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郊祀大典就在月底,各部都忙得不可开交,母嘉嘉和季奚自入晋以来便由礼部官员陪同,说是礼待贵宾,无非是教授觐见和祭祀的礼仪,直至觐见结束两人才松了口气。

    出了大殿,还未走到光华门,季奚便一把扯下重重的朝冠,母嘉嘉伸手拉住他。

    季奚回望过去,母嘉嘉没说什么,眼神里有些无奈。

    季奚嘴角有一丝嘲讽,他厌恶至极的这些尊卑礼教,在晋朝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大贺他尽可以随着自己性子,在这里却不能。

    别人说的话,他未必愿听。母嘉嘉只是一个眼神,这些日子以来积累的愤懑和厌倦都仿佛变轻了许多,因为她在这里,很多事情便可以忍受,她不在,这里便像炼狱。如果不是高宗迁怒大贺,她本来不必受这个苦,横竖,总是自己欠她。

    季奚收起轻蔑又嘲弄的神色,带上朝冠,“嘉嘉,听你的”。

    母嘉嘉失笑,“我说什么了?”

    “不管你说什么,我总是听你的。”

    母嘉嘉忍住白眼,若在库勒季奚这么死乞白赖又吊儿郎当的作弄人,她少不得要发一通凶,反正绝不是此时的安静模样。

    入晋之后,季奚仍是那副自由散漫的阔少脾气,可母嘉嘉却变了,或许是忐忑,或许是忧虑,她总是格外谨慎,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想笑就笑想骂就骂的模样了。

    季奚看她这样,想起住的地方倒离围场不远,便计划着带她骑马散心。

    正说得起劲,自己的亲卫着急忙慌的赶到身旁。

    “小王爷,王妃要您觐见完即刻回府”,那卫兵语气着急,话语却吞吐,“王妃说……”

    “再不滚回来,给我打断这小子狗腿”,卫兵原句转达后便忐忑地半跪在侧。

    那卫兵虽然把声音压得极低,可宫道幽静,母嘉嘉就是不想听也全部听到了。

    季奚全然没有了方才慵慵懒懒的松弛样子,面上红白交加,神情严肃下眉眼都又深邃了几分。

    母嘉嘉心下叹息,好好一张脸,整日里没皮没脸的,就只有挨骂时才能看出来生的俊俏。

    季奚强撑住脸面,转头对母嘉嘉嘱咐一句等我回来,便跟着亲卫疾驰而去。

    再怎么吊儿郎当的儿戏样,季奚也有从小就怕的人,也就是恕王府的这位。

    隔着老远就感受到凌厉的压迫气息,季奚杵在门口,硬着头皮叫了声小姨母。

    “你个好小子”,恕王妃啪的放下杯盏,带风走了下来,“来了这么久,一点没想着过来看我”。

    “那决不能,甥子来了这里一刻也不曾闲起,只是从早到晚被那帮老夫子盯着,今日觐见结束我本就是要立马过来看您的。”

    “少在那里装乖,你当你姨母第一天认识你”,恕王妃一声冷笑,“有这份孝心,就在府里好生住着”。

    季奚心下叫苦,被小姨天天盯着,那可比被礼部那帮人盯着更惨,“小姨母,我可不是自由身,礼部原定我们住在通慧园”。

    恕王妃对这个外子偏袒至极,一听这话就来气,“我偏要你在自家住着,我看哪个敢拦着你。”

    季奚脑子飞转,“我在通慧园住的很好,”

    “住那里有什么好了,你顶尖的少爷脾气,通慧园可惹不起你。”

    “我的好姨母啊,你外甥半个脑袋都在晋朝皇帝手上,我在这还能有什么少爷脾气了”,季奚有些无奈。

    这么一说,恕王妃原本凶霸霸的脸色一时之间便又多了一层心酸,眼角瞬间就有了泪花。她状似不经意地拭过眼角,语气又恢复了先前的凶狠,“季文泰这个没骨头的孬种,自己做的事,要儿子来给他顶罪”。

    季奚扶住额头,最怕的又来了,父亲和姨母都对他很好,可两人却跟死对头似的。他夹在中间不免哀叹,母亲若在,不知会不会好些。想起这般,更是酸涩。

    “他那么多儿子,凭什么要我们奚儿来受这份苦,他害了遥辇,害苦我姐姐,如今又要来祸害你,我永远都不饶恕他。”

    积怨已久,并非只言片语就能消解,季奚只能扶住她,细细地说着今日面圣之时皇帝态度尚可所以自己如今处境也并不糟糕,说父亲如何疼爱自己只是形势所迫,又说起父亲对母亲情意深重绝非负义之人。

    恕王妃哀怨的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你当然向着你父亲,这一点跟姐姐一模一样”。

    季奚乖巧的把头俯在恕王妃肩上,显出见到至亲才会流露出的柔软,“母亲说,我更像您”。

    恕王妃撇了撇嘴,神色却温柔,“怎么,像姨母不好吗?”

    “好,怎么不好,姨母是草原上最美的人,三分像姨母就已是大美人了,就可惜我不是女人家。”

    “讨打!没两三句就显皮性”,恕王妃嗔怒,一时之间牵了胎动,抚着肚皮哎呦吃痛。

    季奚慌得不行,马上喊人去请大夫。

    “你姨母哪有那么娇气”,恕王妃打断他,“我告诉你,你少跟着霍尔那个皮殃子胡闹,你姨母就省不少心”。

    恕王妃快言爽语的一个人,看着季奚就有操不完的心,季奚在一旁安静听着,几乎快要睡了过去。

    “玉儿,奚儿又不是小孩子”,这时李尤敏走了进来,跟在朝堂上仿佛是完全不同的人,一脸温柔的坐在恕王妃身边,为她轻揉肩颈。

    季奚马上起身行礼。

    “坐”,李尤敏摆了摆手,对宇文泰再是不满,对着这张跟自己妻子有几分相像的脸庞也实在生不出气,“不许生分”。

    恕王妃见到李尤敏回来,开心地伏在他的身上,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季奚如获大赦,心道十多年如一日,感情还是这么好。正要悄悄退下去,却被恕王妃叫住。

    “嘉嘉是在雍王府吗?我好久没见过这孩子了。”

    季奚含糊应了一声就转身走了。他在院子里回想起母嘉嘉入晋后寡言少语的样子,大踏步出了府门。

    白宗明上次回到库勒已是十年前了,印象中的小公主还是活泼任性的小孩模样。多年后再见便是入关之时,白宗明算是识人无数,可甫一见面就为这位小主子的眼神所惊,母嘉嘉面庞仍有稚气,但是神色极静极深,这眼神让白宗明莫名心安。

    她此时坐在一旁,唰唰翻过近年账册和事簿,有时凝神思索,有时又浮过一些微妙的细微表情,不时又有些开支的问题,偏偏个个都问在要害的地方,又是一副诚恳温和的恭谦模样。

    母濯安早早就交代过白宗明,母嘉嘉入晋之后南安阁的事全部由她做主,他不再直接过问。南安阁对凉州而言小而重要,母濯安极为看重,如今把整个机构全力放手给一个小姑娘,饶是石佛这样的人精,心里也不免嘀咕。可不过寥寥数语,他就明白,小姑娘精明着呢,可比她哥哥姐姐聪明多了。

    南安阁名下山庄、商铺不少,除了运回凉州的物需,每年只进不出。相隔千里,哥哥姐姐多少不满,父亲却从不疑心。翻完了账册,理顺了南安阁的开支,母嘉嘉就明白了白宗明这些年的苦心经营。

    “公主,账册中列示的凭据和契书等俱在这里,小人每月整理归拢,不曾丢失遗漏一份”,说着便打开了另外几台箱子,一一搬出匣盒。

    “白掌事内行人做内行事,我不懂生意,若有说的不妥的请你多担待”,母嘉嘉只扫了一眼,便随手合上了近旁的一台箱子,“这些年辛苦你了,老人家离你远,可年节假日,偏偏是你最忙的时候,这份不容易父亲经常说起,你不妨就接过老人家,近旁也好照顾”。

    白宗明立时拱手,“小人谢公主体谅,只是小人父母习惯草原的生活,入京总不习惯”。

    母嘉嘉看了他一眼,只见白宗明神色平和坦然,便不再多言。

    “白掌事,我方才粗略算下来,南安阁的各项支出里朝贡近半,余下的最大开支却是支付各家镖行的保费”,母嘉嘉温声细语,眼神里却有一丝忧虑。

    “公主心算过人,小人佩服”,白宗明有些心惊,只是面上不显,“保费居高难下,也是小人长年心病,只是一直没有好的办法消解,如今摊子越大保费越高,长此以往怕是难以为继”。

    母嘉嘉点了点头,“在凉州倒还好说,可在这里、在大贺,哥哥姐姐的兵可就没法子用”。

    两人正说着商队保费之事,门边传来一声轻唤。

    “嘉嘉。”

    “小人拜见荣娘娘”,白宗明看清来人,立马近前起身行礼。

    母嘉嘉站起身来,却凝立在那。

    白宗明唤作荣娘娘的妇人走到母嘉嘉身旁,对着白宗明道,“白掌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娘俩”。

    白宗明应声而退,妇人扶住母嘉嘉坐下,温柔道,“信早来了,人却不见”。

    母嘉嘉轻咬嘴唇,见到亲人后入晋以来一直以来的情绪有点爆发,眼珠止不住掉了下来。那妇人拂去母嘉嘉脸旁碎发,轻轻拭去她眼边的泪痕。

    母嘉嘉扑到那妇人怀里,“我是怕给您添麻烦”。

    “什么麻不麻烦的,姑姑想你了”,那妇人把她搂在怀里,捏了捏她脸颊的肉,“嘉嘉啊,你这孩子打小就心思细腻,咱们凉州是弱了些,可也不是好欺负的,皇甫玉一心护着她外甥,你姑姑还能让谁欺负了你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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