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已经下了三日，大地一片雪白，家家户户门窗紧闭，通往东泰门路上瞧不见一个行人，更别提反方向的鹧鸪山。
大地一片死寂，零星两串脚印通往最后在一座石桥上堙灭。
突兀的金属碰撞声打破周遭的清冷，手执长剑的少女强忍着胳臂传来的阵痛，凝眉怒目道：
“臭和尚不要再跟着我，否则我定……杀了你……”
嘴角噙血肩膀里还镶着一柄刺目箭矢的流沙，在面对比自己身躯高大很多的白袍僧人时，丝毫不显弱势。
“姑娘的武功本就不是贫僧的对手，如今又有伤在身，若再不抓紧诊治，别说护住你体内胎儿，就连你的性命也是难保的。”白袍僧人见少女身子摇晃欲倒，长眉微皱，想要跨步上前，却被少女凌厉的眼神又逼的只得站在原地不动。
这白袍僧人约莫二三十岁模样，或许是佛法清净影响，周遭散发着一种慈悲众生六根清净的气场，但在望向少女时眼神不自主变得复杂。
流沙嘴角苦笑，若不是自己三个月前因一时心软没有一剑将这个和尚杀死，今日又怎会被他熬鹰般追了整整七天。
七天里她能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打算要她性命，甚至是有意在武功剑法上提点自己，但她却心中更是忿恨。
七天里她竟然还没有摸透这个白袍僧人的武功造诣究竟在什么水平上，可以说让人根本捉摸不透。
换做从前定能激起她无限的斗志，可现在她只想早些甩开这个难缠的家伙。
突兀的骏马嘶吼声从城门方向传出，尽管现在身受重伤，但多年的训练让她很快觉察出来者不善。
追兵这么快就赶来了吗？
不，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流沙还想站起来，毫不留情打在身上的风雪让她双脚失去了支撑，就这一会功夫，她身子冷的出奇，尽管脑袋里意识清醒，但根本使不上任何力气。
“帮帮我。”流沙作势将手中剑提了提，眼里依然凌厉。
就算到最后一刻，也不能丢掉一个杀手的尊严。
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昏睡两个时辰后，流沙被一阵温暖的火光给熏醒。
肩膀上箭矢已经被取掉，取而代之的是缠得干净的纱布，上面隐隐散发着檀香清味。
环顾四周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山洞中，身下不知何时已经铺上了厚厚的稻草。
不远处那白袍僧人正闭门打坐，若不是手中的菩提珠子轻动还以为那是一尊雕像。借着篝火跳动的光亮，流沙端端又瞧了一眼这白袍僧人，长的确实端正，甚至可以用惊艳形容，还好是个和尚若是在俗世不知道又要将多少女子的心牵绊。
“姑娘醒了。”流沙分神的时候，和尚睁开了眼正静静地盯着她看。
“你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对你手下留情。”流沙撑着身子坐起来，不小心扯到伤口忍不住抽了一口凉气。
“箭头上有毒，不过我已经给你喂了解药，不出三日你的毒就会解。”白袍僧人柔和着声音说道。
“真佛舍利得手后我就交给了天枭会，若你要寻，可以去青石城的魍魉门。”流沙思索一阵，最终还是说道，她向来不喜欠人情，这个叫净尘的和尚跟了自己这么久，看在他几次三番帮忙的份上，回他一个礼也算是两清了。
从此山高水长再也不相逢。
“聚散成沙，生死无踪，姑娘年纪轻轻就被命运颠沛至此，可曾想离开？”
一想到接下来这净尘就又要逮到机会给自己上佛法课，流沙就忍不住申斥道：“住口，我不想听你讲这些。”
“既如此，贫僧还是要劝姑娘，生命无罪，难道你想让你的孩子出生在罗刹地狱中吗？天枭会以杀人屠戮性命为业，那不是你这种人该待的地方，你还年轻生命还很长，不应该只困与此。”
流沙嗤笑低声道：“那以你所言我该何去何从？”
净尘眸光闪动一字一顿道：“入尘不染，出尘不失，生灭得失在沿途，归得宝所皆空寂……”
“空寂你个头……”话音未落她突然发力，纵身跃到净尘身侧，抓住空隙一掌劈过，竟将那净尘重重拍了出去。
这次她足足用九成力，所以在净真站定的时候，嘴里跟着吐出一口鲜血。
这应该是她头一次重伤了他，让流沙意外的是，他竟然没有躲开。
“臭和尚你想还还俗就还俗，别拿姑奶奶当幌子，你走吧，以后别让我看见你……”
流沙越说越气，忍不住口中一阵猩红，现在她对这净尘只有嫌恶。
净尘最终没有走。
白日里他在山林中穿梭，寻找两人的吃食和干柴，晚上就会入定修禅。
三日后，果然如净尘所言，身上毒素已消掉，流沙的精神也好了许多，雪停了后，阳光出来洒在整片山野上，照的人暖洋洋的。
流沙却不敢停留。
她思考一番，最终决定要往南走，这样就可以离京城远远的，或许就能重新开始。
但在看到刚抱柴回来的净尘时她的心又忍不住沉了下来。
有的时候她真的很疑惑，为何他干了这么多天的粗活，身上的白袍依然是那么干净，仿若一只白色蝴蝶，要与这大地融为一体。
“我要走啦！”看在对方照顾自己这么多天的份上，流沙沉声说道。
净尘不慌不忙放下手中的柴火，又拿起一个装着鼓鼓囊囊的布袋递上前道：“我刚采的路上可以用得着。”
“我和你不同路。”
“以你现在的功力要想逃开天枭会的追捕，还很费力，况且……”
还未等他说完，流沙又开始拔剑朝对方刺去，这次或许是下意识的行为，净尘躲开，随后又开始换招数还击。
“这招是玉景天池，叠翠清青，重云深锁，云海波涛，秧云天降。”他边还击边说道，一招一式全是化解天枭会高手的招数。
虽然有很多她还不了解，但多年练功的底子让她对手的招数相当敏感，下意识都都深深刻在脑子里。
“佛性禅心，五蕴皆空，纶音菩提……”一剑回穿，流沙轻起身行，剑尖转后，正感叹今日新教的招式玄妙，只感觉自己剑尖一沉，下一刻那长剑就刺破了净尘的心胸。
她霍然转身，手因为下意识杀完人后快速抽回。
流沙对杀人这件事轻车熟路，但自从得知自己身体里有一个小生命的时候，她就变得异常抵触。
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被人像野狗一样到处围追堵截，最后还需要一个和尚来保护的无奈境地。
嫣红的血瞬时将白袍染红，刚刚还鲜活如蝴蝶的净尘身子如断线的风筝直直倒下。
流沙有些惊慌失措地接住他，任由他高大的身躯倒在自己怀里。
这已经是第二次他迎面撞上自己攻击！
“你当真是疯了！”流沙是咬着牙道。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竟觉得很孤独！
“如今我已经将所有的招数都教给了你，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能躲过羽字殿四大杀手追击。”
“为何不躲？！”流沙垂眸目光带着些许慌乱，落在净尘脸上。
他满眼平静地仰视着他，试图唤起内心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的眼睛在白雪的映照下亮的惊人，仿若无知茫然的小兽，这样的眼神本该属于关爱和呵护，为何命运会如此错位，让她流上冷漠的血。净尘不甘，他若是早些认识她就好了。
最好是在她还只认识美好的时候。
这样就不会这般无奈了。
感受到自己血液在慢慢流逝，他吃力得力手想去袖子里掏东西。
奈何手抬起一点，自己就呼吸不动。
察觉到异动，流沙顺势将手放进他袖带里，顺势掏出一本发黄的经书，看到上面的字时她神色沉了下来。
“这是……《六祖坛经》你……”
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推断。
净尘点点头。
“没错，上次你拿到的是假的，现在这本经书现在属于你啦！”说完后他静静闭上双眼。
流沙见惯他闭目静坐的样子，仿佛今日他只是要继续自己的功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