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楼家的请帖递到徐夫人手中之时,距离徐二入摄政王府已有三日,徐夫人整日以泪洗面,而徐府当家的徐泾却置之不理,连带着她最为骄傲的大子也不入后苑。
“夫人何不外出瞧瞧,听闻楼夫人邀请了京中诸位夫人去赏花呢,这春日的桃花开的格外的艳丽呢。”徐夫人身边服侍的奶娘费尽心思想要开解道,她从徐夫人年幼时候便一直服侍,是看着徐夫人长大的。
徐夫人面色苍白,双眼红肿,虽一身锦衣华服,她声音凄切的说道:“奶娘,我儿如今生死未卜,我如何能够安下心来赏花呢。”
奶娘哑然,如同看徐夫人长大一般,她也是看着徐二公子长大的,如何能不心疼呢,但是,“夫人,您如今更要振作起来啊,除了您,还有谁能救出二公子呢。”她转而安慰道。
想到这里,徐夫人眼含热切的看向奶娘,“老二家的可曾来过?”她的手紧紧的握住了奶娘,似是握住了自己后半生的气力。
奶娘迟疑着,避开了徐夫人的目光,头微微垂下,徐夫人的心瞬间就冷了。
她冷笑道:“我的幺儿在那个地狱受苦呢……”话还没说完,就被奶娘捂住了嘴,“夫人,慎言。”
徐夫人眼神冷漠,她冷静了半天之后,将奶娘推开,“都不愿意去救我的幺儿,那我亲自去救。”她声音悲怆,一想到冷漠的徐府众人,徐夫人恨意渐生。
她是世家长大的女儿,嫁入这清贵的徐府,自是格格不入,公爹强势,夫君无能,大子自幼被带走,她唯有一个小儿在膝下,却都顾念着太子妃,论亲疏,太子妃也只是自己的侄女罢了,都垂涎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位置,这些人,还以为能全身而退呢。
她的幺儿被她宠坏了,但是这偌大的徐府,她唯有一个幺儿,上天却告诉她,她本来的忍让,却没换回他们的丝丝垂怜。
“夫人……”奶娘有些心疼的看向她。
徐夫人扬起一个虚弱的笑容,但是却语气坚定,“两日后,去楼家赴宴。”
她阖了阖眼,冷淡的眉眼上似乎又看见了她年轻时的模样,鲜衣明媚,杀伐果断。
“郡主不怕徐夫人反水?”静谧的小院中,一身素衣的男子,五官清俊,眉眼舒展开来,唇角隐隐约约的带着一抹笑意,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捻住一枚白子。
而他的对面的少女,神色冷淡,盘膝而坐在垫子上,眼神专注的看着面前的棋盘,手中的黑子不紧不慢的下了出去。
“她有她的把柄与弱点。”嘉月抬了抬眼,如蝶翼般的睫毛轻眨,她今日穿着一身宝蓝色掐花缠枝纹样月华裙,腰上衔着冰花芙蓉玉佩,乌发轻垂在耳侧,玉蝶恋花垂珠簪轻轻垂下,似是蝴蝶在耳侧翩翩起舞,缠绵不休,秀口朱唇,不似在人间。
“我只需要达到我的目的便成了,何须在意其他。”嘉月随口说道,林晏白子落下,整个棋局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林晏淡笑不语,虽然这也是他想要看到的一幕,但是却也不得不感叹,这宁国,已经腐朽到了根部了,刮骨疗伤的法子,才能让它焕发新生,在位者的左顾右盼,却也让他的计划推行的无比顺利。
“郡主什么时候可以放林某出去?”林晏有些苦恼的问道,这山间景色颇好,但是他自认还是俗人一个,也该去享受一番市井的乐趣了罢。
什么时候放他出去?嘉月顺势将手中黑子落下,她有些满意的看向眼前的局势,“待尘埃落定罢。”
至于出去后是什么身份?嘉月不可能放这样知道自己底细的人出去,那么换一个身份势在必行了。
“得到郡主的准信便可,望到时候,郡主可莫要忘记了,不然,林某可要生气了。”林晏温柔一笑,如世家贵子一般,半真半假的说道。
嘉月颔首,然后顺理成章的扔出最后一粒子,林晏哑然失笑,“郡主棋艺高超,在下甘拜下风。”
嘉月抿了抿嘴,唇角不经意露出一抹笑容,却又转瞬间隐去,林晏有些惊奇的看了一眼,随即在心中感叹道,色为刮骨刀,古人所言不虚。
即使对着嘉月的这张脸已有多时,但是有些时候还是会被这张脸迷惑,林晏有时也在想,他也不过是俗人一名罢了,但是他生于俗世之中,便是要受到诸多苦难的。
但是,嘉月却对此嗤之以鼻,此为后话,暂且不谈。
“咦,这是?”林晏看到身侧被下人拿来的黄澄澄的水果,有些讶然。
“林先生自秦国入宁,怕是很久不曾吃过故地的果子了。”嘉月解释道,虽然这人被她困在这里,她现在也并不想将人送走,所以也只能这般缓解他的思乡之情了。
林晏手指微动,不曾想嘉月竟能够如此的善解人意。
宁国位处稍北,如今正值三月,但是却也是微冷季节,柑橘在秦地并不珍贵,随手易得,但是在宁国却是普通人家难以品尝的珍品,尤其是这些柑橘看上去圆润入珠,皮薄汁水丰厚,定是下面供给皇室的贡品,她应该是把自己的份例给了他。
看到林晏丝毫不动,嘉月有些疑惑,想了想她又说道,“我不喜食橘,但应合你胃口。”
柑橘脆甜多汁,林晏可不相信有谁会不喜,但是他不愿反驳嘉月的一片好意,脸上笑意带上了几分真心,他郑重的说道,“多谢郡主。”眼里染上了几分温热。
嘉月有些纳闷,这人这么喜爱柑橘吗?那她把府里剩下的那些全部都送过来吧。
若是在秦地,烟花三月,正是好下扬州,但是秦国与宁国南北之分,宁国的三月,虽仍有些冷意,但是桃花早已开的鲜艳。
还宁城外,有一处桃花庄,号称桃花溪谷,桃花庄声名在外,但无人见过庄内的主人家,但能够在世家林立的还宁城外占据这般大的地方种桃花的,也没有几家了,所以也无人敢招惹。
于是乎,还宁世家只知道这处的桃花开的格外好,但是却不曾想,竟是如此的烂漫。
楼家的宴会,便开在桃花溪谷。
“只听说过桃花溪谷的名声,今日托了楼夫人的福气,头一次进了这桃花源。”世家打扮的贵妇人,一身金玉,热切的对着眼前的打扮贵气的妇人说道。
楼夫人闻言,手中的扇子遮住了自己微微扬起的唇角,“我那夫君,同这桃花溪谷的主人有旧,听闻我要开这桃花宴会,特意开了这桃花源,我也就寻思着,让诸位夫人同我一同来赏赏花,这春日的桃花,最是鲜艳不过了。”
在座的众人听闻,也不由得眼热的看向楼夫人,楼夫人如众星捧月一般,高高在上,楼家的主君楼尚书如今可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背靠着摄政王。
虽说朝堂上对摄政王的意见颇深,但是王爷位高权重,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得罪的,就连其他两派,在朝堂上咬的凶狠,但是涉及到了摄政王,谁不都是哑火了?
就连楼小姐,在一众小姐妹的捧场下,也是飘飘欲仙。
徐夫人只随身带着奶娘,便进了这桃花溪谷,但是谁都知道,徐夫人如今身份尴尬,毕竟徐夫人得罪了摄政王,但是楼夫人一家却是摄政王党。
但是徐夫人心态坚定,不在乎自己遭受的冷遇,只有奶娘,有些心疼她,她看的开,“我今日是来求人办事的,再说了,我与楼家夫人素来不合,倒也不枉受些冷遇。”
一群人将徐夫人隔开在外头,徐夫人倒也不在意,随意找了个由头便离开了这里,走到了后苑。
看到徐夫人离去的身影,有人不解的问道:“楼夫人今日怎的将徐家这位请来了?”这不是扫兴吗?现在还宁城谁不知道徐二公子的那堆事?
楼夫人只淡笑,随口说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问话的那人本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楼夫人轻易的转移了话题,“这地的桃花可格外不同,听说庄子里还有一株桃花,生的格外美丽,可得好些瞧瞧。”在座的众人纷纷附和。
楼夫人起身带着众人起身去看那株桃树,走前却看了一眼徐夫人离去的背影,不置可否,也的确是个可怜人。
不提前苑的热闹,孤身一人深入后苑的徐夫人,心中后悔不后悔无人知晓,但是……
“站住,此处为禁地,不得擅自入内。”纷纷扰扰的桃花树下,一位身着青衣的男子提刀对着徐夫人说道,眼神冷厉,徐夫人有些后怕的退了一步,奶娘在她的身后扶住了她。
她咽了咽口水,心中想了想自己的幺儿,从兜里掏出了一枚玉佩,“我是这处的主人让我来的,还请大人放行。”因着出来的由头是来散心,徐夫人的穿着不算朴素,她想了想,从头上拔下一枚金簪,一并给了那名青衣男子。
男子翻看了几眼玉佩,然后又仔细看了几眼徐夫人,收下了玉佩与金簪,然后将这两人放进了桃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