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羽，对不起...」

    玄羽将手帕浸了些温水，为其擦拭去干涸凝结的血液。

    她敢就这样跑了，并不是对自己的实力多自信，而是笃定玄羽一定不会让其他人追上来。但对玄羽来说，确实有些不公平。

    “对不起什么？”玄羽捏了捏狸花的后颈，喃喃道，“如果是你又不听话，跑去堂前的话，那确实应该对不起。我吓一大跳。”

    她语气有些调侃，又因为低沉的语调显得心不在焉的。

    “但若是指救下这狐狸的话...”玄羽似乎有些无奈，“我早知道你会这么做。”

    “给你收拾烂摊子这事，我还做得少吗？”尾音打着转儿，像逗弄，又像叹息。

    狸花眼睛亮了亮：「所以你才没设结界，对吗？」

    玄羽用指腹按了按她的鼻子：“如果我这么做了，今日回来看到的，是不是就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了？”

    狸花有些心虚地舔舔爪。

    “也...不全是。”她出神地望了望窗外，好一会，才将手帕搁置下了，“直接去北边吧。”

    狸花闻言，动作顿了顿。

    的确，此事一出，她便说什么也不能再留在剑宗了。

    “有什么要带的吗？”玄羽没回头，埋在柜子里翻找起什么。

    「唔...就，那个人偶吧。」

    狸花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你答应了他们什么？或者...交换了什么？」

    对方明显动作一滞。

    她忽然有些愧疚。她在宗内虽然从没主动惹事，安分守己得很，但那些麻烦一个个排着队找上门，很多时候，只要服个软就能解决的事，她也身体一转头一扭，不管了。

    这宗门内的关系弯弯绕绕，光是扶苍一人就够令她头疼的，玄羽只孤身一人，还要捎上自己这个漩涡中心，累得很。

    “又在想什么？”玄羽凑近，趁其不备强行掰开她的嘴，塞了颗丹药给她。

    「唔...」

    丹药咕噜下肚，一时间鼻腔内都是苦味。

    「...好苦。」

    玄羽又给她递了一小块方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没你像得那么脆弱，这些事，我能够应付。我想得很简单，只要强到所有人都不敢再质疑你就好了。什么事，打一架打服了，就解决了。”

    “你看，此次晋升，不就如愿以偿保住了你想保住的妖了吗？”她唇角微微上扬，看起来颇有些得意与畅快。

    狸花却是不语。

    那要强到什么程度呢？化神期？大乘期？甚至飞升吗？

    到那个时候，真的就能没有束缚了吗？

    「我也要修炼。」狸花郑重道。

    “嗯。”玄羽笑了笑，却有些苦涩，“若是有一天我护不住你了，你也可以自保。”

    狸花却是摇了摇头：「我要把你接走，接到...反正就是离开这里。等我变强了，总不至于这天底下还没有我容身的地方。」

    这样的话，玄羽就不必背负这么重的执念了。

    “好，”这下她终于开怀笑了起来，“那我们比一比。”

    「嗯。」狸花点了点头，「比谁先能把对方抓走。」

    「所以，」她自然没忘她原本的目的，「他们要你做什么？」

    “养了只小罪猫，我还能做什么？”玄羽裹好人偶，又往里包了些丹药，轻声道。

    「负荆请罪，将功补过？」

    “差不多。”玄羽歪了歪头，“我说要亲手杀了你呢。”

    「好可怕。」狸花猫钻进被窝，伸至爪将被子扯了扯。

    “是吧...”玄羽沉声道，“明日，剑宗就再没有你这妖了！”

    她褪去外衣，掀开被子，虎口抵在狸花的前爪下，俯下身蹭了蹭。

    忽起了一阵风，将烛火吹灭了。

    视野暗了下来，玄羽埋在她颈下，没动。

    “天亮之前，你带着她，从南门走...没有人会拦你们。”

    「嗯...」狸花顿了顿，「那你...」

    “走吧，不必担心我。”她将狸猫圈进臂弯，下颌抵着那对抖动的耳朵。

    从窗棂中透进冷霜，落在被随意放置在桌面的玄剑上，泛出灰白色调的幽幽雾气。

    -

    「穿过这座城，再往前走就是雾林了！」狐狸跳着往前进了几步，见狸花没跟上，又蹦蹦跳跳地跃了回来。

    说是“城”，其实看起来有些破旧。远远看去，到处修缮不佳墙体泛白的建筑，有些被卸下了窗棂，似乎已经荒废了。

    狸花瘫软在地，赶了一天的路，有些口干舌燥，她有气无力道：「...背。」

    家猫就是要娇贵一点，她看着带着一身伤，依旧活蹦乱跳的狐狸暗自宽慰道。

    「什么？」狐狸愣了愣。

    「要背...你背我吧，我走不动了。」

    见狐狸还是呆滞在原地，狸花认命道：「...那算了。我们找个地方休整一下再赶路吧。」

    狐狸连忙蹲坐了下来，眼睛亮了亮，语调上扬：「不是不是，我以为你不会说话呢！」

    狸花叹了口气，想起那日狐狸的惨状。想来对那几天的记忆定是残缺不全的，大脑防御机制会模糊不能承受的情绪与感受。

    「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拿到那人的内丹的？」说是堂审，其实也只不过是将“证据”罗列一番，便定罪了，不会有人听妖的辩词。若是没有玄羽...

    狐狸似乎思考了会儿：「人类丹田的位置很好找啊，特别是死了不久的时候，灵力最浓的地方就是。」

    「我不是问这个...」狸花有些无语。

    狐狸果然是在死后才对其进行剖丹的。

    她循着气息找到尸体的时候，四周丝毫没有第三者的气息，就像那尸体是从天而降的一样。

    那么就有两种可能。一，这确是人类所为；二，若是妖，那妖也至少有金丹后期往上的修为，且已经能够化形了。

    「你找到那尸体的时候，他还在流血吗？」四肢肌肉因为忽然的松弛泛起酸痛，狐狸的长毛很软，加上她温热的体温，狸花忽然感觉到疲惫席卷上来。

    「嗯...」狐狸的声音渐渐远去，「在，还是热的。」

    还在流血...那为什么，沿路上没有痕迹呢？

    “...”

    「啊！」

    身下忽然猛地一颠，狸花感觉到身体又下坠的趋势，猛地惊醒过来。

    「怎么了？」

    狐狸不止为何狂奔起来，但还未等到她的回应，她便看见去路闪过一道残影，恰好拦住在了她们的正前方。

    「！！！」

    眼看着就要迎面撞上了，狸花刚要闭上眼睛，就感觉撞在了一面空气墙上，随后，一猫一狐就一股莫名的冲击力轰开了，飞驰向了不同方向。

    ——是灵力！

    狸花在满是尘土的路面翻滚了几下，便稳住了身型，戒备地看向蹲坐在她们之间的...那只猫。

    她借着不远处透过窗纸照来的微弱烛光，堪堪看清了那猫的样貌。面上是纯黑的，看不清瞳色，身上的毛色看上去似乎是黑和棕的混合，但四爪处的毛色却是白的。

    方才，她是感觉到了对方的杀意的，只不过那猫又忽然收住了。

    杀意从何而来？

    狸花见那猫亦审视着她们，便看向刚缓过神来的狐狸：「你跑什么？」

    狐狸圆溜的眼睛在她和那猫之间打转，似乎有些犹豫：「我我我，我看到...」

    话音戛然而止，这法术她最为熟悉，剑宗里的老头有事没事就对那些个吵吵嚷嚷的弟子们使。

    狐狸被噤声了。

    是谁使的法术不言而喻。

    起码有金丹期的修为。狸花有些讶异，虽说越靠近魔物林，妖的活动就越频繁，高阶妖也越多，但这概率也太大了。

    「你们从哪里来？」她的目光落在狐狸背上的包裹上，似乎对她们有人类的物件感到诧异。也难怪就是在知晓她们的身份后，她也没立刻放下防备。

    「剑宗。」狸花如实回答道。

    那猫妖似乎愣了愣，声音沉了下来：「你们来这里作什么？」

    狸花隐约瞧出了写端倪。这猫妖在听见她们来处的第一反应，是警戒，她似乎并没有将她们划为逃难的小妖。

    「还能干什么？逃命呗。」狐狸哀怨道，「我杀了人，小狸救了我，就这么简单。若是不尽快逃到雾林去，那些邪恶的人类就要追上来了！」

    「哦。」那猫妖应了声，「那你们快走吧。」

    狐狸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猫妖也看向她。

    从狸花的角度，看不见猫妖的神情，只见狐狸连连点头，又慌慌张对她喊道：「小狸！我们走吧！」

    这倒激起了狸花的好奇心，她晃晃悠走向狐狸，走到一半的时候，从烛光中忽然走出一个人影。在嗅见那人类身上弥散的那股灵力时，狸花心中警铃大作，连忙将狐狸护在身后。但奇怪的是，她余光瞥见那猫妖纹丝不动...但也是，若只是寻常修士，也奈何不了她什么。

    “二妞！”那女子跑了过来，“你...”

    嗯，声音有些熟悉...

    “是你！”

    是那日为宫钧守灵的女子。

    “你怎么在这！？”她看上去有些欣喜。

    那猫妖缓步上前，狸花这才瞥见她方才藏起来的尾巴——是断的。

    她在女子衣摆旁蹭了蹭，对方便弯下腰，将其抱了起来。

    夜里起了些凉风，那女子拢了拢半敞的衣领。

    狸花眯起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