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龙身的自己，抱着睡的很沉的小婴儿忍不住谴责这种无耻行为，顺便用食指刮了刮婴儿白皙的脸颊，感受着他的细腻。
“小宝宝，你运气真好啊，能遇到我。不然刚才你就陪着你那美丽的母亲去面见上帝了。”
小宝宝细腻的肌肤上布满天真，纯净到人间的离合悲欢、乃至生杀予夺都无法在其上增添色彩。
有点像曾经的阿伊斯，只不过阿伊斯的纯净是虚假的外表，而孩子的纯净是治愈灵魂的良药。
她摸了摸那粉嫩的小脸还没来得及欣赏够一道刺耳的尖叫声就打破了寂静，侍女趴在被龙息摧残的残破不堪的门框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吼。
“来人，有人杀害……”
她手指一抬，一道光芒没入侍女的额头，侍女的喊声戛然而止，扑通一声滑倒在地板上。
“真麻烦！”
她忍不住低声咒骂，抓了抓虽然流光溢彩，因为长久没有打理而显得有些凌乱的长发陷入了苦恼。
明明自己只是来找人算账的，怎么就成了杀人凶手？
好在上天对她是仁慈的，并没有让她苦恼太久，耳边却已经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为了不被侍卫扔进莱恩斯王国的黑牢里，她在侍卫们冲进房间的前一刻跳出窗户化身为龙逃命去了。可惜之后再回到莱恩斯王国时却进不去了，因为整个王城都笼上了阿伊斯的防护阵法。
那破阵法也不是打碎不了，可如果强行打破，莱恩斯王城里隐藏的老鼠恐怕会因为畏惧而抹除一切线索。
没关系，以为用魔法阵能牵制她的步伐，那就让他们这样以为吧。
可他们忘记了龙进不了的莱恩斯王城，人类总进得去吧。
想起那个泥泞里挣扎的瘦弱小姑娘，明晰扬起一个清浅的笑容。
小老鼠什么的又不是只有人类能豢养。
感觉自己已经胜券在握的明晰回到了自己沉睡了三百年的巢穴，然后她就被突如其来的喧嚣和嘈杂震惊到了。
原本黄金珠宝堆积成山的幽静巢穴里现在灯火通明，身形娇小的精灵抱着一堆明珠灵巧的从一群妖魔鬼怪中穿梭过去，继续点缀她质朴的家；原本被她抓来照顾婴儿的矮人却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哥布林挤在一起，双双把脑袋埋到土里。
诡异的画面刺痛了明晰的眼，她不愿多瞧，顺着婴儿绵长又刺耳的哭声看去。原本被布帛包裹着的婴儿，此刻光溜溜的躺在金砖铺就的小床上，床边卧着一只通体雪白，身形丰满的雪狼。而且雪狼锋利的爪子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婴儿滑溜的身体。
这算什么？
自助餐？
明晰皱紧了眉头，抬脚将地上随意摆放的黄金戒指踢了过去，戒指“当”的一声将雪狼抬起的爪子打偏了。
空气突然沉静了一下，连婴儿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众人纷纷看过来，在看到明晰烈火一样明艳的身影时，矮人铁伊憨厚的脸上浮现了无法忽视的喜悦。
“大公，你终于回来了。”
丰满的雪狼听到大公两个字时收起了呲牙咧嘴的动作，夹着尾巴悄没声息地躲到了铁伊身后，可惜她身型太大明晰实在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它又是谁？”
明晰指着雪狼问矮人铁伊。
不过出门一趟她的家就朝着菜市场的方向发展了？
矮人在这儿不奇怪，什么时候精灵、狼人连喜好阴暗的哥布林都敢来她这里了。凌霜丛林什么时候开始不信奉弱肉强食，改投睦邻友好法则了？
“大公，她是隔壁狼人的老婆卢米。上个月刚生了崽现在母乳充沛，我们请她来帮忙喂养……你的孩子。”体矮人抚摸着浓密的棕色胡须，低声回答。
“原来是喂养孩子，辛苦了。”
明晰对着雪狼颔首，心里却忍不住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给这雪狼加餐呢。
雪狼卢米害羞的摇了摇头，刚想开口说点什么就被察觉到不对的明晰打断了。
“什么叫我的孩子？”
她走到金砖小床旁抱起因为哭泣而眼睛红红的小婴儿，点着他粉嫩的小脸蛋儿不满的说道：“生孩子是份相当耗时的工作，虽然本大公拥有无边魔力，通晓古今魔法，但是生娃这件事儿还是需要旁人协助的，并且需要消耗很长的时间。明白吗？”
她不过是出门一趟，往来不超过三天，实在完成不了一个生娃的过程。
矮人铁伊松了口气，虽然这位大公行事一贯洒脱不羁，可凭空搞出个娃这种事儿他还是接受不了。无关乎道德，只是传说中龙生育下一代会消耗大量的魔力，凌霜林海平静了三百年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此处沉睡着强悍的炽翼火龙——明晰大公。
所以当三天前突然醒来的大公扔给他一个娃娃照顾时他全身的毛发都竖起来了。
“您那打算如何处置这个人类孩子呢？”
本着速战速决的原则矮人铁伊问出了这个明晰也曾想过的问题。
她打了个响指原本包裹着婴儿的绢帛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飞了出来，将不断啜泣的婴儿包裹起来，得到温暖和安全感的孩子逐渐平静下来，在明晰的怀抱里睁开了他红宝石一样的眼睛，看到和自己头发一样颜色的眸子明晰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
“这个孩子应该是莱恩斯皇室的血脉，不过现在应该没办法送回去了。”
她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把来龙去脉告诉铁伊，听完一切的矮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表情有些无奈的盯着明晰说道：“大公，我能谅解您渴望报仇雪恨的心情，但是您能不能在贸然行动之前屈尊问一下我关于阿伊斯大人的近况。”
“好吧！”明晰耸了耸肩。“说吧，他又怎么了？”
那个人善于装腔作势和兴风作浪，在人类的世界里被誉为聪明，在其他族群里被称为狡诈，不管怎样都少不得惹是生非，无论他作出什么事情明晰都不觉得奇怪。
“他死了。”
铁伊注视着明晰的眼睛给出了一个所有人都知道，却唯独超出明晰预料的答案。
明晰身体一僵，因为这一时的凝滞婴儿柔软的身体顺着宽松的衣服滑落下来，光溜溜的落到铁伊高举的双手上，可是他却没有哭，只是安静的看着明晰恍惚的神情，片刻后有些无法忍受似的闭上了双眼。
这一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明晰身上，于是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孩子的异常。
“死了？阿伊斯这种人会死？”只是一瞬间明晰的眼睛就恢复了清明，她冷笑着说道：“开什么玩笑？我这条恶龙还活着，身为灭龙魔导士的他怎么可能会死？”
“您是不是忘记了他是人类。龙的寿命千年之久，而人的寿命不过区区数十载。”铁伊半垂着眸子不敢看明晰的眼睛。“事实上，阿伊斯大人在三百年前就死了，在您陷入沉睡后不久。 ”
“绝不可能！”明晰眯起眼睛扬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少有凌冽。“如果他真的死了，为什么我还能在莱恩斯的王城感受到有他气息的魔法阵呢？铁伊，你不要告诉我过了三百年人类已经进化到不需要载体就能运转魔法的程度了。”
“那倒是没有。”
矮人敦厚的脸做不出丰富的表情，此刻却也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困惑。
他不禁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忍不住想：难道阿伊斯大人真的没死？
“所以，不要再说什么他死了！”
明晰冷声说道，一掌挥了出去，四周墙壁上被精灵精心镶嵌上去的明珠瞬间熄灭，化作点点粉尘丝丝飘落，四周陷入了让人窒息的肃杀气氛里，众人连呼吸都屏住了，只有矮人抱着孩子默默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说了声是。
为了不造成血流成河的惨烈后果矮人铁伊妥善的安置了其他人后把空间留给了明晰，他抱着婴儿和哥布林一起坐在巢穴的洞口感慨世事的无常。
“阿伊斯大人如果现在还活着大公一定会更愉悦些。”
“为什么？难道大公喜欢阿伊斯大人？”
哥布林提着木棍一边挖坑一边问。
见证过大公和阿伊斯爱恨情仇的矮人摇了摇头。
“那倒不是，主要是咱们大公向来有仇必报，如果能实现亲手砍杀阿伊斯大人的夙愿想必会十分欣喜。呀呵，小娃娃长牙了。”
他看着自己手指被小孩咬出的牙印惊呼出声，像是看见自己孩子的成长般欣慰。
小婴儿舔着自己米粒般的牙齿翻了个白眼。
矮人看着他抽搐的表情笑了笑。“人类的孩子表情真是丰富啊。”
“那是，不像你们矮人族，大大小小表情都是木的。”
“没办法，族群使然。”矮人摸了摸粗糙的胡须，眼神深沉了几分。“所以呀阿伊斯大人从以前就始终盘算着如何把大公拐到人类的地界，这一次或许他会成功的。你说是不是？”
他粗糙的手抚摸着婴儿细腻光滑的脸庞笑眯眯的问道，刚才还对着他翻白眼的婴儿这会儿却闭上眼陷入甜美的梦乡。
执着于挖洞的哥布林摇了摇头。
“那不可能，大公现在是龙，是凌霜林海的领主怎么可能离开这里？”
是龙吗？
矮人看向阴沉的夜空，此刻正层云密布阴雨连绵，是一丝光明都不存在的纯粹黑暗。
可为什么他脑海中浮现的总是那个有着灿烂笑容，喜欢在阳光里奔跑的天真少女呢？
眼前突然浮现一丝光亮，莹莹的并不刺眼，他转身看过去看到了明晰毫无表情的脸庞，四目相对，即便是矮人那般麻木的灵魂也莫名的颤动了一下。
“明晰大人……”
明晰握着一颗夜明珠站在他身后，沉默了良久之后才低声说道：“铁伊，如果他真的死了……”一滴眼泪从她眼角滑落，一向直视一切的眼睛像承受不了眼泪的炙热用力的闭上了，一连串的泪珠倏然滑落。
“他不会死的。”铁伊扬声重复道：“明晰大人，他不会死的。和我们不同，人类魔法的运转必须依靠其载体，就算强大如阿伊斯大人也不例外。”
“真的吗？”
明晰半垂着眸中低声问道。
“……”
铁伊沉默了片刻，虽然过往的典籍都是这般记载的，但身为灭龙魔导士的阿伊斯大人会不会是例外他也不敢打包票。
“你也不确定是不是？”
明晰握紧了掌中的夜明珠将它一点点的化作齑粉，而自己修长的身影也在黑暗之中渐渐模糊起来。
“我们去确定一下吧，明晰大人！”
在明晰的身影彻底消失之前，矮人低哑的声音传来。
“我们搬家去人类的地界找一找。”
“搬家？”
看到明晰有反应，矮人舒了口气，三百年前明晰大公也在他面前这般消失过，之后就陷入了漫长的沉睡期。
“是的，我们去找一找！你不是气他封印你吗？那就不能轻易的放过他。虽然阿伊斯大人生性狡猾但是就像明晰大人说的那样，再狡猾的狐狸也骗不过恋人。找到他之后就可以实现您一边杀一边刮的夙愿了。”
被他抱在怀中陷入安眠的婴儿在他说完这话后绵软的身体整个僵住。
一边杀一边刮，这是什么不堪入目的残酷暴行！
三百年前的明晰虽然偶尔骄纵，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柔可人的，暴力什么的一贯不是她的第一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