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为安一早就匆匆入了宫,宣帝预料到他来,嘱咐杜理派了个小太监在宫门口守着,陆为安一报通传,直接将人领到了采梅轩。
斯有欢起来得也早,陆为安到的时候,正下最后一根银针。
陆为安看着两人颇近的距离,漫不经心地上前去将祝康挤到一边,问:“有吃的吗?”
斯有欢抬头发现身边换了个人,问:“镇国公府没饭吃?”问完话她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们没吃呢,待会一起吃?”
陆为安心情立刻微妙地好了起来,他忽略了那个“我们”,昂着下巴:“行。”
祝康站在他身后,冷冷地哼了一声。
陆为安转头:“祝护卫,待会给我布菜。”
祝康面无表情。宫女将早膳送进来,陆为安抢先坐了下来,祝康要坐,他抬脚一踢,将祝康的凳子踢走。祝康眼疾脚快,将凳子勾回来,迅速坐下。一抬手,掌风扑向陆为安的筷子,两根紫檀筷子直奔陆为安面门。
斯有欢头也不抬,迅速给自己盛了碗粥,又夹了几个糕点小菜,端着碗直奔窗前的书榻。边吃边看两个猴打架,还招呼宫女:“躲远一些,别被波及。”
等两人斗得气喘吁吁停下来,斯有欢已经吃饱了肚子。
“闲的。”她为两人的斗法下了批注。
斯有欢放下碗筷,为质子撤了针,陆为安喝着凉了的粥道:“待会,你跟我一起去陛下面前走一趟。”
“干什么?”斯有欢能当着宣帝面不改色的撒谎,但并不代表她愿意多出现在宣帝面前。就像能从鹰爪下逃脱的狐狸,一定不愿意在老鹰脚底下打洞。宣帝看着温和,但斯有欢总觉得他的眼睛之后还有另一双眼睛,让她本能地警惕。
陆为安用一种“你懂的”眼神深深地看着她,斯有欢恍然大悟,不是很情愿地道:“行吧。”他想把中毒的事捅到宣帝面前去,自己这个经手人,自然躲不开。
陆为安满意地收回目光,心有灵犀一点通,你懂吗你,哼!
祝康莫名其妙挨个白眼,终于明白陆世子动了凡心。可以他来看,斯有欢本人根本没对陆为安起什么别样的心思……
祝康有点幸灾乐祸。
宣帝下了朝在书房里会见了几位尚书,议事结束,几人退出去,杜理上前道:“皇爷,世子在外面等着,说有要紧事,要和皇爷私下讲。”
“哦?”宣帝喝着茶,心道这小子难道是又来磨自己?
杜理又道:“斯三小姐也在。”
宣帝有些拿不准,道:“去叫进来。”
斯有欢跟陆为安等在书房外,没留神出来几个老头。尽管阔别八年,她仍一眼认出了斯茂繁,立刻移动脚步,躲到了陆为安身后。
几位尚书见是陆为安,纷纷止住了脚步寒暄。斯茂繁瞥见他身后有个人,但被陆为安挡着,只见一处衣角,便与陆为安寒暄了两句靖城事宜。陆为安道陛下还在等,忙不迭地三两句将人打发走,斯有欢这才松了口气。
陆为安才想和她说话,杜理匆匆跑了出来:“世子爷,斯三小姐,皇爷有请。”
两人跟着杜理进了御书房,宣帝一瞥两人,问:“什么事?”
陆为安看了眼杜理,杜理立刻会意:“小的这就告退,去门外守着。”
等杜理都出去了,御书房里只剩三人,宣帝道:“说吧,都没人了。”
“舅舅,我中毒了。”
宣帝根本没料到陆为安会说这个,原本闲适的动作停住,扔下手中的茶盏,从书桌后绕出来,抓着陆为安的手上下查看:“什么毒?现在怎么样了?”
“舅舅别急,斯有欢已经给我治好了。这毒会让我会腰膝酸软,影响子嗣。”陆为安将事情从头到尾一说,宣帝长吁了一口气。
“确定已经全好了?”
陆为安看向斯有欢,斯有欢这才开口:“回陛下,来的路途上为世子把脉,余毒已清,因此也没再为世子做药丸。”
“你可知道,此毒的名字?”
“民女不知。不过无论下毒之人是谁,一定不想要世子的命。”
方才知道外甥中毒,宣帝连上位者习惯的喜怒不形于色都顾不上,此刻冷静下来,慢慢踱步回位置,吩咐二人:“你们也坐,别站着。”
斯有欢习惯地在右边坐下,陆为安厚着脸皮,硬是坐到了她下手。宣帝没眼瞧外甥那便宜样子,只拿起茶盏喝了口压了压惊。
斯有欢被夹在了两人中间,她很想用眼睛将陆为安瞪出两个窟窿来,可惜人家舅舅在场,舅舅还是皇帝,只得将莫名压下去,摆出一副聊正事的模样。
“你打算如何?”宣帝问陆为安。
“不知道,所以才告诉舅舅,想问舅舅一个主意。”
指向性实在太过明显,两人都是聪明人,都跳过了寻找凶手这一步。
“况且,我还没想明白她到底是如何下的毒,昨日回去饮食都很小心,今日没用早膳就先入了宫。”
宣帝想起当年姐姐对陆尧的钟情,知道刘琴怀孕后,因为刘琴的父亲曾经救过陆尧,为了保住陆尧的名声,同意陆尧纳妾,不由叹了一声。
“此事没有证据,我不能贸然下旨。”宣帝沉吟,他发现此事处理起来,比国事还麻烦。“不能走正途,只能……”宣帝看着左手下两个人。
斯有欢给宣帝一个了然的表情,却满肚子腹诽,怎么就又要掺和进后院的破事里?你一个皇帝不方便下手,我一个郎中怎么就合适了?他世子家的破事我能怎么办?跟他假结婚,上他家后院去找小娘给他下毒的证据?胡闹嘛!
可惜陆为安不知道她心中想法,知道了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成亲再说。他只知道这是舅舅全权授意自己处理,他一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一边又高兴,斯有欢果然又跟自己站在了一起。不过她既要给质子治病,又要给自己谋划,是不是太辛苦了?
事情还没开始,陆为安已经开始心疼起斯有欢。
宣帝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斯有欢这个丫头胸有城府,难以看透,但陆为安那点少男情动,全在脸上毫不遮掩,外甥大了,留不住了!
他方才还在为外甥的事情焦急,现在看见外甥本人杵在面前只觉得头疼。正要开口送客,陆为安又道:“舅舅,还有一事。”
宣帝疑心他又要说什么惊天大事吓自己,只点了点头。
陆为安自顾说下去:“押送粮草的路上遇到此刻劫粮。”此事宣帝知道,“信里没写的是,这伙刺客用的是北齐的刀,刀法却是大周的。”
“这是其一。其二,宝霖占了靖城,我潜伏进靖城查探,发现宝霖放了只信鸽,这只信鸽是往大周飞的。可惜当时有奸细,没能将信鸽拦截。”
宣帝脸上再没有任何表情,话已至此,不用陆为安再说下去,他已经知道陆为安要说什么。
斯有欢越听心越凉,越听心越抖,这也是自己能听的?她恨不能跳起来把陆为安的脑袋拧下来,但形势所迫,只能装出一脸茫然的样子,以示自己一个字都听不懂;并且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往凳子里塞,以期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宣帝不再是方才对着陆为安焦急心疼的模样,此刻他喜怒不形于色,身上显出强大的威压,他看着面前的茶盏,斯有欢和陆为安两人都有一种心惊胆战的小心翼翼。
“奸细呢?”
“抓住了,张将军会暗中将他押送回定金。”
宣帝点头,心中有一丝欣慰。“此事,朕知道了。你自己小心,切不可走漏风声。”
“是!”陆为安起身行礼道。斯有欢连忙有样学样的跟着。
宣帝挥了挥手:“你们二人退下吧。”
如若不是控制着自己,斯有欢能保证宣帝话音未落,她就消失在御书房。遵循礼数出来,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杜理很是热情地送了两步,斯有欢憋着火,等着四下无人时,正要对着陆为安发火。没想到陆为安先一步道:“要害你受累了。”
斯有欢:“……?”糟糕,晚了一步!
“但是,中毒一事一定要带上你,一来要让陛下知道是你治的我,二来此事我也只信任你。”
斯有欢心想刚才嘴怎么就慢了一步呢,陆为安抢了先,他姿态低,语气诚恳,感激涕零又帮忙邀功,自己再发火,就是理亏就是无理取闹,更重要的是,这种情况被抢了先机,心里堵着的那口气就没了,气势一泻千里。
斯有欢无力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就是以后你要跟陛下聊什么机密,一定要记得避开我。”
她果然体贴我,还为我着想。陆为安里美开了花,一下没绷住,笑出声来。
斯有欢吓得退了一步,右手挡在身前,心道什么毛病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