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只金黄健硕的雄鸡从围栏里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确认四下无人后,它挥动着自己的鸡翅膀飞上墙头,两只鸡脚稳稳地扒住墙头,像是在俯瞰这大游都城。
“喔喔喔~”中气十足,嗓音嘹亮,清澈的仿佛能够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睡眼惺忪的人们适才推开了窗户,惊觉雪早已经停住了脚步,只匆匆留下自己还未融化的步伐。
太阳,已然升起。
初雪时节已过,大街小巷又重新忙活了起来,卖杂货的小贩早早支起了摊子,唯恐抢不到一个好的位置,店铺的老板也生起了火炉,静候客人的到来,不到片刻,街上行人就多了起来,四处皆有小贩卖力的吆喝声,以及无时无刻都漂浮于人们鼻子间的饭菜香。
侍女青一轻手轻脚地推开屋门,将手中的盆与毛巾放在桌子上,又依照往常一样点燃了屋里的熏香。
软榻上的人熟睡着,没有被任何动静影响。
青一熟练地将一层又一层的轻纱帘帐挂起,看着榻上之人四仰八叉的睡姿,不禁莞尔,只觉得虚惊一场后,公子的睡姿也变得煞是可爱。
“公子,该起了,今天可不能赖床了。”青一轻声道。
依旧没有反应。
奇怪,这都睡了一天了,大夫也说基本无大碍了,怎么还不曾醒?
“公子?”青一略带疑惑地点了点纪安宁的肩膀,岂料纪安宁眼睛猝然睁开,直接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纪安宁没穿鞋袜就落在了地上,口中还喃喃道:“上班上班,马上就来……”
一旁的青一有些惊呆地捂住了嘴巴:“公子,您这是?”
“……”纪安宁眼睛眨了眨,静静地看了眼前作侍女打扮的青一几秒后,眼睛又不动声色地扫视了一下与之前全然不同的屋子的布设。
糟糕,忘了已经不在地府了。
“哈哈,没事没事,我这是……做噩梦了,对。”纪安宁摸了摸鼻子,坐回了榻上。
“公子之前许是受到了惊吓,不怕不怕,噩梦中的坏人都被您给打跑了,不怕不怕……”青一松了一口气,轻拍纪安宁的背脊,嘴里不时细声安慰着。
怎么感觉有点像哄小孩……
纪安宁冲青一笑了笑:“我没事,我这…是不是该起来了?”
青一这才想到正事,她连忙扶着纪安宁到凳子上坐下,拿起木梳一下又一下的慢慢舒顺纪安宁的长发。
“是了公子,大夫说您身体已无大恙,但总体上仍需好好调理,这不老夫人叫奴婢敦促您日日晨起锻炼,您看如今老爷和老夫人都回来了,您也该在锻炼后与他们一行早膳,虽说老爷这些年时常在外游山玩水,可一听到您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可见对您也是关心的,您下次可千万不要再偷跑出去了……”
没想到都到这里了居然不能睡懒觉!纪安宁一边听着青一絮絮叨叨一边在心中感叹。
忽然,他又想起当日在安魂堂内应当还有一位妇人在的,她自称是纪安宁的母亲,怎么不听青一提及?莫非……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青一继续说道:“公子你可万不能再被那卫七娘给骗了,她表面上对您关心至极,逢年过节也会在老爷和老夫人面上装装样子,实则背地里虚情假意、装腔作势,我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子就是因为太过天真善良了这些年才没少受她欺负,可怜先夫人早早逝去,公子自幼就没了生母……”似乎是提到了不该提及的话,青一猛然停住了话头,只抿着唇开始给纪安宁束发。
原来是这种烂俗了的恶毒后妈桥段……
纪安宁也没有多想,只是嘴上象征性的应付了几下,然后他便开始端详眼前铜镜里头长发少年的相貌:五官标致端正,面孔苍白无力,只看出常年久病带来的病态感,宛如一个易碎的白瓷娃娃,嘴唇也虚弱的一点颜色都看不出来,但他却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让这张温和的脸蛋莫名活泼了起来,倒是给整张脸也增添了不一样的光彩。
纪安宁看着这张面孔倒是有种熟悉感,是从那天他意外勾了这位公子哥的魂便心有所感,但他却是死活也想不起来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
难道是在哪里见过吗?可惜早在之前他身为人的记忆就丢失了一大块,后来记性也是愈发不好了。
就连现在他回忆起他自己原先的面貌,也只是模糊一团,什么都看不清了。
这还真不能怪他,自从在地府工作之后,他自己原先的名字都变成了一串数字代码:接续前面的第1037位白无常。
地府众鬼大多喜欢互相称呼代号,之前的名字鲜少有人提及,之后时间长了也就如同往事一般,如烟散去。
这倒没有什么大碍,毕竟眼前的面容看着也并不赖。
青一将头发用发带半挽起,又拧干毛巾后开始细细地擦拭纪安宁的手指,继而又转向面部,精心地像是在呵护小孩子。
……
凭自己之前在现代的记忆来看,他应当是没有跟任何一个女孩这么亲密接触过,别说牵手了,连恋爱都好像没有谈过,如此这般,他着实有些难受了。
纪安宁毛骨悚然地接过毛巾,直说:“我自己来,自己来……”
青一看着纪安宁拿着毛巾在脸上随意糊了几下后又放下,心中不禁奇怪,以往公子都是下人伺候着洗漱的,怎的今日如此不自在?
仿佛换了一个人,连那以往眼中的懵懂无知感都褪去了几分,甚至都没有之前万分开怀的笑容了……
青一担忧地抚上纪安宁的额头:“公子,您莫不是又得了什么怪病?”
“哎~”纪安宁不动声色地避开青一的触碰,“你公子好着呢!”就是壳子底下换了个人而已。
青一的手僵在半空中又缓慢垂了下来,她声音带着哽咽道:“以往公子心智虽说不太成熟,可也并非人们口中的痴傻,相反,您心思纯粹,对待我们这些下人都是极好、极为亲近的,如今奴婢只恨自己照顾不周,才让公子受了惊吓,只希望公子不要气着自己才好,身子也是自己的,这才刚好,若是又病了该怎么办?”
青一的眼泪在眼眶中不停地打转,仿佛下一秒就要掉落下来。
纪安宁心中微感不妙,但他还是安抚性的说道:“有没有可以是因为我不傻了。”
纪安宁面容难掩苍白,却依旧硬撑着笑容,倒显得更加心疼。
青一的泪水一下就落下来了。
一滴、两滴、三滴……
纪安宁仿佛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功德减一、减一、减一……!!!
完了,这还没赚到功德,就要倒扣了。
为了不令青一感到担心以及伤心,纪安宁做了一个决定。
空旷的宅院里,虽有积雪,但几乎都融化的差不多了,只有青翠饱满的绿叶上头悄然滴水。
纪安宁选了一处带有柔软青草的地方,边活动着周身的筋骨边说道:“看好了青一。”
一个、两个、三个……
纪安宁数不清自己翻了多少个跟头,反正过后头晕乎乎的,身形差点就没站稳,果然这身体还是有些差劲。
不开玩笑,他之前的身体素质可是杠杠的,五十个跟头不在话下。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饿了,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于是纪安宁拍了拍手:
“吃饭去。”
青一一向柔和的脸蛋上是抑不住的震惊,她那一向弱不禁风的公子,刚才翻了二十个跟头??!!
不光是她,打扫庭院的小厮眼神一愣一愣的看着纪安宁离去的方向,还没从刚才的二十个跟头中缓过神来;修剪树枝的护工惊得嘴都合不拢,直接从树上一头栽下来……
他们的公子,吃错药啦???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青一,她匆忙向纪安宁追去:“公子,您衣服还没穿!”
身穿中衣的纪安宁脚底一滑,穿一件衣服还不够啊!
果然,刚当人还是有些不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