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不可能的。”明晰摇头,眉眼清冷的反驳道:“奥森莱恩斯的愿望是王国能长治久安,百姓能安居乐业,奥莱斯的功绩如艳阳般普照大地。三百年后回首往事,哪一项实现了?”
铁伊张了张嘴,发现确实无力反驳。
明晰手指突然用力,发出“咔嚓”一声,嵌在窗台上的一小块鹅卵石被她硬生生抠下来,然后就在五指间灵活的穿梭起来。她盯着那块儿莹白的鹅卵石,漆黑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
“阿伊斯那只舔狗在没有完成他主子的愿望之前怎么会死呢?指不定在他心里现在去殉葬约等同于亵渎君上。”
铁伊同样盯着她指尖的那块鹅卵石,并在心里感慨曾经的大公虽然偶尔有任性之举,大部分时候却是温柔雅致的淑女形象,现在这般唇齿恶毒的模样果然是受了阿伊斯大人的荼毒。
“所以您打算怎么把他揪出来?不然我去把奥森陛下挖出来,如何?”
如果这么做了,哪怕阿伊斯大人真的死了也会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他算账的吧。
明晰眯着眼上下打量着矮人,半晌之后笑了。
“放过奥森吧!这毕竟是我和阿伊斯的个人恩怨。”
她把玩着手中的鹅卵石,一点一点的抹掉上面的尘埃,直到它恢复到最初的晶莹透白,才叹息着说道:“阿伊斯想要实现奥森的愿望其实很简单,从善待国民做起逐渐恢复人们对王国的信任即可。而我想要毁掉这一愿望其实也很简单……”
她将那颗莹白的鹅卵石射出,看着它穿过蓝天白云后,在温暖的阳光下落到厚实土地上。土地之上除了它,还有茂盛的花草、挺拔的树木,和在它们中穿梭觅食的动物、纷飞的雀鸟以及始终低头劳作渴望收获的人们。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之前,抢走那里所有的国民即可。”
铁伊一向敦厚木然的脸上布满了震惊,一双棕色的眸子睁得瞠圆。
“抢走……国民……”
虽然喜欢蜗居在地下城的哥布林们偶尔会跑到人类的地界上抢夺粮食和女人,凌霜林海里的狼人们也会掠夺其他动物生命以求温饱,但这些从根本上来说只能算是谋生的资源。
在矮人族的古籍中,关于国民的注释与这些是截然不同的。
所谓“国民“是得到一个王国认可的自由民。
与贱民不同,与奴隶不同,他们是拥有自由的,承认王的统治,接受王的保护。
他紧握着双手,平息着狂跳的心脏。
“大公,你想要抢走的国民与乌尔利克的这些人不同,他们是受王国法律保护的,不会为了一碗肉羹而臣服。”
明晰却不为所动,她抬起修长的手臂指向窗外,那里有无数辛苦劳作的身影,或大或小,或高或壮,不畏辛劳只为求生的身影。
“他们曾经也是莱恩斯王国的国民!曾经也高耸的城墙和伟岸的骑士保护下安居乐业或颐养天年。可是现在呢?”
“铁伊,你猜现在的莱恩斯王城里是受保护的国民多,还是被驱逐的流民多?你猜如果流民都消失了,还会有新的流民出现吗?”
会!
这几乎是一个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的答案。
铁伊靠着窗台无力地握了握双手,才哑着声音说道。
“所以您其实根本不用抢,只要乌尔利克成为成为和平的标的,他们自然会奉您为王。”
奉我为王?
明晰歪着头想了想,嘴角扬起了悠然的笑意。
“那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这是一条很长的路。”
不知道?
铁伊感觉到了指尖泛起的麻木,深吸了口气,松开紧握的双手朝明晰竖起了个大拇指。
“阿伊斯大人如果知道了您的计划,铁定会气死!明晰大人,您等着吧!等着他从棺材里爬出来找您算账!”
明晰露出森白的牙齿,笑的森然又傲慢。
“我等着呢!”
两个疯子!
床榻上完全被两个人无视掉的婴儿听着这辉煌又变态的计划,背上一阵一阵的起鸡皮疙瘩。辉煌的是他们愿意解救莱恩斯无数陷入困境的民众,变态的是这么作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死不瞑目。
呼吸又呼吸,再次深呼吸。他揪着自己将层层包裹的麻衣,拼尽全力积蓄力量,好让自己能翻身坐起指这两个活了几百岁的人进行一番痛骂。
“……啊……恰……傻,我……妈……的……”
看不惯莱恩斯王国,你想推翻它你就去推啊。
我没有意见好吗!
麻烦不要随便脑补什么奇葩剧情。
我身为奥森莱恩斯的部下,忠诚于他是本职工作。
那叫敬忠职守,不叫舔狗。
还有什么狗屁爱情?
什么洗干净自己送上龙塌?
什么叫我殉葬奥森等于亵渎君上?
我亵渎他什么了?
他有什么可让我亵渎的?
是那迷人的酒糟鼻,还是那感人的高耸前额头?
是那干燥到恨不得起皮的红脸颊,还是因为酗酒抽烟而泛黄的牙齿?
也许是因为过于生气,完全出离愤怒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来到了床边。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明晰,他忍不住伸出手,想把那人抓到自己身边。
然后“啪嗒”一声,从床上一整个栽了下去。
头上的痛让他无边的愤怒立刻转化成了漫天的屈辱。
这日子没法过了!
“哇,小宝宝能动了耶!”
听到动静的明晰脸上扬起温柔的笑容,快步走过来让他抱进怀里,抚摸着他泛红的额头小声的安抚着。
“摔痛了吗?我帮你吹一吹好不好?”
不好,你离我远点儿!
你这个没有良心的女人。
什么叫我把灵魂奉献给了奥森?
老子的灵魂这辈子只奉给过一个人,那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
你忘记也就罢了。
不爱我也算了。
你竟然这么污蔑我!
可惜呀,他满腔的怨念一点没有传达给明晰。
看着他泛红的眼圈,蓄满泪水的溜溜圆的大眼睛明晰眼中泛起的是无尽的怜爱而不是忏悔。她修长的手指捏着他滑腻如凝脂的小脸蛋怪声怪气的说道。
“哎哟,好可怜哦。这么一小点的人儿受这么重的伤呢,我们呼呼,呼呼……”
来个人给我掐死她吧。
他怒目圆睁,死死的盯着这张三百年未见却依然可恶的嘴脸。
我都摔得这么重了,你还呼什么呼?
你就不会亲一亲吗?
三百年前是谁说的口水可以消毒!
“这孩子长得挺快呀!”
在他满腔怒火的时候矮人铁伊走过来打量着他说道。
“人类的小孩至少半岁才能学会爬行,这孩子有半岁了吧?”
“是这样吗?”明晰抚摸着的婴儿的小脑袋,见他眼中的泪水渐渐散去,暗暗在心里舒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他几个月了。他毕竟是从莱恩斯王城里出来的孩子,营养好长得快也是应该的。”
“这样啊!话说我还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大公知道?”
在矮人的凝视下明晰尴尬的笑了笑。
“你知道的,我捡到他的时候他妈已经死了。”
矮人铁伊点了点头。
“所以您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明晰沉默了。
在矮人铁伊和小婴儿的双重逼视下莫名的生出了一丝少有的心虚,更要命的是这时耳边传来了铁伊满含无奈的叹息。
“大公,在征服天下之前要先善待身边之人。”
“好的,我错了!”
明晰恨不得举手投降。
“我这就给他起名字。可是铁伊,我没起过名字怎么办?”
铁伊一点没有想娇惯她的意思,只是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公,你也没有做过征服天下的事,但你依然相信自己可以,而且我也相信。”
说完他转身走了,没有丝毫留恋。
阳光透过宽大的窗户撒进来,将一大一小笼罩在温柔的臂弯里。
窗台上活泼好动的雀鸟落下又飞起,翅膀上沾染着露水,爪子上黏着土壤特有的腥味,就那么无所顾忌的愉快的跳跃着。
他看着一脸纠结的明晰把自己放在几个枕头中间,然后凑了过来。
火焰一般的长发披在她身后,遮掩住了修长的脊背,只露出微微起伏的腰臀。
她趴在床上,托着白皙的脸颊,露出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梁,修长的脖颈,以及脖颈下大片白皙的肌肤和一片他连看都不敢看的温润。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在加快,一种本能的东西在身体里冲突,将愤怒打了个稀碎。
他紧抿着双唇,看着越来越靠近的明晰忍不住往一边躲,然后就被她扣住了下巴,转移了视线,落在她脖颈下大片滑腻的肌肤上。
我勒个天。
这不是我要看的,是她强迫我的。
阿伊斯一边吞口水,一边睁大双眼。
“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无知无觉的明晰松开小婴儿光滑的下巴,抚摸着他柔软的双臂开始发愁。
她小时候听爸妈说过起名字是一件很郑重的事情,因为每个人的名字都包含着诚挚的祝福。因为想把所有好的祝愿都给到新的生命,无论起多好名字都会觉得少点什么。所以越是在乎父母的孩子,在这件事情上就越是纠结。
“我不了解恩南大陆起名的规则,在所有人的名字里我只知道阿伊斯的名字象征着梦与愿望。”
梦与愿望皆为美好,皆需努力。
或许他的父母也希望他所有愿望皆可成真。
或许那样狡猾的人也有一个纯真的童年。
“阿……伊……”
他低声呢喃着,试图用并不流利的语言重复这个名字。
“嗯,阿伊斯。”
明晰仰起头靠过来,温热的气息也扑过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熟悉的馨香里。
“你也喜欢这个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