事,我总是放不下心。你说……娘要不给老爷写封信,差人送去淮北,让他晓得这事,好早做打算?”

    沈离闻言,微微摇首,语气温和而笃定:“母亲不必忧心,孩儿心中已有计较。如今还未成婚约,一切尚有转圜之机。您只管宽心便是。”

    她语气虽轻,却不容置疑,叫人不由得心安几分。

    刘氏望着眼前的人,心头微动——自那次落水醒来后,沈离仿佛脱胎换骨,性情沉稳,行事周详,与从前判若两人。昨夜三更,她起夜时发现其屋中还灯火未熄,应是沈离在伏案苦读,刘氏一时竟有些恍惚:前些年沈离顽劣懈怠,如今终于肯发奋图强,莫非那落水一场,真把她心窍打通了?

    告别刘氏,沈离快步踏出宅门,一路疾行至书院。

    院内诸生各自就座,案前卷册铺陈,朗朗书声隐隐传来,自成一番清静光景。

    少了沈清月在旁明里暗里使绊子,沈离今日总算得了安稳。至于那常朗,被罚抄《大学》十遍,许是疲惫未消,今日竟出奇地安分守己,自进书院起便静坐席间,不言不语,令沈离颇觉意外。

    她本还防着这人又出什么幺蛾子,如今见他老实了,便也懒得理会,收敛心神,静心背书。如今离乡试仅余二十日光景,时日紧迫,片刻都不容虚度。

    沈离心知自己刚穿越来,底子浅薄,无旁人多年积累,便只能日夜苦攻,借“小猿题库”强行追赶。

    *

    午膳时分,诸生得片刻清闲,三三两两或闲谈、或小憩,春光和暖,枝影婆娑。

    忽有小厮快步进来,趋近沈清霁低声禀告一语。沈清霁闻言,眉宇微动,随即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而出,虽神色如常,步履却略显匆促。

    沈离见状,心生好奇,也悄然随至门边,倚于门侧探首望去。只见门外石像旁立着一少女,年约十五六,衣衫褴褛,袖口打着两三处补丁,发丝凌乱,却难掩眉目清秀。

    那少女一见沈清霁,眸中骤然泛起水光,仿若见了救命稻草,忙不迭迎上几步,眼神急切,不知同他低语了些什么。情绪激动之际,竟似不经意地伸手,想要拉住沈清霁的衣袖。

    沈清霁一身素青长衫静立,眉眼如霜,只轻轻侧身,便将少女的手避了过去,并悄然拉远了二人之间的距离,动作疏离,礼数分明。只见他面上无喜无怒,眉宇间却升起几分冷峻之意。

    沈离躲在门侧望见这一幕,心中不禁泛起几分疑虑——沈清霁素来洁身自好,从未与旁人有半点牵扯,如今怎会与这来历不明的少女私下相见?且那少女眼中的神情,分明是急切中带着几分难言的倾慕,仿佛早已识得沈清霁……

    正出神间,沈清霁已转身归来,一眼便瞧见倚门而立的沈离。后者眉梢微挑,唇边含笑,语带调侃:“向来听说兄长品行端方,不近女色,竟不知还有如此一位旧识,倒是叫弟弟开了眼界。”

    沈清霁脚步一顿,目光微寒,淡淡扫过沈离,开口道:“我与她并无私交,二弟莫要妄加猜测,徒增误会。”语罢,也不待沈离回复,便拂袖入院。

    *

    “春城烟柳锁高台,极目山川万里开。万象风中归浩荡,一城花下发悲凉。好诗!好诗啊!”

    王夫子捧着沈离的诗,连声称赞,语气中满是欣赏之意。午后堂上题诗一课,他出题让众学子以“春日万象更新,感怀时事”为题作诗,本也只是按部就班的一次练笔,未料沈离竟能提笔成篇,且意境雄浑、气象开阔,结句尤为沉郁深远,顿时引得他拍案叫绝。

    王夫子本是个性情迂直、有些顽固的老学究,因沈离往日不学无术,便是出身富贵沈府,也并不多加厚待,然而近来他渐渐发现,沈离自小测之后,学业进境一日千里,不仅勤奋刻苦,文思更是有灵光乍现之感,心下便暗暗改观了几分。

    尤其是今日这首诗,句句沉稳,毫无浮躁之气,王夫子已将他视作可堪雕琢之才,连连点头,心中忍不住感慨:沈家虽为商贾,竟能育出沈清霁与沈离两位文采不俗的兄弟!

    “谢夫子夸奖。”沈离微微拱手,语气谦和,举止稳重,颇有几分士子之风。

    王夫子将诗稿放回书案上,扫视全堂,语重心长道:“今日做诗,沈家二兄弟的诗最为上乘,你们课下务必传阅赏析,切莫只知死读书,诗词一道,亦是取士要紧之项。乡试将至,作诗不可轻忽。”

    临下课之际,王夫子目光忽然落在堂中角落,眉头一皱:“陆铭!你今日怎地这般魂不守舍?上课时频频走神,心思不在文章上,到底怎么回事?”

    陆铭被点名,微微一愣,神情有些尴尬,忙起身应道:“学生知错!回去定当反省。”

    沈离扫了他一眼,心中暗忖:陆铭怕是因昨日沈清月的白月光形象崩塌,一时难以回神。如此也好,此人是她在乡试上的有力对手,如今正是她加紧赶超的良机!沈离嘴角一勾,暗暗摩拳擦掌,心下默念:小猿题库,助我一臂之力吧!

    钟声响起,众学子纷纷起身收拾书箱。

    只见常朗早已收拾停当,正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快步朝书院门外走去,仿佛肩上压着千斤重担。沈离用余光瞥见后,略一思忖,利落地将书卷归好,快步跟了上去。

    天色已暮,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街巷之中,小贩们陆续收摊,吆喝声也渐渐稀落。

    常朗像是刻意避开人处,一路七拐八绕,竟钻进了一条狭窄幽深的小巷。沈离见状,心头一紧,忙收敛气息,闪身躲至巷口墙后,只露一道目光探视。

    巷中静谧阴暗,常朗站在墙角一处,神情局促不安,不时左顾右盼,似在等待,又似在躲避。他双腿微颤,双手握拳,额上隐约可见冷冷汗意,面上写满了焦虑。

    不多时,便见两个体格彪悍的男子从巷子另一端现身。前头一人满脸络腮胡,神情凶恶,后头一人左脸有道刺青,目光阴冷。络腮胡一见常朗,大步径直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声喝道:“常公子!你欠的一百两赌债,是不打算还了么?还得咱兄弟专程跑来催你?”

    常朗脸色瞬间煞白,连连摆手求饶:“不是不是,大哥息怒,再宽限我几日,我一定凑齐银子……一定凑齐!”

    沈离藏身墙后,唇角微勾。果不其然——与书中所载无异。这常朗年纪轻轻便沾染赌瘾,瞒着家里在外赌博,输了便赖,赖不成便东挪西借,如今看来是死性不改。

    沈离正回忆着,便听那刺青男子冷哼一声,撸起袖子,步步逼近常朗:“常府那么有钱,怎的你一个嫡子连区区百两银子都拿不出?今日若不还钱,我们可就登门去请你爹说话了,看看他是要钱,还是要儿子!”

    常朗哆哆嗦嗦退到墙角,连声求饶:“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宽限我几日,我定把钱双手奉上!”

    “宽限?你欠了快两个月!若再拖,怕是我们兄弟都得喝西北风!”络腮胡一脚踢在常朗脚边,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说吧,今日是上你沈府要钱,还是挨揍!”

    两人步步逼近,已将常朗围于角落,拳头一扬,眼见就要挥下。

    “且慢!”

    只听一声冷呵自暗影中传出,声音清朗有力,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威势。

    那两人一愣,齐齐转头,只见一名少年自巷口缓步走出,面容精致,身材瘦小,虽年纪尚轻,眉眼间却自有一股沉静之气。

    沈离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语调不紧不慢,却带着冷意:“二位如此兴师动众,将人围堵在这巷中,不怕惊动了夜晚巡街的官差?”

    巷中风声微动,空气霎时凝滞。

    “沈离?你怎么——”常朗看清来人,脸上顿时浮现震惊之色,脱口而出。

    他语未尽,那刺青男子已皱眉喝道:“这小白脸是谁?也敢来多管闲事?”

    “我是谁不重要。常朗欠你们的一百两银子,我会想办法替他还。今日你们先放过他。”沈离开口回应,声音清晰而坚定。

    “就凭你?”络腮胡冷笑一声,打量沈离那瘦削清秀的少年模样,语气讥讽,“你连姓甚名谁都不说,我们拿什么信你?”

    沈离嘴角噙笑,眸中寒意乍现:“二位可以不信我。但你们若真去常府讨债,惊扰常大人,银子或许能拿到,可常大人恼了,必不容你们在城中安生。你们和常府结了仇,对你们是利是弊,自己掂量清楚。”

    两名汉子闻言对视一眼,面色微变。

    他们在城中混迹多年,也知这常府不是好惹的。之前之所以迟迟未上门,也是顾忌常老爷的威名。如今听沈离言辞利落,不似空口诳语,心中更是动摇。

    刺青男沉思片刻,终是吐出一口浊气:“那我们再给他一日。明日傍晚前,若还拿不出钱,别怪我们不客气!”说罢,冷哼一声,随后二人快步离去。

    脚步声渐远,巷中归于寂静。

    常朗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瘫坐在地,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沈离走过去,瞧见他裤腿洇湿一片。

    “你……为什么帮我?”常朗低着头,声音发虚,眼神中尚有未散的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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