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暖早已习惯父亲被赶下来这义正言辞为自己解释一番。
她知道父亲被赶下来多多少少跟自己有关,咬了下下唇,瓮声瓮气问:“妈…她还在生气吗?”
“生啥气啊,你是她的女儿,她怎么可能会生你的气。”宋辉成下楼来到客厅,叹了口气,揉着她的脑袋,说:“你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那件事本就对她阴影挺大,自然不是想放下就能放下。”
“我以为她真的…”将狗丢了。
后边的话宋清暖没继续说下去。
因为有了第一次,她自然没觉得这次会是例外。
宋辉成:“你妈要是真不喜欢你养狗,早在你将狗带回来的当天便让家里阿姨给丢出去了。”
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回来了也没丢,只是关在院子里,不就是怕女儿回来了知道跟她闹脾气嘛。
“妈早知道了?”宋清暖对此疑惑不解。
养狗这件事不会从谢知行口里吐出去,杨姨也不会闲来无事将这事捅到她妈面前去。
正纠结怎么回事之际,宋总一句话将她问得哑口无言。
“家里客厅有监控,你不知道吗?”说着,宋辉成指着客厅楼梯口旁边那堵墙的角落处那黑色监控给他们看。
宋清暖一抬眼,还真在墙壁角落看到一个外表白色圆滚滚可移动型监控摄像头。
在她看去的那一瞬,还正好看到摄像头左右扭动的小动作。
宋清暖:“……”
话说,这哪来的监控?
“你们…什么时候装的?”她问。
她居然都不知道!
宋辉成沉思一瞬,说:“你那时候还小,刚上小学那会儿。我们工作忙不怎么回家,你妈怕你一个人在家不安全就在客厅装了个监控,有事没事就看看你在干嘛。”
宋清暖:……
时隔几年,她如今才发现。
那这么说来,她以为瞒得很好,却不料他们早就知道了。
于女士多讨厌猫猫狗狗,宋清暖自小就亲身体验过。几乎是严令禁止这些宠物靠近她一米以内,那是宋清暖还总觉得于女士太偏执了。
而如今她先斩后奏养在家里…
宋清暖不用想便能想象得到于女士无意间通过监控,在看到家里突然冒出一只毛绒绒跟个小糯米团子的小东西时是什么脸色了。
只怕是恨不得连夜一架飞机赶回来顺手丢出去。
而如今能忍受到现在,想来已经忍耐到了极限。怪不得她一回来,于女士能发那么大的脾气。
宋清暖默默低着头,嘴唇微抿,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满脑子皆是今天下午在得知于女士背着她将甜甜丢出去时的愤懑之言。
如今想来,只剩下深深的自责和愧疚感,满肚子的话想说又说不出,最后憋了回去,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出来那会你妈还在处理工作,现在想来是还没睡。”宋辉成忽然出口打破这方沉默,“你妈下午那会虽然生气,但还是担心你的安全,知行这孩子追出去还不够,你妈还要把我赶出去找你。”
“都说母女之间哪有隔夜仇,你软个性子跟你妈道个歉说说好话…”宋辉成不知何时走到宋清暖面前,微微附低身子,凑到她面前小声道:“你妈心情好了,你如愿养狗,你爸也能回个房间睡个床,你说是不是?”
随后瞥了眼旁边浅色沙发,模样看着柔软舒适,可对于他这种不知道睡过多少次的人来说只能是差到极致。
他摇头低声吐槽:“要不是你妈喜欢这沙发,真想给换了。这沙发对你爸来说太硬,我这身子骨真睡不惯。”
宋清暖听着前面那些话有点感动,听到后边那番话才明白过来她老爸说这么多好话的真正目的。
前面做铺垫,后面才是重点。
她嘴角一抽,颇为无语道:“你就不能把后边那话给憋回去?”
“老爸这不是怕你嘴硬不肯低头嘛,你就当作是心疼你爸行不?你看我这好不容易回国休息几天,白天处理工作,晚上还得睡沙发,这多憋屈啊!”
宋清暖撇撇嘴,的确憋屈。
可让她出手办事,自然不是随随便便示弱就可以的。
宋清暖轻咳清嗓,熟稔朝他伸出手,示意般冲他挑眉:“想让我低头可以,老规矩。”
宋辉成立马秒懂。一巴掌轻轻拍在悬在半空的的掌心,随后快速看了眼楼上,接着掠过角落的监控,故作淡定微微侧身,背对楼上掏出手机操作一番,严肃着脸警告道:“这事别让你妈知道,不然又指不定怎么骂我。”
“知道了知道了。”
得到报酬的宋清暖自然是说什么应什么,美滋滋收完贿赂,娴熟打预防针:“咱俩现在可以盟友,这事要真被妈知道了,我错失一台行走的ATM得不偿失,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宋辉成:“少贫,趁你妈现在还没睡觉,赶快上去,我还想着今晚回房间睡呢。”
“好嘞!”
宋清暖走到楼梯口,没急着上楼,而是站在原地酝酿感情。片刻后,寂静的屋内陡然响起一道清亮的声音。
“妈,你的宝贝女儿回来啦!”
片刻的宁静,骤响的声音。
宋辉成习以为常,悠哉坐在沙发上。谢知行意外地被吓得肩膀微颤,微拧眉,半张唇盯着宋清暖快速跑远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楼梯拐角。
稍稍缓过神来,又一道声音从旁边响起。
“很意外吧?”
谢知行循着声音对上宋辉成的目光,没反应过来:“什么?”
宋辉成朝楼上看了一眼,笑着说:“菜菜这一惊一乍的性子。”
谢知行摇头,声音很轻:“她小时候也这样,习惯了。”
那会他们还没熟络,宋清暖性子总喜欢想一出是一出,还没熟悉她前,谢知行觉得她这人神叨叨的,很烦她,每次都被她一惊一乍的毛病吓得不轻。
后来时间长了,换了新地方,身边没了这声音倒还真有些不习惯。
而如今回来,关系慢慢恢复如初,可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着说不清的隔阂,她面对他,不似初见那般炙热。
宋辉成:“厨房里给你们热着菜,菜菜应该会晚点下来,你要是觉得饿了可以先吃。”
谢知行没应,而是在沉默几秒后忽然转移话题:“宋叔,您知道温姨为什么那么抵触养狗吗?”
这个问题谢知一直想问,虽然从宋清暖口中得知部分情况,但是真正缘由他还是想知道。狗是他送的,矛盾也是因此事而起,他觉得他也有一分半点责任。
似是觉得突然冒昧问别人家事不太妥当,他又急急解释了一句:“宋叔要是不想说也没事,我只是好奇,并不是想知道很多。”
他顿了几秒,还是觉得将事情解释清楚:“狗…是我送给她的,很抱歉给你们带来这些麻烦。”
谢知行忽然来了这么几句,整得宋辉成微张着嘴迟迟未吭声。
两人看着彼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楼上没动静传来,楼下亦然如此。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谢知行启唇欲要上楼之际,宋辉成突然叫住他,冲他抬手,招呼他别站着,过来坐着说。
谢知行刚坐下,就听见宋辉成说:“其实这事也不能都怪你,你本就不知情,自然也不会想到这些。”
更何况这些都是那般久远的事,就算换成当事人宋清暖也说不定记得不太清。
宋辉成随后顿了一下,接着又问:“菜菜应该跟你说了部分事吧?”
谢知行沉默几秒后点头。
说到这件事,宋辉成沉重叹了口气,神色略显凝重,语气却一改轻松语调:“其实这都是些陈年旧事了,也不是说不愿提,只是压抑在心底太久,突然说出来倒有些不太习惯。”
“其实菜菜应该还有个妹妹或者弟弟的,但你温姨当初生菜菜时大出血难产,险些去鬼门关走一遭,不过所幸最后抢救回来。也是从那时起,我们便没打算再要孩子,有菜菜就足够了。可谁都没想到,你温姨还是怀孕了…”
那时宋辉成刚接手公司,股东会闹腾不止,各种欺压不服,烦心事一大堆。他常年在外,一边忙于公司内外管理,一边着手实行改革试图站稳脚跟,根本无法脱身。
于温那时刚从国外读博回来,作为新入职的医生,手头事情一样不少,连着通宵熬夜也是惯有的事。
小产这件事,两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更没有想到会突然怀孕。
虽然有那么几次,但都做好了防护措施,可没想到还是中招。
都说小产不比产后更需要照料,可那时宋辉成忙于工作,就算腾出时间照看于温也是电脑不离手。
那时他医院家庭两头跑,自顾不暇又加上工作给予他的烦心事太多,情绪也欲有要爆发的征兆。宋辉成怕一时情绪控制不住会发泄在于温身上,多数时候与于温谈论的话题都不会太多扯到他的身上。
却不知这一疏忽直接害得于温变得愈发敏感多疑,最后患上产后抑郁。
她的症状表现并不突兀,没有多数那般情绪暴躁,多愁善感。先前宋辉成并没有发现什么,直到后来他渐渐发觉于温总爱盯着宋清暖,平时磕磕碰碰都能激起她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当时他以为妻子只是还没从丧子之痛缓过劲来,没有将此太当回事。
直到某次他早早下班回家,还未走到家门口便瞧见妻子与人吵得凶狠。于温看似清冷不近人情,但性子温和,鲜少与人争吵拌嘴,这还是头一回见。
宋辉成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下车赶忙跑去。
问清缘由才知道,是宋清暖跟邻居家小孩玩闹,对方是个小男孩,比宋清暖大一岁,男孩玩闹起来手上也没有个轻重,宋清暖被推倒在地,手掌划破皮,溢出血迹。
所幸没什么大碍。
这一幕恰好被出来寻孩子的于温见着,急匆匆跑过来,不问缘由将准备要扶起宋清暖的小男孩给推倒。
哭闹声引来了男孩的家长,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断,最后吵得不可开交。
也是这次,宋辉成才渐渐发觉于温的异常——
太过紧张孩子。
都说小孩不要看得太紧,就应该跑跑闹闹多交点朋友。可于温对此却拒之千里,说什么都不同意,更是一天二十四小时时刻陪伴在宋清暖身边。
那会儿宋辉成被迫得到一月独守空房体验券。
他想看不出来都难,知道那次小产后失去的孩子对于温来说影响颇深。可劝说没辙,又怕这样下去酿成无法收拾的局面,他只能借用各种方式间循渐进慢慢软化她的态度。
不过最后,效果是好的。
于温的确如他所想渐渐将生活重心放在宋清暖以往的地方。
这一切也都有了走向好的征途的遂愿。
可谁都没想到,宋辉成只不过出个出差的时间,事务还未处理妥当,便接到国内电话后急匆匆回国。带着满身沧桑,见到的是躺在病床上哭累了睡着的宋清暖。
她双臂缠绕绷带,左手打着吊瓶,脸色微白,显得眼眶边微微泛红的眼皮过于红肿。
而于温则坐在病床边,目光呆滞,神色麻木,目光皆落在宋清暖身上,就连宋辉成推门进来的动静都没唤回她一点注意。
许是注意到了,可却没闲心情去顾及。
宋辉成看着于温的背影,竟有那么一刻觉得她此刻过分瘦削、羸弱。
窗外风景甚美,阳光透过温暖,可心脏一点一点失去原有温度,失去跳动。
明明应该是美好的一天,可迎接他的并不是他想要的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