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雯穿到古代,已经有快半个月了。半个月前,她本来一人去山上露营,当时她查了消息,据说当晚会有一场流星雨,幸运的话在城市最高的山上就能看到,结果还没到山上,她就在半山腰的一个拐弯处连人带车翻下山崖。一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穿到了古代,而且是穿到了一个叫做东田村的一户姓萧的人家中。
她这具原身叫崔娇娥的,是萧家早年定下的儿媳,爹娘为了省下口粮给她那哥哥娶媳妇,前些年就提前送到萧家,这萧家也没反对,她就住了下来。本来打算今年完婚,结果一个多月前她那未婚夫得病死了,这原身也病体恹恹,终于还是跟着那未婚夫婿的步子去了地下,倒是便宜了崔雯。这家除了那死去的未婚夫,还有其母亲萧氏和大儿子萧潜。
崔雯觑了眼天色,据她这几日的观察,她那便宜大伯快从田里干活回来,于是她走向厨房着手做晚饭。这里的人一天三顿,据她所知,这规矩应该是宋代之后才有的,但是这几日她从萧氏口中小心试探,却完全不知道穿越到什么朝代,在历史书上从未见过,只好放弃。
崔雯到了厨房,突地想起院墙种的荼蘼花开了,想起古籍的一个做粥的法子,喜不自胜地转身要去,却正撞上提着两条鱼回来的萧潜。崔雯更乐了,萧家不过是普通农户,好几日没见荤腥了,连稻米都掺着糠一起吃,看到这鱼她两眼都发光。
“哪里来的鱼?”崔雯问。
“刚从溪里抓来的。”萧潜从外面劈了柴火搬进来,一言不发帮崔雯烧起火来。
崔雯想起宋元古法的锅烧法,鱼不用去鳞,洗净,抹上油和酱,缩砂仁和花椒这会儿是金贵东西,萧家哪有这玩意,所以少了些风味,鱼腹塞了姜和大蒜。锅底垫上瓦片,用滚油来浇淋鱼,等鱼熟后再放葱白。接着,崔雯又捻起荼蘼花准备做粥。
“这粥用什么做的,这么新巧?”萧氏喝了口粥,笑着问道。
崔雯笑着说来了做法:“荼蘼花用甘草焯过,等粥熟了再放进去,配这个木香叶吃,就吃口清爽而已。”崔雯正说着,觉察到萧潜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意识到这原身或许不应是她现在这样,赶紧补了句:“我不过随意做的,娘和大哥要是不喜欢下次就不放了。”
这几日和他们相处下来,崔雯知道萧氏宽厚随和,对她的行为向来宽容,再者萧氏和萧潜不擅厨艺,崔雯倒是给他们改善伙食了。只是她这便宜大伯,有时看她的眼睛黑沉沉的,再加上那成天被太阳晒成古铜色的皮肤,崔雯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是夜,崔雯躺在矮榻上翻来覆去。萧家统共两间屋子,萧潜睡一间,她和萧氏睡一间,但只有一张床,萧氏本想让崔雯睡床,娘两好一顿客套,萧氏拗不过崔雯,就随她去了。
崔雯自觉身份尴尬,在萧家不过是还没过门的媳妇,现下未婚夫早夭,在萧家还能住多久她自己也说不清。她又想起了原身的父母,她自是不认识,能把女儿早早撇开,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人。思来想去,崔雯想着要是能赚点钱自立门户,不用寄人篱下,那该多好!省得整日担心。
这里还未理出头绪,崔雯那从未见过的爹娘就找上门来。崔雯娘拉着崔雯抹眼泪,崔雯爹道:“亲家,女婿没了,俺带娇娥家去。”
崔雯虽疑惑这二老怎么肯找她回去,多一个人多一张嘴,但是她看向萧氏,对方也和她一般尴尬。“娇娥去家住几日,过几日再回。”
“老千吊了井里(不用再麻烦的意思)!俺统共就娇娥和她哥,俺姑娘嫩得跟刚冒出来的葱似的,你家小子享不到,俺和她爹总要为她寻个男人,总不能让她被人说成是克死婆家…”崔雯娘越说越不像样,萧氏也不好说什么。
崔雯被带回了崔家。崔家的情况比萧家更惨,两间土屋子,屋内黑洞洞的,桌子一摸,手就占满了尘土。崔雯娘把崔雯拉到椅子上,握着她的手摸了又摸,接着下厨房去做饭。
崔家似乎想弥补之前把崔雯提前送去婆家的愧疚,端上来的粥不算太稀,只是菜炒的时候没舍得放多些油,吃着肠胃刮得难受。吃完了饭,崔雯娘还拿了套衣裳,虽说布料粗糙,但是却是全新的,哄着崔雯赶紧换上。
崔雯本还有些感动,她看得出崔雯娘对女儿有感情,回来时一直握着她的手,又时不时转过来端详自己,结果崔雯换完衣服正准备出去,听见崔雯爹正压低声音说着什么,她好奇趴在门板上听。结果她听见原是崔雯爹打上了县上知县师爷的哪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正要把她送去给人当小老婆。
这还得了,崔雯吓得冷汗从额角迸出,幸好自己提前知道了,还有时间想想办法。果不其然,崔雯娘把门板拍得山响,催崔雯赶紧出去。崔雯一打开门,就被崔雯娘推着要上牛车。
崔雯哪里肯:“娘,这是去哪儿?”
“你爹带你去县里玩,县里有吃有喝,快去!”崔雯娘道。
“我不去,我在家陪着娘!”不顾崔雯反对,她那黑壮的哥哥一把子力气把她推上了车。见崔雯还要挣扎,崔雯爹拿了绳子将她的手脚捆住了。
崔雯……
崔雯爹驾着牛车上路了。崔雯急得心焦,她可不想当什么师爷的小老婆啊!气得她在心里使劲骂这对狠心的爹娘。崔雯爹只顾着埋头往前走,别人跟他打招呼也不理,路人皆好奇地看着她,但是却无人为她说话。
崔雯讨好地笑着道:“爹,您是不是缺钱,女儿可以帮您赚,您放我下来,咱们商量商量。”
崔雯爹斜了她一眼,显然不相信她的话,一个女娃娃能干什么。
也该崔雯运气好,牛车正好碰上了去村口井里挑水的萧潜,崔雯忙忙喊住萧潜:“大哥,我要去看看娘!”还朝他晃了晃自己被绑住的双手双脚,她寻思这暗示应该够明显了。
萧潜显然没想到会遇到这样一幅情景,心里很快反应过来对方这般行事的目的。
崔雯见萧潜除了一瞬间惊愕之外,似乎没明白她的用意,也不顾自己什么面子,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眼里立刻包着泪水,实际上疼得她差点喊出声。她知道这原身长得不差,现在这楚楚可怜的模样应该能打动对方的怜悯。
萧潜见这小女子一双汪汪的眼睛,像月光下村里那条溪流,脸颊不擦胭脂而红,他知道崔雯的暗示,再想到家里萧氏确实也喜欢她,于是开口:“崔叔这是往哪里去?”
崔雯爹嘟囔了句“俺家的事你别管”,还想继续走,被萧潜拦下来。“照理说,崔姑娘是我弟弟的未亡人,您这牛车方向走错了吧?我萧家不在前面。”
崔雯爹自知这事自己做得不地道,本想着闷头盖脸地赶紧走开,谁知道萧潜却拦着他不放,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崔雯爹干脆一拍大腿,嚎一嗓子,干脆瘫坐在地上抹眼泪。
崔雯娘本偷偷跟着后面,瞧见这场景也挤过来,后面还跟了一串看热闹的小孩。她嘴里喊着“孩子她爹”,不住嘴地骂萧潜,又转头来骂崔雯,说她没福气,现在有福气却不知道伸手去接。
大家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的看到崔雯被绑住手脚,猜到崔家夫妻的目的,朝着他们唾一口,又想到这些年过得越发艰难,谁能保证自己不会走崔家老路。不知谁喊了句:“干脆去老族长那里辩一辩!”
于是众人纷纷架起崔家夫妻,又有大娘上来给崔雯松绑,众人朝着族长家走去。
到这时才总算弄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原是上面今年的地又加租,崔家搜遍了家产,家里除了几条破木凳几张破桌子几个破缸子,哪里还有钱交租?这时崔家的大儿子认识了县里师爷的亲戚,自以为寻到门路,若是把妹妹卖去师爷家里当妾,到时候让师爷出面和那刘员外通融一下,那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吗?
老族长顶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眼光,用拐杖顿了顿地,宣布了结果。崔家领回女儿,不许再打卖女儿的主意。
崔雯爹一下子蹲地上,抱着头号着:“那俺不走了!俺没钱交租哪!现在把俺这条命直接拿走算球!”
崔雯开口道:“孔子曰一女不嫁二夫,既然我自小被爹娘许给了萧家,虽然萧郎早逝,我愿为崔郎守节!”这话族长听了也连连点头。
萧潜也跟着说道:“弟妹许给我家,虽礼未成,既然守节,那还需回我萧家。 ”
这下连崔雯爹娘也彻底哑口了,本来的如意算盘落空,一想到家徒四壁,租税又交不上,夫妻两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巴巴。
这官司总算了结,崔雯虽然心中恼怒,也知崔家过得确实不容易,但是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萧潜突然开口道,愿意收成时将自家土地产的粮食拿出四成,送给崔家,只是崔家保证不会再讨回崔雯。
崔雯爹还想开口多要,被崔雯娘拦下来。于是族长请了村里识字的老秀才立下字据,双方盖了手印。崔雯爹把纸叠叠塞进怀里。
回去时,崔雯被萧潜扫来的一眼整得心里发毛,她分明看到他眼里的调侃,崔雯不禁一阵心虚。刚刚她随口扯了孔子的大皮,瞎说一通,是有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意思,毕竟作为现代人她才不信什么一女不侍二夫这样的话,但是不得不说效果奇佳,只是她这行为举止是不是不符合原身的性格走向……
崔雯一阵汗颜。
崔雯埋头跟在萧潜身后,一边走一边想,快到崔家时,萧潜突然停下,崔雯一个没留神,没头没脑撞了上去,疼得她捂住额头,疑惑看向萧潜。萧潜本听见前面有女子的哭声,所以停下来想听个真切,结果身后一身温热柔软的身体撞上,低头看到崔雯疼得龇牙的样子,又好笑又感觉有点……奇妙。
这时崔雯也听见了那哭声。于是两人走近才发现原是萧家旁的林大娘家中断断续续传出哭声,里面还夹着女子喊小石头的声音,小石头是林大娘的孙子,这哭声应是林家媳妇崔氏的声音。
两人回了萧家,萧氏跟他们说了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