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在护士晨起量完体温抽完血之后，天还没亮，鹿星就离开了医院。

    说是逃跑也不为过，昨天夜里那只隐忍克制的手，和那声深深的叹息，让她害怕了。

    夙夜理好像对她真的有想法，但是她没办法面对。

    她是不祥的，是不被期待生下来的。是扫把星，是到了哪里都会惹出祸端的，单就他们认识的这三天，他就替她解决了无数次麻烦。

    他那么好的人，应该有自己的光明坦途要走，不能被自己这条小水沟绊住脚。

    所以她不负责任的离开了，悄悄走的，连条致谢告别的短信也不敢给他发。

    夙夜理来的时候看到被褥收拾的整整齐齐，病号服仔仔细细的折叠好放在床头，上面还留了张字条：

    【谢谢您的照顾，打扰多时不胜烦扰，身体已无大碍，祝您万事顺意。】

    【鹿星】

    手写的字体极是秀气端庄，一笔一划很是用劲，力透纸背，真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姑娘。

    夙夜理摸了摸那几个字，心里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离开医院的鹿星在大街上闲逛，距离开学还有一周，她还得继续赚钱养活自己。其实这些年打工多少攒了点，但是她不敢乱花，不仅要交学费，要生活要吃饭，还得攒一点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她不敢休息。

    就比如来住个院都得最少5000的押金，5000块啊那是！她连50块一天的青旅房间都舍不得住。

    晃到一间网吧门口，看到了门上贴着的招聘兼职夜班网管，短工按天结算，一天240，每天还额外有50夜班补贴，没有技术要求，主要负责客户服务和设备巡检。

    这工作好，干一个礼拜就能赚两千多，关键不会要求着装，她能带着口罩帽子，没人看到她的脸，也就没人会因此闹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一如鹿星所料，安安稳稳的当着网管。

    帽檐压的低低的，口罩带在下巴上，有人来她就扯上去。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压低，都只当她是感冒，来个人都躲的远远的，没人会想到是个容貌出色的女孩。

    寻常的一天，鹿星在吧台后面刷短视频，戴着耳机都能听到一个女孩哼哼唧唧的哭，她摘下耳机细细的听了听，似乎是她在网上说了一个明星什么话，被那个明星的极端粉丝开盒，爆了个人信息在网络上，很多人正在给她打电话发信息骂她。

    女孩很慌张，不知道该怎么办，接了几通电话就被对面带着器官的威胁诅咒话语骂哭了，一直问身边打游戏的男朋友怎么办。

    “能咋办，谁让你手贱在网上怼人家。”男朋友张昭手里慌乱的搓着WASD，一边紧张的点着鼠标，嘴里的烟静静燃着，半天顾不上吸一口。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知不知道他们骂的多难听，你也不替我想想办法。”周念微小嘴一撇，眼睛里瞬间又蓄满了眼泪。

    “你骂回去啊，你平时不是挺能骂我的吗。”张昭眼睛都没往她这里看一眼。

    “你没听见吗，刚才那些人骂的多难听多脏，那能和我平时骂你一样吗？他们还说要找到我家去打我，你说我怎么办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周念微豆大的眼泪掉下来。

    “啊呀别哭了，麻烦死了，都是你一直哭哭哭，我这局都输了。”张昭耳机一甩，不耐烦的夹着烟往厕所的方向走。

    “张昭！你什么态度啊！你输了游戏你怪我！”周念微气的尖叫，站起来把手里的抱枕狠狠扔向离开的男友。网吧里好事的人纷纷探头，七嘴八舌的讨论发生了什么事。

    “网管，管一管啊，吵死了，我们还怎么怎么玩？”有人不满意了，开始嚷嚷着让鹿星去阻止。

    鹿星只能硬着头皮往女孩那里挪，心里暗自祈祷，在她挪过去之前，那个女孩能主动停止尖叫和咒骂，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劝。

    还没等她走过去，网吧的门被人推开，十几个穿着各异的人走了进来四处张望。

    “谁是周念微？”为首的女声带着棒球帽，白金的发色衬的皮肤更加雪白。

    周念微缩缩脖子，来人她不认识，看起来很不好惹，她没敢说话。

    一群人见没人回应，开始挨个座位检查，只检查女生，掀帽子扒拉头发，拿着手机上的照片核对人脸。

    网吧的顾客被吓到了，站起来质问的人被用棒球棍指着又灰溜溜的坐了下去。

    鹿星抿了抿唇，跑了过去。

    “各位美女是来上网的吗？”鹿星小心翼翼开口。

    “不是，找人。”为首的女生看鹿星遮的严实，一把扯掉口罩，眯着眼打量了半天。

    “长得挺好看捂的这么严实。”见鹿星不是他们要找的人，直接略过往网吧深处走。

    “诶诶诶，美女，咱们这么大张旗鼓的找人，我们有些顾客胆子小都挺害怕的。万一他们以后不在我们这里上网了，老板要扣我工资的。那个要不你们先在吧台这里休息一下，我帮你们找人？”鹿星斟酌着词句，生怕惹怒了这群人。

    银发女孩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鹿星：“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呵呵，您继续。”鹿星干笑两声连忙摆手，也不敢再阻止他们找人，紧了紧衣兜里的手机，不知道该怎么办，真闹起来了，电话报警不知道帽子叔叔多久能赶过来。

    “乔姐，找到了！”一个有些胖胖的女孩扯着周念微的帽子朝银发女孩兴奋的喊，生怕她跑了一样。

    “你干嘛呀，我衣服都要被你扯坏了！”周念微不满的嘟囔，往回拽自己的帽子，但是她哪里是微胖女孩的对手。

    “你就是周念微？”银发女孩垮着肩膀走到她跟前。

    “你们谁啊？”周念微一边问，一边用余光偷瞄厕所的方向，张昭上了这么久的厕所还没出来！

    “就是你在网上说我们哥哥演技拉稀就算了，长得还丑，看得人眼睛疼？”银发女孩用棒球杆轻蹭着周念微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她半边脸都麻了。

    她想起来网上看到的截图，说有人要线下找人揍她，她以为是开玩笑。虽然家庭住址被爆出来了，但自己家小区安保措施严密，他们真有人去也没办法成功。结果没想到居然能查到她当下的IP地址，直接找到网吧来。

    “姐姐们……美女们……是我嘴贱，你们别生气。”周念微此刻是真害怕了，声音哆哆嗦嗦，身边也没有个可以保护她的人，再是小霸王看见这么多人围过来，还拎着棒球棍、卷发棒、保温水瓶，腿也软了。

    “互联网不是给你嘴贱的地方，说的时候怎么那么潇洒呢？现在知道怕了？”银发女孩用棒球棍抬起了周念微的下巴，又在她肩膀上点了点。

    此刻网吧里其他人都远远站着看热闹，没有一个人敢上前阻止，张昭更是鬼影也见不着。

    谁都不知道，看着拱肩缩背的鹿星趁着混乱发了报警短信，还给网吧老板发了求救消息。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已经接受到教训了，已经很多人打电话骂我了。”周念微双手护在胸前，哆哆嗦嗦的摆着。

    “那是你活该！”银发女孩说着便抬起了棒球棍打了下去。

    “等一下！”鹿星冲了过去，她不敢挡在周念微身前，只敢站在距离两人两米远的地方出声阻止。

    也不是她胆子多大，可能是她看到周念微被人欺负想到了曾经被欺负的自己，也可能是因为还记着自己网管的本职工作，硬着头皮上。

    总之一向胆小且遇事一声不吭的她，喊了一声【等一下】。

    她还在琢磨措辞的时候，后面已经有人飞起一脚将她踹倒：“等nm！”

    这一脚打响了混战的第一枪，所有女生扑了上去，周念微尖叫着四处逃窜，围观看热闹的也都躲了出去，有几个胆子大的加入了混战去阻止，也都刮了花。

    张昭两股战战躲在厕所不敢出去，生怕挨下那一棒子的是他。

    银发女孩到底是没用上棒球棍，扯着周念微的头发一下一下扇着巴.掌，她躲到了电脑桌下面又被人扯出来，衬衫被扯的稀碎。

    鹿星被踹翻以后便觉得眼冒金星，脑震荡刚好一点，又在地上嗑了一下。她缓了缓便摇摇晃晃的往周念微那边走。

    此时周念微无助的哭喊让她又想起了那个夏天，高考完所有人在ktv里唱着《凤凰花开的时候》，刚过完18岁生日的她因为收到了校草送的礼物，便被一帮女生按在隔壁扒.衣服扇.耳.光的情形。

    一时间手脚冰凉，电流窜过一般的麻感一直从头顶延伸到尾椎骨。

    有女生看到鹿星过来了，扯着她不让她走，鹿星将人推开，踉踉跄跄的跑了过去。

    也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勇气，鹿星抄起一旁的塑料纸巾壳砸了过去，打的银发女孩懵了一下，一旁的女孩也都懵了。

    鹿星拉起浑身狼狈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周念微就跑，没跑几步又被团团围住，倒在你一拳我一脚中。

    被抓着头发往地上磕的时候，鹿星感觉自己眼前景物突然变慢了，画面像幻灯片一张张略过，一张张年轻扭曲的女孩脸上挂着怒意，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听着像是慢速变粗了一般。

    星星，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