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同床

    “巧绣娘误会了,暗卫只为暗中守卫,并无传达信息之用。”遂进伫立在那的身形有些发抖,似乎每多说一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冼行毅在遂进身后向着舒巧巧使眼色,隔空指了指面前人腹部渗出血迹的包扎布条。

    遂进察觉什么,转头瞬间却只见冼行毅若无其事地低头整理着药箱。

    遂进重伤,她现在也有点情绪化,根本不是交谈的好时机。舒巧巧深吸一口气将烦乱压下,微微躬身疏远说道:“是民女多虑了。遂公子伤势严重,还请保重身体,民女便不作过多打扰了。”

    舒巧巧话毕不再看遂进是何表情,径直回到隔壁的房间,“咣当”一声隔绝了所有烦恼的源头。

    她将那套褴褛的旧衣换下,拿在手里盯了好一阵,最终还是将它团成一团丢置在废物筐里。

    灭了烛火后的房间分外安静,她仰躺盯着这面对了一个月有余的帐顶,脑海反复梳理着楼度晏说的话。

    楼度晏和原身大约在十余岁时相识,曾有两年是彼此不可多得的玩伴,只是在那两年后,楼度晏却突然消失不见了。楼度晏曾经只告诉过原身所住之地的大概方位,一问仆人才知那竟是贫民窟。

    不论原身遣了多少仆人去寻找,最终都只有一个结果——“小的没找到”。据仆人反馈,贫民窟里的人告知他们,整个贫民窟都没有人姓“楼”,近期亦未发现有人离开过。种种证据似乎都在向舒巧巧表明,楼度晏说谎了。

    当年原身在寻找楼度晏这件事情上最终也只能不了了之。

    只是十余年未见,再次见面之时,楼度晏居然对舒巧巧所经历的事情如此了如指掌,包括在驿站时发生的一切。难道原身在密林被解开镣铐逃跑,却又被丢弃下的蹊跷事迹跟他有关?

    舒巧巧只觉得怪异,楼度晏的话似乎存有很大的漏洞。就算撇除他所绘述遂进的桩桩件件可恶作为,但为什么楼度晏不引导她现在就把握能接近的机会将遂进杀害,而是要等到与舒丞相汇合证据后再揭发?

    况且他如此熟悉遂进的书房机关,下午之时亦避开了众多守卫对她发出了威胁,遂进当时也是最虚弱的时刻,居然不趁机将遂进刀了……

    这是不是说明,楼度晏确实对遂进存有怨恨,但有些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书房之中亦未搜寻到他所需要的证据。恰好此事又与舒家有关,恰好她又出现了书房里,楼度晏才因此转变计划,要舒巧巧从中帮忙查出个水落石出?

    或者说,楼度晏现下的身份并不适宜直接插手此事。但解释不通的是,舒巧巧现在只是一介平民,他又是怎么肯定自己能完赛晋级至宫中呢?

    驿站、罗府、学堂,楼度晏到底哪句话是可信的?

    黑暗之中,舒巧巧突然听见门外传来极其细微的衣服拂动之声,与鹎婉在她面前落地时动静一致。门外两人无声短暂交流后,门扉被转动传出了“嘎吱——”一声突兀的声音。

    舒巧巧余光瞥见站在门框处的人全身动作僵住一瞬,而后才认命一般毫不掩盖地轻合了门扉。

    “遂公子久不归府,空置房间门扉年久失修,有锈动声音着实正常。”

    话音刚落,舒巧巧就感受到身侧有衣物摩挲之声,厚床铺被来人压得往下一沉,似是牵扯了伤口,那人在躺下后不可自抑地从鼻间吐出了一丝痛苦的气息。

    舒巧巧全身僵住不敢再动,她本以为遂进会生人勿近般只落座在离床铺不远的桌前和自己交流,未曾想这人竟然直接就躺在了自己身侧。

    只听遂进解释道:“巧绣娘亦未寝,那便正好可与巧绣娘探讨一二此事。只是冼太医吩咐我需尽量躺卧不动,只能稍作打扰巧绣娘了。巧绣娘不会介意吧?”

    “…………”

    未寝?舒巧巧烛火也吹熄了,人也躺下了,怎么看都是已经就寝了吧……

    但即使舒巧巧说自己介意,怕是也难再请离遂进这尊大佛。她只能咬牙切齿说出那三个字:“不——介——意。”

    舒巧巧回答完后,房间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在这方寸空间里回响,久到舒巧巧以为遂进睡着了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舒巧巧。”

    舒巧巧内心重重怦动一瞬,这似乎是遂进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唤出她的名字。她清了清嗓子,借此将陡然拔高的心率强行压下去,再开口时平静如常:“遂公子有何吩咐?”

    “不要相信楼度晏的话。”

    “然后呢?”

    “但可以相信我的话。”

    舒巧巧怔愣片刻后,脑海里浮现出无数个问号。小说剧情走向不都是“不要相信他,也不要相信我”么?怎的遂进反倒直言要她相信他?

    “遂公子可知现在说这话说服力几乎等于无?”

    “我知,但你只能相信我。”

    “为什么?”

    “舒府所发生的事情,我比楼度晏更清楚。”

    “舒府发生了什么事情?”

    舒巧巧此话一出,愣住的人就变成了遂进。

    “他未与你述说一二?”

    “遂公子才与民女说过,舒府之事确与公子有关,将我救下不过是公子愧疚难当,这便是楼度晏所能知晓的一切,我与他见面也只是将此事复述一遍。遂公子转身就忘了告诉过民女的话?”

    遂进知道舒巧巧是在兜着圈子他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他无奈地笑了一声:“舒府之事曲折复杂,三言两语难以说清。”

    “那事外之人自是更难说清。”舒巧巧知道在遂进这边是同样问不出来了,“只是民女有一事确实不懂,公子在驿站之时为何要救下民女?是因公子早已见过民女,于是大发慈悲救下,抑或民女身上是有什么与舒府之事相关的重要证据么?”

    遂进沉默了好半晌,才沉重开口道:“皆非二者。在驿站之时,巧绣娘想挣脱活下去的双眼十分让我触动,因此才涉险将巧绣娘救下。只是未曾想,舒丞相所提及过的手拙非常的千金,竟如此深藏不露,在刺绣方面天赋惊人,堪比经验丰盛的绣娘。”

    “现下所使用的刺绣技术并非民女最擅长的,只是民女以此为基础训练过罢了。”

    “何时?不曾听舒丞相诉说过,舒千金也有主动学习刺绣技术之时。”

    舒巧巧不禁疑惑道:“遂公子到底为何人?为何能与我爹关系如此亲近?”

    “同为朝堂之官罢了。”

    舒巧巧无来由地有些生气:“遂公子口口声声要民女相信公子,嘴里却是一件实事都不曾告知。既如此,还不如早些歇下,对公子的伤口愈合大有好处。”

    舒巧巧说完也不再管遂进还想不想说,翻身就往离遂进更远的地方滚去,背对着他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舒巧巧不知遂进是何时离开的房间,但她醒来的时候,身上被妥帖地盖好了那床厚棉被。

    丫鬟小瑾似是在房内装了监控一般,她前一秒睁开眼,小瑾下一秒就端着一铜盆温水进房来。

    “巧绣娘,今日还需郝绣娘过来厢房吗?”

    舒巧巧将脸埋在温热的帕巾当中,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我过去绣房便好。”

    她将帕巾放回铜盆,穿好外衣,披上了那件厚重的斗篷便离开房间。

    小瑾惊呼一声:“巧绣娘不用早膳了吗?”

    “不用了。”

    她大跨步离开次间,离开之时遂进的房间门扇依然紧闭,仆人立于门前静静地等待着。

    绣房在府邸之上与西厢邻近,不知是遂进特意安排的,抑或是这个朝代的规划格局便是如此。西侧的房间都没有安设火墙取暖,居住的仆人、丫鬟取暖所能用的柴火都被府邸管家严格控制了数量,一天能烧上的柴火只能保证他们上半夜的取暖。舒巧巧来了反倒是能在白天都烧上柴火,因此这几个仆人和丫鬟看见她来的时候都热情非常。

    舒巧巧一边将木柴塞进炉里,一边疑惑问道:“府邸的管家?我怎么未曾见过?”

    “巧绣娘应当是见过的,公子身旁的侍卫恒渡便是府邸的管家。”郝笙将固定在竹框上的绣布搬至舒巧巧面前,再将这次需要用的工具一一摊开。

    “府邸下人如此稀缺?还需一人身兼数职?”

    关键是遂进看上去不像是没钱多请一个仆人的情况啊?

    “公子如此安排应当是有公子的原因吧,但奴婢就无从得知了。”郝笙递出一根墨条,“淡墨与矾水混合勾线需用松烟墨,墨条研磨后再加水至通透浅灰。”

    舒巧巧接过那根墨条,根据郝笙的指导在砚台上细细研磨出墨,再加清水调制。

    “墨水中加入此胶液,可以防止后续勾线龟裂。”

    “矾水是何时加入?”

    “墨水半干之时便能描上,但巧绣娘需要注意莫要透穿绣布。”

    矾墨勾线后还需将绣布阴干半日,舒巧巧利用这空档接着处理上次用黄蜡勾线的绣作。

    缎面绣平铺绣布之上,黑色丝线勾出外轮廓,回针绣作点睛之用,套针勾勒人物飘动的发丝,不同针法交叠呈现,将她所设计的文创人物完美展出。

    舒巧巧的绣作完成后,郝笙将其置于一个布袋之中,袋中装满草木灰,再用炭火低温烘烤着绣作背面,如此操作,描绘勾线的黄蜡便能在加热熔化后被草木灰吸附。烘烤完成的绣作从袋中取出,用皂荚清洗便能干净如初。

    “奴婢不知大赛是否需要清洗,但巧绣娘学会了,日后必定也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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