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三姑娘的伤势重,需得好生休养,我给的药膏,也得按时擦着。”
半晌门被打开,里头走出个人来,女子一袭青衫,肩上背着药囊,正是百草堂的大夫。
外头的王妈妈得了准信,这才安下心,一手递上诊金,道了句:“有劳秦大夫了。”
等眼见着下头的小厮领路引着秦大夫走远了,赶着要去回李氏的话,匆忙离开了秋色院,回了宝荣院。
才进院门就喊道:“回姨娘的话,差人来看过了,三姑娘伤的重,没一个月怕是下不了榻的。”
“伤的重?”李氏手里的燕窝顿时就不香了,她皱了皱眉放下碗,道:“不应该啊,这才打了几杖。”
“话是这么说,可既得了姨娘吩咐,每一杖老奴都是使了力打的,准保那三姑娘疼得无处诉苦去。”说着,王妈妈进了屋子,又顺手给李氏揉起肩来。
“不是?我何时吩咐过。”李氏纳闷起来,不由得用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姨娘说下头的人下手没轻没重,这才要我来打。”
“是有这么回事。”李氏蹙眉道,又不免心里烦躁起来,“只是这姑娘家细皮嫩肉的,打伤了,疼得厉害也不知道要躺多久才能好……”
王妈妈一脸诧异地看她。
“只这么一躺,又要在府里赖上许久了,平白烦着我了。”李氏又唉声叹气了起来,“罢了,等她好了,再安排与御史中丞王大人家公子的事吧。”
王妈妈:这就没错了,这才是李姨娘。
……
定安侯府书房内。
“主子,信。”一暗卫微低着头,双手递上一封信。
一旁的云晋偏头看了上头的主子一眼。
那人一身白色中衣,端正坐在书案前,俨然是催香楼前宋知椿见到的那位轻佻浪荡子,只是此时的打扮与当时大相庭径,五官立体分明,正襟危坐,一袭白衣平添几分温润气息,不像世代武将的侯门世子,反而像是文臣世家的清贵公子。
可云晋知道,上头的这位主子并不辱没定安侯府的世子之名。
他暗自退下,带上书房的门。
外头的云三趴在树上,见他出来向他招了个手,不经意间扯到伤口,嘶了一声。
“无用。”
“摊上这事的若是你,你也一样。”
云晋抬头看他一眼,神色不变。
云三叹气,“不过是轮值歇在了那一会,谁知道会冒出来个人赶我走啊。”
“身为暗卫,探查时被人发现行踪,主子的军棍便宜你了。”
“人姑娘又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书房里。
裴逾接过信封拆开。
扫了一眼纸上的寥寥数语,才道:“户部尚书之位,心急了。”
“国舅大人那边,再派人盯紧点。”
暗卫回道:“是,主子,有暗线传话,蔡大人去禹州赴任的路上被拦路的山匪砍死了。”
裴逾唇角微勾,“看来,背后的人按捺不住了,去查查,蔡有才生前得罪过什么人。”
话音未落,他将手里的信递给云七。
罢了,又径自翻起了案上的书牍。
云七领命退下,纸片子被跳动的火花吞噬地只剩下星子。
……
京外驿道马蹄声阵阵,声声远去,等回信送到宋知椿手里已是次月中旬。
伤也几乎好全了。
姑娘,展信佳。
坊中万事安好,只等夏荷,秋菊适应接手后,便与冬昧不日启程上京。
“姓蔡的,死了”
指下的信纸烧尽成灰。
“估摸着时日,再有几日她们便该到了。”
“不是听说当今国舅在隔壁娇养的外室近来愈发骄横了吗?国舅夫人又是位暴脾气的,那边的人来信说近来淮王的人接替了户部尚书之位,想来国舅爷近来也不好受,这巷子里冷清得久了,不妨让国舅夫人上这巷子里闹一闹。”
“奴婢这就着人去办。”
恰逢书院里月休,早些年独自来上京城里求学的宋景荣传信回来今日回宋府。
宋远柏一早就吩咐了要为宋景荣接风洗尘。
等宋知椿到了正院的时候,一大家子除了宋景荣,孙姨娘,和孙姨娘膝下的宋知柔外都到场了。
恰好有下人来报,“老爷,孙姨娘言是三姑娘感了风寒,身体不适,要照顾三姑娘脱不开身,唤我来向老爷道个不是。”
“既然身体不适,就让她好生休息吧。”
这边宋知椿方才一脚迈进了屋子,就见李氏瞧过来,满脸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向着她招招手,“来,知椿,到姨娘边上坐。”
宋知椿假笑了下,开口道:“今日兄长月休,姨娘身旁的好位置还是留给兄长的好,我还是不打搅姨娘和兄长叙旧了。”
“无妨,怎么都不耽搁正事。”
等宋知椿坐下,李氏又开口道:“上月同你见面的那王家公子你可还记得。”
不等宋知椿说话,那李氏又接着道,"王家公子对你很是满意,这几日就会上门提亲,正好景荣一个月后要应试了,家里有这样的大喜事,沾了喜气,来日也好一举中榜。"
上座的宋远柏听了也笑着道:“现今才知道,原与那田家的事告吹是个好事,那御史中丞王家的公子你也见过了,也算一表人才,又是家中嫡子,我看着与你相配。”
“可父亲,你忘了吗?我不想嫁的。”宋知椿就这么看着他。
宋远柏拍桌而起,怒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你一个小小姑娘家做主,这门亲事,我和你姨娘已经为你定下了,庚帖也在昨日交换了。”
“平日里见你也还算有收敛了,还以为你是自省知道错了,没成想竟还这么固执,我告诉你,这王家,你不嫁也得嫁”
一旁的李氏连忙站起身拍拍他的背,像是劝架道:“官人,你也别气了,知椿也是一时想岔了,不知道我们为她选的王家的好,等嫁过去就好了。”
宋知椿冷笑一声,“王家真要有你说的那么好,怎么不让宋芙蓉去嫁,真要说来,我倒是不知哪里有妹妹比姐姐先出嫁的道理。”
李氏讪讪一笑,悄悄看了眼一旁的宋远柏的神色,见他脸色微变,连忙找补道:“我舍不得你二姐姐她,就打算再留一两年。”
一旁的宋芙蓉见三人忽的说到了自己身上,再一听姨娘口不择言说的,便开口想挽救一下:“姨娘只是想紧着妹妹些,怕耽搁了妹妹。”
“你大姐姐说的对。”李氏跟着附和道。
“那李姨娘就舍得我吗?只怪我现下没有母亲出来念叨着舍不得,连多在父亲膝下多孝敬几年也成了奢望。”
宋知椿酝酿了会儿,摆出一副泫然欲碎的模样。
“不是,只是……”李氏哑口无言,一时倒也想不明白自个儿咋又被堵了。
“这件事是你李姨娘的错,只是和王家的亲事已经敲定了,已经说好了,三日后就来我们府上下定,你要真是有你说的那么想孝敬双亲,嫁过去别忘了家里的兄弟姐妹就行。”宋远柏一句话算是拍板了,容不得再辩。
宋知椿此刻也是明白自己无论再说什么也不管用了。
但现下若是离开,恐李姨娘又挑事,便也只先坐下。
座上的其他人也都哑了声,忽的安静下来。
只等下人来报,“大公子回来了。”
这才又有说话的声音响起。
随后宋景荣风尘仆仆地入席,同宋远柏讲在书院里遇到的趣事,李氏和宋芙蓉在一旁时不时说些溢美之词。
“我儿果然厉害,前途可期。”
宋知椿只低垂着头,小口的吞咽米饭。
她现在很后悔来了这院子,孙姨娘一屋人不在,她更没必要在了。
其实,李氏和宋芙蓉什么都不需要做,在这一方面,她就输的彻底了。
毕竟他们一家和睦美满。
好不容易等到这些人话语间停下一霎。
宋知椿起了身,插了句话,“父亲,我用饱了,先退了。”
宋远柏摆了摆手,“下去吧,莫要再闹些什么幺蛾子了。”
宋知椿起身福了一礼算是全了礼数,离开正院,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里,这才舒了口气,自在起来。
“那正院当真是再也不想去了,强要人去也就罢了,可回回去都没一件好事。”宋知椿忍不住小声抱怨道。
“这么一说,其实嫁去别家也还不错,只是那王家不是良选。”白梨听见宋知椿的抱怨,安慰道,又转而道:“姑娘,王家那边,可要安排一下好戏开场。”
宋知椿走到书案前坐下,心里烦躁,于是铺了纸笔练起字来,只是写了几张,那忍字总写不好,莫名又气得将纸揉成一团远远地扔出去。
良久,她言:“不必了。”
“姑娘当真要跳去那王家的火坑?”
“自是不然。”宋知椿摇摇头,似是想起什么,又提笔写了几个字,“只是当初没了田家,如今便来了王家,日后还会有赵家,钱家,孙家,李家,哪里是我们能拦得住的,只要我是宋家人一天,在这宅子里一日,他便自恃是我的父亲,要对我的亲事指指点点。”
“别家哪有我们这样的老爷,姑娘吃的苦还不够多吗,那李氏也是,一天天的净爱吹些枕边风。”白梨听着也为自家姑娘难受。
宋知椿眉眼微动,却没说话,只收了笔,安静地看着纸上的字,似是在沉思。
白梨低头去看,只见纸上跃然四个大字。
定安侯府。
静了半晌,宋知椿垂着眼睑,突然道:“那就嫁吧,一劳永逸。”
白梨微微惊讶地问道:“姑娘当真?”
宋知椿又蹙着眉抬眼看过来:“明个儿寻个由头出门,租辆马车去定安侯府。”
“姑娘这又是要作甚?”
“上门,求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