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阮寻害怕的事，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阮寻甚至不敢多看，直到车来了，才踉跄着滚上车，随后颤抖着点开关注列表第一个《错位》的官微。
最新的一条微博评论区下方，是阮寻小号的截图，甚至还包括了他游戏账号。
昵称：棉花糖。
里面大多都是他顶着裴允头像在微博里和裴允粉丝一起喊他老公的发言，为了佐证微博小号是他本人，还挖到了他游戏账号，截图他头像，是他亲自拍的裴允照片，只在他小号发过。
阮寻看了几遍这些点赞几万的图片，受不了地关掉微博，曾经那些作为裴允粉丝时说的话，全都变成阮寻遭到攻击的理由。
【我的天哪这个剧组真是五毒俱全，这种人别不是变态吧】
【男二还和裴允有吻戏，这算不算占便宜】
【我要吐了，我们裴允是直男，大直男】
【全是gay啊这剧组，能不能解约，我不看了，我不会给这电影花一分钱】
车里死一般的沉寂，只能听到车轮驶过地面的沙沙声，阮寻不敢看李格的表情，害怕他也觉得自己是变态。
在到达酒店时，阮寻从车里下来，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是李格眼疾手快地拉住他，才没趴在地上。
“小寻哥！”李格拽住阮寻的腰，把他带起来，“你没事吧。”
要不是李格在，阮寻在摔倒的瞬间就变成仓鼠找地洞钻了。
“没事没事。”阮寻一边说着没事，脚却好像有点崴了，隐隐作痛。
李格第一时间发现，扶着他走向电梯。
“小寻哥，你别担心，这才多大点事啊。”李格安慰他，“要不是姜姐怕影响你，我都不会拍完时才告诉你，这事发生的时候你在拍戏，公司已经紧急给出公关方案了，说是你妹妹借你的手机号注册的微博和游戏，甚至已经和裴允那边经纪团队打过招呼了。”
阮寻听闻，瞪大眼睛：“裴允也知道了！”
到底是哪个王八蛋扒的我微博，怎么暴露出去的？
阮寻在心底尖叫。
“他作为当事人，也应该知道吧……”李格扶着他上楼，“没事，裴允老师那边无所谓，反正他每天上班都是一个表情，不会和你亲近，也不会为难你，这事过去后你开个玩笑，说是妹妹就好了。至于信不信的……反正黑红也是红嘛。”
阮寻知道李格这是在开导自己，心情好过了些，这才敢点开微信。
果然，都被新消息挤爆了。
阮寻挨个回复后，突然看到新联系人那一栏冒出来个红点，没多想点开，头像是乱码，昵称那一栏则是一串英文名。
阮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惊讶地看了又看。
这人是谁？不会是裴允吧？
可是他今天才说不加自己微信的，怎么可能这个时候来加好友？谁给他的。
应该不是。
阮寻警惕地给对方好友申请发消息，问他是谁。
这个并不认识的人居然回答说。
他是裴允。
阮寻瞪大眼睛，刚想通过，就看到突然冒出来五六条好友申请。
“这是怎么回事？”
阮寻又问了一个人，对方也说自己是裴允。
“我靠！”阮寻终于回过劲儿了，隐私曝光后，网上这帮人把阮寻给人肉了，他的信息全部外泄，还有人胆大包天跑来加他微信。
【棉花糖：你们有什么毛病？骗人好玩？】
【云云云：你也不也是骗子？gay子骗裴允演同性电影不心虚吗？给你演爽了是吧！】
简直不堪入目。
阮寻气得发抖，把微信设置成了不可添加好友的状态。
“气死我了！”
李格被吓到，问他怎么了，阮寻红着眼睛，想了想，觉得很委屈。
“我签约的时候都不知道是裴允演男主呢，而且我原来只是演男三的，那谁知道突然赶鸭子上架变成男二了，我又没打算影响他，我就一个人偷偷喜欢也不行吗。”
李格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想到该说什么好。
气氛沉闷得不行，阮寻有点钻牛角尖。
突然觉得。
他是不是不应该喜欢裴允。
要是不喜欢的话，就能光明正大，无愧于心地一起合作了。
可是，喜欢不喜欢这种事，是他自己能控制的吗？
太过分了，一点道理都不讲的。
……
回到房间，阮寻消了气，又和经纪人打电话沟通今天的事。
得到了并不大好的消息。
“裴允经纪团队那边不肯配合我们公关。”姜姐说，“他们工作室底下也因为这部电影被骂得狗血淋头，粉丝甚至不知道从哪知道，裴允是被迫接的这部电影，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不肯配合公关。
阮寻的目光黯了黯，很抱歉：“姐，我又给你惹事了……”
“唉。”姜姐由衷地说，”小寻，你这么一个乖孩子，怎么每次惹出来的事都这么大，难得抢下这么好的机会，但是又有人想搞你，你当初出道的时候，真的没得罪什么人吗。”
阮寻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是得罪了的，当初在《银河练习生》的时候，差点被人潜规则，可是阮寻不能把这件事讲出去，一旦说出去，会牵扯到曾经在节目里和阮寻关系还不错的某位爱豆。
于是阮寻选择了闭嘴。
那档节目距离现在已经一年多，阮寻都快忘了自己当时的心情，只记得那人跪在自己面前，求他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
阮寻走神了一会儿，被姜姐喊回来。
“总而言之，你现在最好和裴允保持距离，不管你对他什么感情，现在最好藏起来。”姜姐说，“还有明天，我会来片场找你。”
阮寻第二次被经纪人提醒和裴允保持距离，却没有第一次时的不甘心，想起今天发生的事，颇为悻悻道。
“知道了姜姐。”
和姜姐开完会，阮寻整个人卸了力气一半瘫倒在床上，不敢想象明天去片场，工作人员和导演会怎么看待自己，更别提当事人裴允，阮寻短暂的艺人生涯，在无数次社死中度过。
怎么办？明天。
阮寻绝望地想，还是先道歉吧。
第二天一早，阮寻和李格第一个到片场，把提前订好的奶茶放在身侧，用小桌摆起来，垂着头等在摄像机后面。
工作人员挨个进来，面不改色地和阮寻打招呼，导演到时，多看了阮寻两眼，却也没多问，让阮寻十分感激。
阮寻和李格给大家分奶茶。
这是两人大清早跑去最近奶茶店订的，忙活了一个小时全部搬回来，为了给剧组的大家表达歉意。
昨晚上阮寻刷到电影官博都被骂惨了。
“不好意思给大家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
“小寻哥加油哈。”
“害刚开拍呢，日子还长。”
毕竟是私人的事，大家心照不宣，再加上阮寻已经澄清是亲戚的账号，大多数不敏感的人压根没放在心上。
阮寻紧张的心情被安抚了些许，抱着怀里的奶茶，站在片场，等一个最重要的人。
裴允到时，阮寻整个人都不太好，硬着头皮和他问好。
“裴允老师，早。”
裴允没说话，站在阮寻面前，似乎在等他给自己一个交代。
阮寻尽量让自己显得诚恳，抬头和裴允对视，看到了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抱歉裴允老师。”阮寻又迅速低下头，不敢再看，“昨天晚上那个账号，是我妹妹借我手机开的微博和游戏，我对这件事不知情，如果给您造成不便，我真的很抱歉。”
片场的大多数人都在准备自己的活，李川一边调整机位，一边和助理聊天。
“咱们这片子怎么这么多事，倒霉催的。”李川瞥了几下正在和裴允说话的阮寻，叹气，“没看出来阮寻是裴允粉丝啊？咱们这吻戏还怎么拍？裴允今天又要生气了吧。”
*
嘈杂的片场内，镜头外全是正在工作的人，阮寻和裴允站在房间的窗边，阳光被碎花窗帘映成橙色，洒在两人周围。
裴允深色的眼眸定定地注视着在自己面前垂头道歉的人，看到这位男演员白皙的额角都冒出了汗，无声地接过阮寻手里的奶茶，插上管子，喝了口自己并不喜欢的甜水，还是没说话。
阮寻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窘迫不堪，在这样情况下，连带着对裴允的喜欢都淡了几分。
这人怎么这么难搞的……
都道歉了也不可以吗？
这么尴尬的事，就不能装作没发生过吗。
阮寻又没缠过他，也根本没有利用工作做什么不应该事……那天的试戏，只不过亲了亲脸和脖子都没敢亲嘴。
那后面裴允也亲他下巴了啊，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
阮寻心底不满意地嘀嘀咕咕，面上非常抱歉，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
难受也是难受的，但已经给那么多人添了这么大麻烦的阮寻，个人的心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
即使确定了自己确实喜欢裴允，那又怎么样？
喜欢不能当饭吃，阮寻需要这份工作，也不想得罪裴允，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需要维持工作健康的氛围。
更何况，阮寻也并不想看到裴允因为他过于热切的感情躲他，那一定很难堪。
阮寻通过一晚上的思考，决定把自己的喜欢好好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
“裴允老师您放心，我绝对不是您的粉丝，也对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把您当做我演艺事业里值得学习的大前辈。”
“……”
阮寻想着昨夜和经纪人开会写出来的道歉措辞，一字一句道。
“我已经和妹妹说了，让她换个账号追星，今天我也回去把绑定的微博和游戏注销掉，尽量把这件事的麻烦降到最低。”
“注销？”
大明星终于肯开尊口了，声音沉甸甸的，心情似乎不妙。
阮寻连忙抬头和他对视，表情诚恳。
“对的对的。”
裴允表情变了变，有点难以形容的意思。
“那倒不用。”
“啊？”
“我的意思是，账号就留着。”
“啊？”
“啊什么，拍戏吧。”裴允抱着奶茶，喝了两三口，递给助理。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松了口气，认为裴允原谅了阮寻，李格也朝阮寻挤眉弄眼，又大力地拍了拍胸口，那意思是——
“你看你看，我就知道大明星不可能追究这种事的！”
话虽如此，阮寻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
今天拍摄的戏份还是和昨天一样，本以为又是没有收获的一天，没想到裴允的状态居然恢复了，不再死气沉沉，更别提本来就心怀愧疚担心自己阻碍剧组拍戏进度的阮寻，使足了劲儿要表现好。
半天的时间，今天通告单里的戏份完成了百分之七十，进度极快。
眼看到了中午，剧组的饭盒到了，李川乐呵呵地喊停。
“嗨呀今天状态真不错，小寻进步太大了，和你裴允前辈多磨合磨合，过几天给你俩安排亲密戏，咱们努努力把这个难题攻破了。”
阮寻眼瞳抖了抖，艰难地点头，表情乖巧。
“好的。”
裴允那边听到夸奖，没什么表情，只有在李川提到亲密戏的时候指尖动了一下。
正好奇阮寻是个什么表情，就被扈杰喊去房车吃饭。
“裴哥，来吃饭。”
裴允转头的瞬间，和阮寻擦肩而过，脚步突然停下，看了好几眼阮寻走路的姿势，和他的脚踝，突然道。
“你腿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裴允说：“姿势不对。”
阮寻愣了一下，对裴允下了戏以外的突然搭话感到惊讶，回头看他，闻言摆摆手：“没事，昨天不小心拧了一下，差不多好了。”
裴允没说话，阮寻看了他两眼，在心底感叹今天的裴允好奇怪，跟着李格走向在片场外搭的椅子，随便找个地方在剧组和工作人员一起吃盒饭。
他片酬不高，被公司和分走的多，剩下的钱到账后给自己留了点，全部转给妈妈帮她还债，日子还是得精打细算地过。
裴允看着他和李格有说有笑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脚步才动了动，就听到一道欢快的女声，在片场门口响起。
“小寻小寻。”一个高挑靓丽的女人，染着大波浪，画着五颜六色的浓妆，身后跟着好几个助理，手里拎着小袋子，一进来就给片场工作人员发礼物。
“大家好，我是阮寻老师的朋友，今天来给他探班的。”钱茉莉像只花蝴蝶一样，冲向阮寻，给了他一个大拥抱，“小寻，好久不见！”
……
裴允远远地看着这一幕，眉头拧起，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不动。
这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