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显然没有预料到姜妍会这样直接地质疑,她的表情微微一僵,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妍儿,你这是何出此言?我们自然是为你着想,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
姜妍只觉得好笑,这所谓的着想也不过是希望以庶女婚姻为长子铺路罢了,却偏偏还要装的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
“若是要我来看,这婚事不如不嫁!”
坐在正位的沈夫人神色不佳,只是还压着脾气,手握着扶手,眼神直勾勾看着眼前这素来温和的二女儿。
“自古女子及笄便要许婚事,怎由得你说嫁不嫁?”
“夫人如今说辞,又何必说是为我好?既想要啖食女儿血肉,又想得个好名声。”
姜妍的话实在是露骨了一些,说的沈夫人脸一阵青一阵白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好一会她猛的起身,神色流露出十足的讽然之色,脚步绕着姜妍,声音轻嗤。
“你既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从小便锦衣玉食,府上何时亏待过你?如今到了该出力的年纪,反倒是牙尖嘴利……”
“是哪本经哪本书教的你忤逆父母的?”
见姜妍不说话,沈夫人神色才好了一些,转身直直站在她面前,语气柔了一些,声音款款诱哄。
“先前的裴坚白不好,我便给再细心挑个更好些的,自古女人都是要嫁人的,你听话些…我帮你选个好的。”
“哼…”
只见眼前女子不怒反笑,沈夫人皱着眉有些疑惑。
“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也是女人,却处处贬低女人。你说女子自古要嫁人,可曾想过她们的意愿?”
“想来也不会,毕竟曾经的你或许也是身不由己。”
那颇为怜悯的语气以及嘲讽的笑叫人听了生气,姜妍生的比沈夫人高一些,便天生要从上往下睥睨对方,此时这副表情,沈夫人看了顿时心生怒气,再加上她说的那些话。
“你说什么?是谁教你这样忤逆主母!”
那尖锐刺耳的声音隐约让沈夫人看起来像是扭曲的怪物,背上吸血的虱子睁着猩红的眼睛垂涎欲滴的看着姜妍。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听多了阿谀奉承,早已失去了自我。如今的愤怒,难道不正是我戳中了你的心思吗!”
主堂吵的激烈,声音甚至吸引了不少的人,此时的沈夫人全然没了方才的优雅端庄,仿佛是一只被人刺激应激的野兽一般,朝着姜妍咆哮怒吼,不少人还是第一次见沈夫人这副表情,着实是被吓了一跳。
“何事吵嚷!”
刚回到府上的姜老将军听到声音便走了过来,只见屋内他原本温柔体贴的妻子此时对着二女儿一阵撕扯。
“贱人所生婢女,果然不识得体。”沈夫人拽着姜妍声嘶力竭的声音引的姜老将军直皱眉头。
“还不快分开她们!”
众人像是突然回过了神,连忙上前扯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姜妍气急,蹬着腿恨不得再踹这疯婆子一脚。说几句就上手抓她,这不纯有病吗,要是放到现代她可绝不惯着这种人。
“好了!”
沈夫人一见到姜老将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凑了过去,她脸上起了个大花脸,头发都被姜妍扯乱了,此时看起来滑稽又搞笑,眼里泪花闪烁着,想装出一副可怜模样,却叫人忍俊不禁。
“老爷!你看我不过说她几句,她便如此对待我这个嫡母!”沈夫人的声音在宽敞的大厅内回荡,她的指控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姜妍死死盯着那装可怜的疯婆娘,眼神中透露出不屑和挑战,瞪了她一眼。
“姜妍,你虽在圣上面前得了美言,也不可恃宠而骄了。”姜岳的话语在大厅中回响,他的声音虽然平和,但其中蕴含的威严意味却十分明显。
他神色若有所思,苍老的面容上皱痕遍布,那双锐眼看着这个与往日全然不同的二女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倒也不生气她如今的所作所为,只是心中感慨若是个男儿身就好了。
姜妍轻声回应,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和无奈“我没有恃宠而骄,只是母亲说要为我选个好人家,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自己的见解…母亲就大打出手。”
她的话音刚落,便故意轻呼一声,似乎是因为肩膀上的疼痛而无法自已。她的动作虽然细微,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注意到她的“受伤”。
“…父亲,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女儿如今刚大病初愈,母亲便急着去为女儿找夫家……这怕是不妥吧?”她声音透露出几分阴阳怪气,惹得沈夫人脸色都发青了。
姜舜听到他的话,心中涌起一股不满的情绪。他知道母亲的初衷是为了家族,看到姜妍如此不理解,他的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愤懑。他上前一步,试图解释母亲的苦心,话语中却带着责备。
“母亲操持这个家付出了那么多,况且为你择选良夫也是为了你好!你还如此气她!”
“…是吗?可是…长兄都还未娶,我身为妹妹就先嫁了,怕是不太合情合理吧。”姜妍都要气笑了,眼里的嘲讽笑意一闪而过,紧接着是柔弱可怜的模样。
“你!”
眼见着两人要吵起来,姜岳这才开口阻止了事态进一步的发展。
“此事之后再说。”
“老爷!”
沈夫人见状更是震惊,她折腾半天不就是为了让这庶女嫁出去,好给自己儿子铺路吗,如今这事儿搞砸了,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是那姜岳眼神锐利的冷眼看了她一眼,沈夫人便息了声,咬着下唇低下了头,被姜舜搀扶着离开。
只留下了姜妍和她那个便宜父亲,面对这位姜老将军,姜妍是不喜欢但也说不上很讨厌,这位老将军最后在黎缙造反的时候选择了效忠梁武帝。
当然下场是很凄惨的。
忠心之人选错了阵营,便是死路一条,自古圆滑之人偏偏活得更滋润,便是这个道理。
“你还有事?”
姜岳看她没走,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女儿心里一直有个疑惑。”
姜老将军的目光在姜妍身上徘徊,他似乎在寻找着那位年轻时骄傲而美丽的女子的影子,只可惜物是人非…
姜妍闭上眼,深呼吸,试图平复心中的情绪。她能感受到原主留在这具身体里的不甘和悲伤,这些情绪与她自己的感情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内心斗争。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了决绝。
“曾经…不论谁都说,长兄未来是要继承将军府的,我可惜就可惜在只是个女儿身。”姜妍缓缓开口,她的声音清晰而有力。
她的话语在大厅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敲打在姜岳的心上。
“可是这样的话听了总让人不舒服,我当时想不明白,如今却是回味过来了,这难道不是众人眼里的偏见吗?”
“父亲,我虽是女子,却也不比兄长差。”姜妍继续说道,她的目光直视着姜老将军
“若女儿做到了长兄做不到的事情,不知能否争一争这将军府继承人的位置?”
这简直是在这个时代里可以说是大逆不道的荒谬言论了,没有听说过哪家人家是女人做继承人的,姜老将军听了这番话,猛地抬头看着姜妍。
视线尖锐的像是钢刀一样的从上往下刮着姜妍的血肉,那极为有压迫感的目光让人心头发紧。
“女子出嫁,是历来习俗。”
他声音冰冷,毫无情感。
姜妍感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的心瞬间冷了下来。她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不合时宜,多么的离经叛道。
可没有人去做,众人就一直以为这样是对的,从来如此,就一定是对的。她想到了颜玄卿今日里的话,不禁心中突然生出强烈的共鸣。
若只是将这一切当作一本小说,那么所发生的一切故事都不过是作者笔下的黄粱一梦,可当身处其中,这重重叠叠的困境仿若十万大山,困住了一重又一重的企图打破窗户的人。
这就是…你当时的不甘心吗。
真是可笑,我曾是旁观者,与你共情之时也只不过是惋惜,那高高在上的怜悯如今想来自己都要发笑。
姜妍心里吐了口气,不知为何,绞痛的那股感觉像是极为不甘心一般消散,她的视线逐渐冷静下来。
“我知道,只是我还想试试。”
若不作尝试就让她认输,那姜妍做不到,她性子生来倔,曾也有不少人说她脾气不好,不够温柔。
姜妍只觉得好笑,这是什么很好的词汇吗?
为什么女人一定要温柔好脾气呢?为什么女人不能是野心勃勃,不拘小节的呢?就像是现在,她的嫡母,在她面前张牙舞爪,却不敢在姜岳面前放肆。
只一个眼神,就像是被掐住脖子的猫一样。
喉咙呜咽又不敢出声。
即便是尝试的失败,她也不会再遗憾,是生是死,不过是人间一场游戏,她的勇气足以让自己重头再来,但她无法容忍自己失去自我,成为傀儡。
既然让她进入这本书中世界,不论是颜玄卿,还是她的命运,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