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这十几天里,姜殊胜可谓一心扎进了剧组,白天去片场看戏学习,晚上就在酒店里自己对着镜子练习,等到眼神和动作都打磨得差不多了,她再去找金海淑前辈寻求意见。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朴导演有一天正在吃饭的时候忽然睁大眼睛说道:“wuli殊胜ssi现在越来越有美孝的感觉了呢!”
姜殊胜理所当然地把这当作对她入戏的夸赞,结果朴导演笑眯眯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完全是憔悴的社畜成年人。”
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打开手机前置照了照自己的脸,眼下飘着一层淡淡的乌青,嘴唇上似乎还出现了不太明显的死皮——她看台词本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抿嘴,加上最近为了揣摩美孝的情感,连润唇膏也总是忘记涂。
“这孩子对完戏回去又没好好休息。”金海淑前辈在一旁无奈地说道,“今天晚上别来了,睡个大懒觉吧!”
姜殊胜翻了翻膝盖上瘫着的笔记本,最新的一页还有她因为看戏走神留下的涂鸦,她最近越努力反而越是焦虑,总感觉自己接不住金海淑前辈的戏。
不过她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搬着自己的凳子又跑到小角落去了。
第二天她特意没设闹钟睡到自然醒,一边伸着懒腰一边拉开酒店窗户的窗帘望向外面。
下雪了。
透过白雾弥漫的玻璃看去,天幕是丝绒般的浅蓝色调,灰色的街道与路边的树交织出一片寂寂雪色,珍珠粉一样在清晨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姜殊胜在窗口扒着看了一会儿,飞快地转身洗漱,换好衣服直奔片场。
朴导演正穿着黑色的羽绒服站在风中,看到她先是打了声招呼,然后忍不住抱怨道:“天气预报真是一点都不准。”
下了大雪,他们剧组被迫停拍一天,场务和staff们正在一起铲地上的积雪。
姜殊胜聊胜于无,也借了把小铲子帮忙,不过她玩的性质更多,把雪铲到一边就开始蹲在地上堆雪人。
随地捡了两根小树杈子当作雪人的手臂,她伸出食指在雪球上画了个笑脸,然后请旁边的staff帮她拍了张和雪人的合照准备发到ins上。
编辑好图片,正在想文案的时候眼皮上忽然一凉,雪粒融化在她的睫毛上。
她想了想,低头打字:
【今年的cheonun,大家一起许愿吧。
听说一起看初雪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这就是我的愿望。】
……
啪嗒,一个雪球正中她的小腿。
姜殊胜凹了半天的氛围就这么被打破。
她愤愤地回头,视线往下一扫,和手里还握着雪球的美孝的小演员对上视线。
雪还在慢慢地下着,小演员眨了眨眼,看着姜殊胜弯腰拢起一团雪。
半分钟后,饰演大小美孝的演员已经在片场内闹作一团,朴导演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把他当躲避物用,只是打歪的那些雪球都无一例外地打到了他的羽绒服身上。
负责拍摄花絮的宣发组们非但没有怜惜导演反而举起了相机。
“阿嚏——”姜殊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搓了搓冻得红红的指尖,掌心融化的水渗进指缝里,连连求饶,“我不打了,你赢了。”
饰演美孝的小演员脸上露出了骄傲的表情,圆滚滚的脸看起来十分可爱。
姜殊胜笑了笑,正准备去角落休息的时候朴导演叫住她。
“今天大家都不开工,你也出去玩吧。”
姜殊胜欸了一声。
“听说再走两条街有一家超级好吃的鱼饼,去尝尝吧。”
朴导演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姜殊胜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衣领往上拉了拉,循着他指的方向跑出了片场。
结果呢,不知道是朴导演指错了方向,还是她哪个拐角转错了,总之绕来绕去好像都没有找到卖鱼饼的小店。
老旧的街道被雪淹没看不清路牌,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姜殊胜怕滑倒,只能放慢脚步,时不时回头看看自己留下的一串长长的脚印。
等到找到朴导演说的那个店的时候,已经快到一两点了。雪变小了,扑朔着洒在发丝上,抬头看到店门上贴着的告示,姜殊胜简直要气的吐血。
——今日店休。
一个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呢?
她伸手拍了拍羽绒服上的雪花,在原地愤愤地跺了跺脚才准备打道回府,结果没走出几步,电话响了起来。
姜殊胜停住,目光盯着屏幕上的来电提示。
电话响了很久,她愣愣的,没有接通,一直等到电话挂断。
那个吻之后再也没有联系的人,不知道以什么方式面对的人。
手机震动了一下,新消息弹了出来。
AD:【在哪?】
——
沿着脚印原路返回,比踩雪的声音更大的是嘈杂的风声,吹得发丝都跑到了眼前。
她伸手拨弄着碎发把它别到耳后,看到AD就站在巷口,下颌被围巾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双手插兜靠在墙边。
他来干什么呢?
姜殊胜不懂。
下着这么大的雪,有什么事非要跑这么远来找她?
于是,走过去的时候就这么问了:“前辈为什么找我?”
AD抬眼,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白雾在冷空气里短暂凝结,模糊又安静,他尾音有点哑,像是未经打磨过的玻璃。
自然地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AD说,“我来给你送文件。”
哈——从首尔到全罗南道,接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他来送文件?
真奇怪。
她明明说了,不是要紧的东西,她现在在拍戏,根本用不到。
雪落在发顶上,不到两秒就化成水。姜殊胜去看他的眼睛,意外的是,这次他先躲开了。
“那文件在哪里呢?”她像是没注意到一样,顺着他的话问道。
“在车上。”
真的送过来了,姜殊胜感觉有点好笑。
“康桑米达——”她扯了扯衣领往前走了两步,“那带我去取吧,前辈。”
——
车子停在离片场不远的地方。
打开车门,她的文件夹就放在副驾驶,姜殊胜看着他弯腰去拿,额前的碎发被夹着雪的风搅乱,银白色的雪粒落在他身上,吹进车里。
然后呢?她接过文件。拿到了,然后呢?
为什么这样?
AD慢吞吞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眼神。
什么啊,做了那样的事情,然后又跑过来等她说什么吗?
姜殊胜伸出手晃了晃,故意说道:“那前辈再见?”
AD沉默了。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等不到转机,这才无奈地伸出手。
他拉着她的袖子,没用什么力就把她拉到自己身边,冷风被他挡住一些,距离拉近后即使声音很低也能听到了。
“我看了天气预报。”
AD叹了口气。
“首尔这周都不下雪。”
此时距离她发那条推文,似乎还不到五个小时。
原来是这样,她恍然大悟。冷风鼓蓬蓬地在脸颊上拍动,她微微掀起眼帘,目光从他的侧面鼻尖一直落到藏在围巾里的下巴,公园里的那天,她也这么看过他。
嗯,就这样吧。姜殊胜伸出手拽了拽他的围巾。
他下意识地挑眉,但还是先凑过来。
她抬起手,把他的围巾往下拉了拉,指尖压着的地方凹陷下去,露出下巴。
先感受到温热的呼吸,然后侧脸一软。
——
等姜殊胜回到片场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带着买的炸年糕慢慢悠悠地踱到朴导演身边,非常自然地开始和他一起发呆。
片场里的雪已经被铲到一边,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在准备明天要用的机器,朴导演被年糕的香味吸引,转头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姜殊胜撇嘴:“导演nim你确定没有给我指错路吗?”
朴导演挠头,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心虚地笑,“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自己没去过。”
换作平常姜殊胜肯定又要说他不靠谱了,可朴导演等了半天,发现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继续嚼嚼嚼。
“不过看你逛得还是很开心嘛。”朴导演笑,“那接下来的日子也继续fighting吧。”
之后的几天她调整好状态,既提升演技的同时又不忘保证充足的休息,虽然有时候还是会为了表演不到位发愁睡不着觉,但去找AD前辈诉苦可以获得免费的工作室白噪音asmr服务。
有时候懵懵地一觉睡醒了电话可能还没挂。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一碗水端不平,田柾国以敏锐到可怕的洞察力察觉到了她回消息的频率有所下降,也不知道他们私底下说了什么,总之姜殊胜在某一个风和日丽的冬日早晨醒来,然后就看见了一个三人聊天室。
诡异程度简直不下于之前她和崔然竣尹净汉三个人互围对方送的围巾在电梯面面相觑。
姜殊胜:【米秋嗖?】
姜殊胜:【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说吗?】
JK:【你们有什么事要避着我私下说?】
田柾国连发了三个小猫生气的表情包。
AD:【今天不能打电话了,要去聚餐。】
姜殊胜:【ok】
JK:【你们还天天打电话?】
姜殊胜盯着屏幕无语,她主动切换话题:【别问了,给我的石头洗澡没?】
JK发来了一张图片,他坐在车里,穿着黑色的ck羽绒服,随意一照也要挤眉弄眼地摆个剪刀手pose。
JK:【回来再洗。】
姜殊胜猛地反应过来:【你们原来是一起的吗?】
AD:【内。】
JK:【内~】
JK:【哥她在和我说话。】
AD:【。】
姜殊胜:【擦汗jpg.擦汗jpg.】
JK:【今天去给那个哥过生日。】
姜殊胜发了一个小羊摸不着头脑的表情包。
她居然没想起来——田柾国舔了舔唇角,心情愉悦地打字:
JK:【肯恰那,我先下车了,到时候联系~】
不是,到底是哪个哥啊?姜殊胜挑眉,不知为何有种不详的预感。
等到她转头忙完自己的事,坐在片场看戏的时候,那个诡异的三人聊天室又弹出了新消息。
JK:【对了。】
JK:【你的石头有名字吗?】
姜殊胜猛地一拍脑袋,对欸,她都买回来这么久了还没取名字。
她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复说没有。
JK:【完全是坏欧妈。】
姜殊胜:【……】
姜殊胜:【我刚才起好了,叫BC。】
AD:【好听。】
JK:【?】
太过分了,田柾国咬着后槽牙愤愤不平地打字:【为什么不叫HI呢,叫LM也可以啊?】
AD:【难听。】
半分钟后,田柾国发起了小石头的取名投票。
A:BC(很奇怪的名字)
B:Hi(很顺口的名字,听起来很有礼貌)
C:LM(不顺口但是是JK的后两个字母)
投票结果公示:
A两票,B三票。
姜殊胜:【?我们群里面哪来五个人】
AD:【开挂有意思?】
JK:【我就坐哥对面凭什么说我开挂。】
最后两个成熟的人选择让步,小石头终于有了名字,非常简单非常顺口,就叫Hi,唯一的缺点可能是在街上大喊一句其他人都会回头除了石头不会。
田柾国美滋滋地抬起头,正好一罐啤酒放到眼前,金硕珍无奈:“别看手机了,吃饭。”
明明AD哥也在看——他转头,结果发现刚才还在群里抨击他的AD已经拿起了筷子开始吃菜。
他诧异地又低头看了一眼消息的时间,深感背叛地拿起桌上的酒,拉开拉环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地往旁边一撇——
缓缓地对上一双冷淡的眉眼。
餐厅包间的灯光从他头顶上打下来,额前的发丝搭在凸起的眉骨上,郁积着一片厚重的阴影。
金泰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自从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地solo后,七个人全在一起的聚会实在少见,啤酒开了一罐又一罐,里面最不会喝的是郑号锡,他喝酒上脸,喝得最少脸却红了一大片。
“你的减肥法不会是一个小时吃三顿吧?”AD忍不住转头问旁边还在吃东西的田柾国。
田柾国摇了摇头,“重点是空腹时长啊。”
郑号锡只觉得自己喝酒就要喝饱了,他干脆放下筷子转头去和旁边的金泰亨说话,这位聚餐的主人公从某一个时间点情绪就似乎不是很高涨,刚才碰杯的时候也是只喝了两三口。
不过他本来也不爱喝酒,郑号锡扫了一眼他手边的气泡水,问道:“泰亨啊,刚才许了什么愿望?”
金泰亨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地转过头。
另一边喝嗨了的朴智旻也过来凑热闹,搂住95年好亲故的肩膀,“说出来,哥哥们会帮你实现的~”
不过如果是想要什么名贵的东西的话还是交给号锡哥吧,反正他做房地产最有钱。
田柾国也下意识地看过来,不过他年纪最小,这个实现愿望的责任貌似直接地将他排除在外。
金泰亨迎着众人的目光抿着嘴,似乎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勾了下唇角,对着还勾着他肩的朴智旻说:
“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想别人得到,怎么办?”
啊——这实在是……
碗筷碰撞的声音好像瞬间消失了,郑号锡隔着中间的金泰亨飞快地和另一边的朴智旻对视了一下,都在对方的眼里读到了浓浓的后悔之情。
“愿望没有这种格式。”金硕珍低头吃完盘子里的最后一筷子菜,“喝多了就回去吧。”
金泰亨喝的不是汽水吗?朴智旻暗暗吐槽了一句,打着哈哈收回手。
AD在一旁从善如流地站起来,“好了,那就都回去吧。”
“哥你记得打车回。”
“哎一古——”
人三三两两地往外走,田柾国还坐在座位上,似乎在发着消息,屏幕的光微微照亮他圆圆的眼睛,嘴角飞快地上扬了一下,笑得一脸痴相。
金硕珍最后看了他一眼,拿起椅背上的外套离开。包间的门再一次被关上,只剩下他们两个。
酸涩的气泡水几乎品尝不出一丝甜意,金泰亨的目光慢慢地从他的手机上移开,停留在他嘴角的笑意上。
炫耀。
他的眼皮轻轻地向上抽动了一下。
悄无声息的像藤蔓一样缠上来的情绪,几乎紧紧地扼住他的喉咙,窒息的痛感。
是嫉妒。
看着他高兴的样子,非常嫉妒。
凭什么他能这么开心啊?
下一秒,田柾国慢慢地抬起了眼。
啊……
金泰亨呼出一口气。
他刚才说出来了吗?
——
接到电话的时候姜殊胜还在敷面膜。
她一只手轻轻地按着面膜的边缘,另一只手去拿桌上的手机,看清是谁的一瞬间讶异地挑起了眉。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手机还在不停地震动,姜殊胜想了想,啪地摁掉了电话。
她敢打赌,要是接电话才是惹上了大麻烦。
另一边的金泰亨坐在车后座里,死死盯着手机屏幕,胸膛快速地起伏。
她怎么能这样?
她知道田柾国这么能装,跑过来对着他说那种话吗?
扭曲的妒恨,烧得五内俱焚,呼进的空气挤压着肺腑,他又想起最后田柾国回头时的场景,表情——
“不甘心的话,就去问她吧。”
他眯着眼睛笑,“选你还是选我,你现在还敢去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