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片猩红的雾气中,黎玥祈努力瞪大了眼睛和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凶诡对视着,可惜对方浑身上下像是糊了一层黑泥,怎样都看不清到底长什么样。
她下意识举起手中正在微微发光的麒麟剑,伸手向前探去,试图借助这点微光看清对方的面容,同时回话道:“你问我吗?我在看一个悲惨的人痛苦的过去,对了我有点事想问你……”
话还没说完,黑影状的凶诡仿佛被麒麟剑散发出来的光烫到一样,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声之后,眨眼间融化在她的眼前。
黎玥祈:“……”
跑的好快,她还以为能问出点什么来的。
幽幽的哭泣声再度响起,黎玥祈还以为凶诡不打算再哭了,没想到居然还在试图请君入瓮。
又在教室里转了一圈,确定没有什么被遗漏的发现之后,黎玥祈敏锐的察觉到门口响起了轻飘飘的脚步声,比起之前那个凶诡闹出来的大动静,这个显然更悄无声息。
握紧了手中的剑,她抢先一步到了门口,把剑藏在身后,埋伏在门边准备偷袭。
没想到门边的身影晃晃悠悠的,黎玥祈越看越眼熟,直到眼前探出了一个人畜无害,表情还是翘起的小猫嘴的棉花娃娃,对她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欣喜地喊道:“母亲!”
说完,就要迈着小短腿往她怀里扑。
在这个破地方与算得上是最可靠的帮手重逢,黎玥祈的第一反应是把冲上前的小菜包拎住后颈提起来,在半空中用力拍了拍他的身体,毫不意外地拍出了一堆灰尘,再看娃娃双手,粘着厚厚的一层灰,已经变成快要变成黑色了。
“唉。”老母亲发出一声感慨:“回家又得把你好好洗一遍了。”
小菜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自己在这个又脏又乱的环境里上蹿下跳,哪怕脚上穿着备用的小鞋子,用来开门的手也难以避免沾上灰尘。
“过来抱着吧。”黎玥祈感叹归感叹,并没有多少嫌弃,就像所有的养宠人一样,看见自己宠物在泥坑里打滚,心里也没什么嫌弃,只是在想回家要给这皮孩子洗多久澡才行。
“好。”娃娃乖巧地应了一声,像个随身灵宠一样,乖巧地坐在了母亲没有持剑的那只手的温暖臂弯之中。
又重新回到了那条走廊上,不见其他人的身影,外面的结界依旧没有变化,红雾迷蒙,给,给四周添上了一层诡异的轻纱,而凶诡就藏匿于这层纱布之后,和她玩着这场押上所有的游戏。
仔细辨认了一下哭声从哪个方位传来,黎玥祈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分神询问小菜包:“对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其他人呢。”
在这种地方小菜包突然冒出来是很可疑,甚至有极大可能是凶诡假扮的,协会里就有针对此种情况做过培训。
最好是不要分开,如果分开又重逢的话,应互相试探,最好把问点关于协会中坐镇的神明相关的问题,凶诡可以在记忆和习惯上作假,但是它们很难影响比自己强悍的存在,问到有关神明的问题,它们是一定回答不上来的。
至于黎玥祈为什么从来没有怀疑过眼前的小菜包是假的……不知道啊,跟孟烛阴说去吧。
因为与小菜包关联最深的其实并非她本人,而是孟烛阴,也可以说是他的本体,那一位神明。而且现在黎玥祈也没搞懂,小菜包和黎寒枝到底是怎么诞生的。
为什么他们二人的诞生,会让一位神明虚弱到无力反抗技艺不精的凡人术士,哪怕她们联和起来,拼尽全力对祂进行镇压,最终也只能让祂带着不甘心被强制陷入沉眠。
小菜包稚嫩的声音打断了黎玥祈关于过去的回想,他先是给不谙此道的母亲解释了一下目前的情况:“这里有个只能隔段时间启动的时间法阵和空间结界,两者交互成了一个超大型的时空结界,一面凝结在过去,一面躲藏在现在。”
看黎玥祈那副“我大概懂了”的表情,黑发金瞳的棉花娃娃点点头,背后探出一根小巧玲珑的龙尾巴来,虚虚地圈住她的手腕,接着说道:“母亲你知道吗,当时你在我们眼前‘咻’一下被传送走了——”
“黎寒枝那家伙反应很快,或许因为他的权能恰好对应着这个结界,但是就算他再神通广大,一时间也不能重启阵法,但这恰好是我所擅长的领域,所以,这个时候我出手了!”
略带着些骄傲,小菜包昂起自己过分可爱的大脑袋,像是一只求摸摸的小狗:“我研究了一下,校准了您所在的时间点位,强行启用一部分阵法把我传送了过来。”
他抱住了黎玥祈:“因为我的使命,我诞生的初衷就是为了让您不再感到寂寞,不再会有孤单一人的情况,所以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拼尽全力,用最快最快的速度赶到您的身边。”
“请不要因此而哭泣……”说着,娃娃在黎玥祈近在咫尺的侧脸献上一吻,用着一副无比成熟又让她熟悉的口吻说道:“请不要因此而感到无助,我,始终会陪着你的。”
虽然很想做出感动的表情,但是这孩子最后一句话也太像他的父亲了,让黎玥祈不禁有种从未脱离过孟烛阴掌控之中的恶寒感,为了不辜负孩子,她把小菜包抱的更紧了一点:“嗯,哪怕一个人,我现在已经不会害怕了,因为我知道你们会来找我的。”
说着说着,黎玥祈已经来到了传出哭声的地方,是位于走廊尽头的学生洗漱间。
走近了才发现这里居然亮着幽幽灯光,里面空间很大,再往里走估计能看见分隔出来的狭窄浴室,外面这一片地方有两排较为密集的水龙头,下方是不算太高的凹槽。
不过在灯光的照耀下,无论哪里都显得异常惨白,灵堂一样的布置,天花板上挂着素白色的飘带,地上洒满了灰色的纸钱和五颜六色的塑料花,和水混在了一起,踩上去黏糊糊的。
那张摆放在水龙头下不断受暗红色水流冲刷的遗照失去了五官,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脸,让人看了心里就不舒服。
遇到这种明显不对劲的地方,小菜包闭上了嘴巴,额头上长出与他这个棉花娃娃本身不符的锐利尖角,大概是软萌外表下,被棉絮层层裹住的神胎展开了原本蜷着的身体,随时准备应战。
“小心,母亲。”他小声提醒着,面容上的表情没了一开始时的轻松,声音严肃:“前方就是阵法中另外一个时间点了,往前走,我们将去往新的环境中。”
“由于阵法力量不够,我来您所在的时间点之前跑错了几个地方,但我可以肯定,前面的那处时间点是完全陌生的,不在我已经清扫过的范围之内。”小菜包将自己所知的情报全告诉了黎玥祈,利用体内充足的神力化作红线,密密麻麻地往前方入侵。
果然,在距离他们二人不远的地方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边界,红线到这就凭空消失了,过了好一会儿,才以中间断了一截的形态出现在洗漱间之内。
然后,这些平日里无往不利的红线被纸钱和彩花淹没,不得再继续前进,甚至隐隐有被驱赶出去的迹象。
拍了拍有些失落和不服气的小菜包的脑袋,黎玥祈告诉他已经做的够好了,毕竟相隔着一个时间点,失去控制不能前进也很正常。
“我们走吧。”黎玥祈说道,往前一迈——
水,好多水。
大概是被人揪着头发,把整个脑袋硬生生摁入水中,眼睛好痛,还有头发被硬生生揪落的痛苦,鼻腔内倒灌进水,淹没了呼吸道,下意识抽气只能呛水,是仿佛鞭子抽过一样的痛楚,嘴里被迫咽进去了不知道多少污水。
还有那哪怕隔着水都能听到的嘲笑声,四面八方传来的恶意不加掩饰,生理上和心理上感受到的疼痛几乎要摧毁一个人的神智。
但是黎玥祈在0.5秒的间隙内就清醒了过来,还没体验到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睁眼就看到了小菜包担心的小黑脸。
原本可爱的眉毛快皱成八字眉了,像根可怜兮兮的小苦瓜,担心地看着扶墙而站的黎玥祈。
在穿越时空点的一刹那,黎玥祈被这莫名的共感术法袭击,再加上突然的坠落感,令她松开了抱着小菜包的手,下意识挥舞着那只手寻求支撑点。
好在给她摸到了墙壁,这才没有摔入纸钱彩花之中。
小菜包一直都是主动挂在黎玥祈身上,靠着龙尾或者丝线,把自己和母亲悄悄绑在一起,这下当然没有被突然的松手给摔出去,反倒是还有力气来唤醒她。
“我没事。”那灵光一闪的记忆最后的片段全是水,好像也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是其中的绝望之意令人心惊,她唯独感受到的,是女生悲绝的哀嚎:如果能这样死掉不用再受折磨就好了!
哭泣声不再局限于某个区域,开始回荡在这整片空间之中,愈演愈烈,直到一切都戛然而止。
黎玥祈在原地站稳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捞那张遗照,把麒麟剑探进去之后发现犹如水中捞月,在鲜红色的水波荡漾之中,遗照逐渐模糊,消失不见。
“哎朋友,”有点失望的黎玥祈用力搅了两下水面,“既然给了线索就不要反悔嘛,我没那么聪明猜不出来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