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李长歌心中有太多说不出的酸甜苦辣。
忆当年,旌旗飞扬,万乘相随,万民夹道相迎。
看如今,黄沙茫茫,树影绰绰,身后点点星火。
李长歌非贪图富贵之人,可现实的落差让她明白自己跟夜无念结束了。
“郡主,前方是崤山,该怎么走?”
掀起帘子,白茫茫一片,令人胆寒。
曾多么喜欢朔方的雪,今多么厌恶朔方的山。
崤山,关内关外分界线,同时也是大康王朝阻拦外敌入侵的天然屏障。
为维护边疆稳定,大康在崤山以东布置了近二十万大军。
今掌管崤山大军的正是韩王大女婿,永安侯曹风坊。
此次出访朔方,本不想惊动长姐李长云,可为了安全,只能借势。
“改道封城。”
……
封城。
崤山军大本营,边疆第三城。
“什么人?”
城门口,李长歌被巡逻士卒拦住了去路。
朝侍女使了个眼色,一枚金灿灿的令牌出现在士兵眼前。
“抱歉,你们不能进。”
再次被拦,李长歌压制的怒气猛地爆发。
“不长眼的东西,看清楚了,这是韩王府令牌,还不赶紧滚开。”,侍女红樱厉声呵斥。
“什么韩王府,老子不认,这里是封城,没有侯爷手令,任何人都休想进出。”
众士卒手持长枪围了过来。
见此,不好的预感涌上李长歌心头。
为避免激化矛盾,李长歌掏出一袋碎银子扔给守城士卒,“各位军爷守城辛苦了,天寒地冻的,军爷买些酒暖暖身子。”
见李长歌服软,守城士卒也不再咄咄逼人,“城中不太平,姑娘若是没有要事,最好不要进城。”
看在银子份上,他不介意卖个人情。
李长歌心下一惊,恐惧萦绕心田,“军爷,不知城中发生了何事?”
“听说是侯府出事了,具体原委并不清楚,姑娘还是不要问了。”
守城士卒相当谨慎,不愿吐露实情。
心下着急,李长歌再次掏出银钱,“麻烦军爷给侯府送个信,拜托了。”
士卒本不想理睬,可当看到黄灿灿的金子时,态度陡然一变,“贵人稍等。”
抓起黄金令牌,士卒匆匆朝侯府跑去。
为防止意外发生,李长歌叮嘱亲卫做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
“郡主,您要不要先躲躲?”
追随李长歌多年,红樱自然知晓李长歌如此安排的用意。
“不用,永安侯还没胆量对我韩王府下手。“
韩王府虽日渐衰落,可底蕴还在,宋皇室都不敢轻易动手,更别提小小的永安侯。
事情发展跟李长歌预测的一样,侯府管家亲自赶到城门口迎接。
“老奴拜见郡主。”
在守城士卒惊恐眼神中,李长歌一行径直朝侯府走去。
“天啊!闯祸了。”
本以为是大肥羊,哪成想竟是来自地狱的索命鬼,勒索钱财的士卒已经想着怎么跑路了。
……
姐妹相见,彼此有说不完的话。
抚摸着长姐苍白脸颊,李长歌心痛如刀绞。
她对敌人残忍无情,待亲人极其宽厚。
在这个权力至上的时代,她只相信血脉亲情。
”姐夫是不是待你不好?”
望着杀气腾腾的李长歌,李长云面露欣慰,数年不见,鼻涕虫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真好。
“侯爷待姐姐极好,从不让我...”
李长云说话时眼中有光,由此可见曹风坊并未苛待长姐。
“长姐,告诉我,到底是谁欺负的你?”,李长歌冷声道。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二妹,你就不要管了。”,李长云擦了擦眼角泪花,“怎么来封城了?”
得知母妃被混混欺负,李长云先是哈哈大笑,接着暴跳如雷,”不可能。”
对于长姐的反应,李长歌没有半分意外,想当初她也是如此。
若非接二连三收到荒城送来的坏消息,她也不会不远万里而来。
”二妹,姐姐去去就来。”
留下发呆的李长歌,李长云径直朝相公书房走去。
她可以容忍婆母欺负自己,却不允许旁人折辱母妃。
任何人都有底线,一旦践踏,触之者必亡。
……
瞧着怒气冲冲的夫人,儒雅的曹风坊眼皮直跳,该来的总会来,瞒不住了。
“夫人,怎么不照顾郡主,跑为夫书房来了?”
本是怀疑,如今见相公这副模样,李长云还有什么不明白。
“为什么?”
对上李长云血红色瞳孔,曹风坊遍体生寒,成婚十余载,还是第一次见娘子发这么大的火。
“夫人,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见曹风坊还在隐瞒,李长云彻底暴怒,张牙舞爪扑了上去。
不忍伤害夫人,曹风坊全力躲闪,还是被失去理智的李长云在脸上抓出了伤痕。
将李长云禁锢在怀中,许久,这才让其恢复理智。
摩挲着曹风坊伤痕累累的俊脸,李长云无比自责,自己又发疯了,“对不起。”
“你我夫妻一体,我不允许你这样,都是为夫的错,早知如此,就该告诉你真相。”
事实已被看穿,曹风坊也不再有所隐瞒,将韩王妃在荒城发疯的事和盘托出。
瘫软在地,李长云眼中尽是迷茫,她没想到母妃在受刺激后会做出暗杀城防军的蠢事,这还是聪明睿智的母妃吗?
“夫人不用担心,凭岳母的身份,荒城无人敢招惹,不过想要解决掉所有知情人,恐怕不太可能,你叮嘱郡主劝劝岳母。”,遇上这种事,曹风坊也是有劲无处使。
“你难道不能做点什么?”,李长云一脸希冀地看向丈夫。
脸色一沉,书房空气好似凝固了。
“夫人,切莫说这种胡话,若被别有用心之人听去,后果不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见爱妻神色不对,曹风坊只能戳破隐形规矩。
“荒城是朔方王的地盘,一旦为夫插手,不仅得罪夜家,同时也会激怒朝廷,届时你让曹家如何自处,近些年南陵世家愈发狂妄,曹家祖宅...”
大道理李长云都明白,可她还是对曹风坊心生失望。
“夫人,不要忘了,渊儿可还在国子监读书。”
提及曹渊,李长云突地清醒过来,那可是她九死一生产下的独子,是她所有的希望,万万不能出事。
“夫君,我明白了。”
望着李长云落寞背影,曹风坊满眼不忍,可为了永安侯府,为了曹家基业,为了嫡子曹渊,他只能袖手旁观。
夫人,对不起,为夫会好好补偿你的。
……
见长姐失魂落魄归来,李长歌立马明白了曹风坊的选择。
说实话,对于这种结果,她并不意外。
冒险拜访封城,并非想从永安侯府得到实际帮助。
之所以如此,只为向荒城表明态度,韩王府在边疆有依仗,非软弱可欺。
今目的已达成,自己也该上路了。
叮嘱长姐照顾好身体,李长歌起身准备离开。
“二妹,你等等,姐姐跟你一起去。”
丈夫靠不住,李长云准备亲自前往荒城替母妃讨要公道。
“不行。”,李长歌果断拒绝。
朔方王府跟韩王府的关系本就微妙,若李长云插手,那便再也没有回转余地。
李长云掌管永安侯府十数年,自然知晓其中利害,只是涉及母妃,一时间慌了神。
“长姐,你放心吧!妹妹一定会将母妃平安带回上京的。”,李长歌郑重道。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她都不能让母妃出事。
城门楼。
几滴清泪从身披白色大氅的李长云眼角滑落,周身散发着冷漠。
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软弱,为了亲子,为了家人,她都要立起来。
……
连续奔波十数日,李长歌终于在二月末赶到了荒城。
宏伟古朴的城墙一如往昔,变化的是旅人心境。
不着痕迹抹了把眼泪,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城中。
“郡主,要不要先去探望太妃?”,红樱轻声道。
登门拜访,总要先拜会主人的。
念及发疯的母妃,李长歌摇了摇头,“先去寻母妃,事情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改日备齐礼物,再拜访王府。”
事有轻重缓急,眼下不是拜见颜鸢的时机。
在管事带领下,李长歌在城西幽静院落见到了脸色蜡黄的韩王妃。
“母妃。”
眼中无它,李长歌朝韩王妃扑了过去。
“乖女儿,你来了!”
抚摸着李长歌乌黑柔软秀发,韩王妃积攒许久的委屈一下子爆发。
母女俩紧紧抱在一起,哭泣场面让人心碎。
“饿了吧!赶紧吃,这是母妃特意让厨房做的,都是你爱吃的。”,韩王妃温柔地看着大口扒饭的爱女。
她虽行事不检点,可对三个孩子的爱有目共睹,特别是二女儿李长歌。
若非如此,也不会远离繁华的上京,不远万里前来荒城退婚。
扒拉几口,李长歌干瘪肚皮一下子鼓了起来。
“喝点茶。”
端起香气四溢的松雪吟,一抹痛苦在李长歌眼底悄然滑落。
茶树永驻朔方,抚琴少女却再也回不来了。
“母妃,跟女儿说说,您准备怎么对付那些小瘪三?”
杀机汹涌,似要毁灭一切。
在李长歌看来城防军并不重要,棘手的是那些消失的无影无踪的土耗子。
只要将其解决了,一切麻烦都会迎刃而解。
韩王妃脸色煞白,目露羞耻,“母妃很累,事情都交给你处理吧!”
握着母妃颤抖的手,李长歌重重点头。
老鼠们,我来了,你们都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