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桃站在明月楼门口不禁感叹,不愧是当今京都贵族最流行去的酒楼,瞧瞧这浮夸的雕柱。听说门口这两根装饰用的柱子,是选了上等红木,请大雍第一雕刻师仿着钦天监做的星宿图雕刻而成。
翠桃想了想自家府邸的柱子,虽然是陛下御赐的宅子,但因住在其中的主人家实在贫寒没钱养护,柱子风吹日晒之下都有些脱色。
话说,这明月楼虽只开了两个月,但别致风雅,除却花了高价做了装修外;明月楼更是主打一个风雅,一楼设散桌,三楼设雅间幽静,四楼更是另做了观景的平台。二楼则选了大家字画悬挂,并留足十个空位,宣扬有才学者可留文墨,另有佳作的可替换原作。一来二往,明月楼成了贵族才子和好风雅之人必去场所。再加上菜色新颖别致,开业当月便成了大雍爆款酒楼,一位难求。当然,明月楼的菜价传说也贵的惊人,翠桃跟着沈清秋一直无缘品尝。
翠桃看了一旁强颜欢笑,紧张的无暇欣赏明月楼豪气冲天装饰的沈清秋,内心觉得万分对不起自家小姐。自家小姐因交不上新稿被百般折磨,但是自己是真开心啊,这可是明月楼啊!十两金一个人的明月楼,自己今天终于能尝尝了。
左君佑自幼在商贾之家成长,最重信诺;十分在意准时。十余年的交情,沈清秋深知左君佑这些个小癖好。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磨蹭着进了明月楼。
左君佑往日里风格主打一个不委屈自己,定了明月楼三楼的雅间;沈清秋今日也是出门未看黄历,刚随小二走到二楼,便撞上了死对头竹林诗社的那帮矫情鬼。
沈清秋想假装看不见,但被诗社里眼尖的看见:“哟,这不是沈将军家的沈小姐嘛,听说沈小姐最近勤学,莫不是想来这明月楼熏陶学习了?不过沈小姐可是来错地了,这可没有府诗。(可参考乐府诗,本文设定为遵循基础言律的诗歌,因对仗工整,文意简单,大雍常将该类诗歌作为幼子初学诗词时的参考),”
说话的是宗正少卿之女齐颖,是竹林诗社的副社长。竹林诗社是大雍那帮自诩才女的贵族小姐成立的诗社,宣称是必须才品上佳,通过考核,有一定品鉴和作诗水准方能入社。
沈清秋虽入京后在大儒世家族学中学习过数年,但抵不住老沈家血脉里的文盲因子,才学全体现在写话本子上了,作诗、书法可谓是一塌糊涂。
沈清秋本就因着是武将之女被世家小姐排外,再加上这般文学素养。自然无缘入竹林书社。不过因着沈卫国深得神武帝宠爱,沈清秋也连带着得陛下看重。竹林书社不少小姐更是明摆着嫌弃沈清秋,见到时总忍不住刺挠她两句。
但囊次人这方面,沈清秋在京都也排得上名号。沈清秋似寻找什么一样,环视了一圈,对翠桃念叨:“咦?桃啊,咱们来的是明月楼吧。”
“是的啊,小姐。”
沈清秋摆出一脸疑惑的样子“咦?既是在明月楼,又不是在竹林里,怎么有乌鸦叫啊?”
“小姐,您听错了。“翠桃抬头看了眼齐颖,随即提高音量”是那位之前投诗稿给东林书局,却被拒绝的宗正少卿家小姐——齐颖,在叫。”齐颖闻言脸色骤变,偏生,翠桃不是普通丫鬟,翠桃的父母原是军中士兵,与圣武帝平乱之时战死,沈卫国把翠桃抱回家中教养,更是替翠桃向陛下求得个满门忠烈的称赞。
但沈清秋这个人一向秉持着你欺我一寸,我骂你到死的宗旨:“呀,真是不好意思。我该想到的,这乌鸦只能在竹林子里待着,这明月楼是人来的地方,乌鸦怎么也来了——不是,是怎么会来?不过齐姐姐平日里你也该多喝点雪梨炖盅这种好东西,你这声音跟乌鸦叫似的,也不能怨我听错。”
齐颖气的牙痒痒,刚想说话,便被人制止。“颖姐姐,今日是诗会,我们来此是为了钻研诗词,莫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说话的穿一身底纹翠竹素衣,身姿挺拔端庄。
来人是竹林书社的社长,大雍第一才女苏绾,看见她,沈清秋便觉得头疼。苏绾其人是京中贵妇人常挂在嘴边的闺秀楷模,诗词歌赋样样顶尖;本来这样的女子和沈清秋是三帮子打不着边的关系。
但偏生因着沈卫国的关系,沈清秋得宫中圣人偏宠,更是被安排入赵氏族学读书,赵氏族长乃三朝太子太师,当世大儒,曾写就多本传世著作。凡是文学上有所追求者,无不希望与赵氏攀上关系。
苏绾是个爱冒尖的,偏生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败给了沈清秋。且沈清秋是个诗词歌赋样样不行的,苏绾更是气恼,每每见到沈清秋,恨不得沈清秋文学上精进一些,好自我安慰自己不是输给了这样一个庸才。
“沈清秋!你不在家看书,你来这干吗!九月书院考核你准备了,我给你送去的往年的考卷你都看完了吗?还有上次——”
“忙,忙,忙。”沈清秋连忙摆手打断,逃似地上了三楼。
不出所料,沈清秋推门的时候,左君佑早就在里面等的不耐烦了。没等她张口,沈清秋抢先开口:“遇见苏绾了。”左君佑闻言消了大半的气,毕竟左君佑常年和沈清秋结对出现,苏绾是个什么样子,她也深有体会。
“沈清秋,不要转移话题,我走之前你如何跟我承诺的。”为显气势,左君佑狠狠拍了拍桌子,但怎奈桌子是上好的红木所制,一掌下去非但没什么声响,反倒是震得左君佑手酸。
沈清秋狗腿的上前给左君佑揉手。
“别搞这些没有的,沈清秋!走之前你告诉我,新本子马上出,只要我一回来就能看到完稿的新本子。现在本子呢!”
“君佑啊。”沈清秋试图平息左君佑的怒火,“你是不知道啊,你走的这些日子我有多努力,我是茶不思饭不想的构思新稿子,唉,但是我确实是没有灵感了。”沈清秋向翠桃抛了个眼神。
翠桃一边盯着桌子上的茶点,一边附和道:“是呀,是呀。左小姐,你不知道我们小姐有多努力啊。”
左君佑叹了口气,“沈清秋,要是平时你憋不出新书就算了,你知不知道兰筠复出出新作了。”
“什么!”沈清秋惊的手中的杯子也握不稳了。
“唉,两月前兰筠又复出写书了,本来我东林稳坐四大书局的第一把交椅。谁知道这个兰筠封笔也封不严实,又开始写文。一是他封笔三年复出风头正盛,二是这几月你的新书迟迟不出,这些看客全跑去西阁买他的书,我一见到顾俊那春风满面的样子,我就气得直呕血。”商业之道,左君佑占了半辈子鳌头,偏生时不时就被顾俊狠狠压一头,左君佑提起西阁书局就恨得牙痒痒。
兰筠算是京都城男风话本的元老,在兰筠出书前虽有人写,但文笔、情节均不入流,算是极小众的话本类型。但四年前兰筠横空出世,其文笔流畅,情节大胆,通俗易懂,深受京都大小姐热爱,更一度把为其出版的南阁书局带到京都书局第一把交椅的位置。
沈清秋一开始写男风小说就是受兰筠的影响,不过得益于沈清秋是个女子,更了解女人们爱看什么,与兰筠大胆的描写不同,沈清秋更擅长描写男主间细腻的情感。一时也收获了大量书迷。
两人风格迥异,读者偏好差异;沈清秋刚写书时与兰筠算是有来有往,往往是这方出书遭疯抢,那方就发新章。因着两人背后代表的是南阁书局和东林书局,沈清秋至今都记得那段灰暗时光:左君佑专门派人守在南阁书局门口,只要南阁书局开阁印书,左君佑就来沈府催稿。往往沈清秋一睁眼就看见左君佑盯着黑黑的眼窝,端着笔砚,站在窗前等着沈清秋写书。
沈清秋干脆向先生告了假,天天待在家中苦写。这样冥思苦想、没日没夜赶工的日子足足持续了三个多月。直到兰筠先生突然毫无理由地宣布封笔。沈清秋和兰筠来来往往三个多月突然结束,还有些不适应,好奇兰筠封笔的理由。左君佑却不在乎这些,不管兰筠因为什么封笔,总之南阁失去了兰筠这颗摇钱树,再也无力和自己竞争,自己这把大雍第一书局的交椅总算是要坐稳了。
如今兰筠复出,自己又灵感枯竭,左君佑自然焦急。“但我实在没什么思路。”
左君佑看了看面前为难的沈清秋,伸出手缓缓比了个三,“三十金,有没有思路了。”
沈清秋狠狠心动了,沈清秋现在的收入也才十五金。因着前几月并无产出,沈府靠着沈清秋之前赚的银子度日,伙食大不如前,沈清秋厌烦的腹肌都逐渐出现在沈鸣泽身上。“银子,我是真想赚,但我真是想不出新本子。”前三年,沈清秋初涉此行,文思如泉涌,行文如流水;但随着话本子出的多,想要别致新颖的属实为难。
左君佑也看出沈清秋并非偷懒搪塞:“卿卿啊,其实我有个想法,你记不记得你上回写的那本大漠归军?”
“那篇以我大哥和他副将为原型的?”
“是了,你文里的配角,那个名唤璟墨的世子是不是以晋穆为原型?”
“我就小小的提了几笔。”
“就是这几笔!书铺的伙计给我反馈,不少读者偏爱璟墨,还问能否以他原型开一本,晋穆本就是京都四公子之一,多少姑娘痴迷他,你若以他为原型,还愁压不过兰筠?”
“左君佑,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看你真是疯了。晋穆是什么人,出了名的冷酷无情,要是被他抓到,我非被他押进刑部!”沈清秋一听便急的跳脚。
“怎么会,你化名南竹先生三年可有人知晓?你放心,除了我和翠桃没人晓得。况且这可是三十金,你想想沈鸣泽,想想翠桃。”
翠桃配合地回了句:“小姐,我饿。”
沈清秋想着也是,自己身份瞒了足足三年有余,也不可能轻易被戳穿,再加上自己拖家带口的,便选择了妥协。“唉,也只能如此了。晋穆是冷面世子,那与他配对的当是个温柔公子方合适。”
“既然晋穆都写了,那我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京都四子里再选一个。”
京都四子是京都女子从京都官家子弟中选出的容貌上品,才学极佳的四位男子。分别是南阳王和长乐公主之子晋穆,容貌、才学、武学皆极佳,却不苟言笑,常以冷面示人。赵氏嫡长子、三朝太子太师赵宏之孙赵南萧,赵家人素以有才学著称,赵南萧更是长于此道,且与晋穆不同,为人温柔和善,陌上君子温如玉便是形容赵南萧其人。吏部尚书之子,苏绾长兄苏立,善丹青,虽年少,但所作颇有意境。
最后一位倒是有些特殊,是沈清秋的二哥沈鸣泽。沈家人虽不通文墨,但生的一副好面孔。沈鸣泽虽然才学之上并无长处,但因容貌俊俏,且武艺非凡,武的一手好剑,硬生生挤上了京都四子的榜单。
“我二哥肯定不行,苏立我与他打交道甚少。”
“就定赵南萧,你自幼与他一同读书,这要是在才子佳人的本子里,你们得是青梅竹马,就写他,他的性子你再了解不过了。”
沈清秋只得点头同意。
“不过此次既然我们都冒着得罪晋穆的风险,干脆我们就多做些,一举让他们看看我们东林书局的实力,让南阁那厮望尘莫及。”
沈清秋心里顿感不妙,“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