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临床系这栋建筑楼热闹得不成样子,大家沉浸在做实验的快乐中。
吵闹的声音跟陈遇的阴霾形成对比。
解剖老师端出一盘猪肾,因为放得有些久,所以味道特别奇怪,很腥的臭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蒋从闻上到跟前凑了个热闹回来,整个人差点吐了,他扒着陈遇的衣服叫喊:“我靠,好恶心!!”
那时候陈遇一来不开心着,二来也是真的嫌弃,他扒拉掉蒋从闻放在自己衣服上的手,快速的退到一边,语气有些嫌弃:“你别吐我身上。”
真的有点恶心。
蒋从闻没有真的要吐,他那时候纯粹就是觉得这东西很臭,生理性的讨厌。
他为了生动的表达自己的厌恶,用最夸张的表情动作演绎,但是瞥见陈遇脸色不冷不淡,他瞬间就觉得没意思了。
蒋从闻:“你这人是真的无聊。”
他这么卖力的在表演,一点情绪价值都不给,太对不起他的感情了。
付一林瞅见老师把实验用品倒到治疗盘里,他有些好奇的站起来,踮起脚尖使劲往那瞄。
不过看到那玩意,他瞬间皱眉,语气嘲弄着:“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会儿犯傻,你说你凑什么热闹,这玩意都不知道放了多少年的,冻来冻去,变色变得离谱。你上赶着闻,不熏你熏谁。”
蒋从闻周身不爽,睨他一眼。
而后,他淡淡的语气回着:“滚,把裤链安嘴巴关上门。”
陈遇倍感聒噪,挪动凳子离他们两个远远的坐着,周身上下写着嫌弃。
他翻出手机点进微信刷新一下,除了群里推送的垃圾消息不停冒出来,没见到江瑶聊天栏里有红点。
很安静。
安静到让他有点烦躁。
老师组织同学上来拿实验用品,把实验课要用到的器械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上后,开始让学生动手前,把书上的知识给学生讲一遍。
底下的学生听得认真,没有人说话,教室里只有书本翻页的声音,偶尔传来笔尖接触纸张的沙沙声响。
陈遇记了几个笔记,而后观察肾脏表面,和书上的文字做起对比,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肾的腥味蔓延开,他眉头小小皱了一下,还真不怪蒋从闻刚才反应这么大,这东西是越凑近味道越大,腥得让人想吐,似乎是放了很久的。
“大家动手解剖猪肾的时候,注意不要破坏里头的结构,找到我在黑板上写的几个结构,然后贴上小标签,我会下去走一圈,随机抽问检查,特别要注意的是,肾脏表面比较光滑,容易脱手,剪刀和刀片都很锋利,不要割到自己,安全最重要。”
老师说完后,底下学生纷纷开始做实验。
有同学大声问:“老师有手套吗?”
“学校物品稀缺,暂时没有。”
老师回答完之后,底下学生一致发出哀怨的声音,埋怨着垃圾学校连个手套都不发。
付一林用刀片饶有兴趣的轻轻拍了几下猪肾,侧头瞥陈遇,他一张脸笑得狡诈:“我发现你最近脾气大得很,想着我还有个锅,完成实验后我就把这玩意带回去煮煮,给你吃吃降火成吧。”
那时候付一林面上就写着几个大字:
——我是中国好舍友。
陈遇看他宛如看傻逼,他接过梁泽西从女生那里骗来的手套,沉声道:“留着自己吃吧。”
付一林摸摸下巴,反复斟酌陈遇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你这种什么都吃的人。”陈遇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慢吞吞的吐出半句话,他一只手按住猪肾,一只手拿剪刀操作,那时候因为心情不好,还嘲笑了一番他,“你想去见阎王我拦不住你,不过舍友一场,看你的时候,我会带上我的保研证书。”
付一林那会儿的脸色真的堪比煤矿场。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陈遇不开心,是真的殃及池鱼。
蒋从闻听到陈遇的话,笑得乐呵呵的,想着付一林真是闲得没事欠的,惹谁不好,惹一个最毒舌的。
梁泽西也不轻不重的呵一声,略带怪意的看付一林,他劝道:“何必呢,陈遇这人变态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几天因为他的暗恋对象心里郁结,看起来更变态,是个人都避得远远的,只有你不长教训。”
付一林困惑的问:“你怎么知道他是因为这事?”
“……”
“你没发现陈遇最近上课总是跟个望夫石似的,一有空就看护理楼,整个人阴沉得跟黑化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护理系的怎么得罪他了。”梁泽西这几天没少观察陈遇,他这种心思细腻的多情男生,就是很快能发现问题,了然的继续补充,“这几天江瑶跟陈遇说话,回得简单如白开水,用词就‘好的’‘嗯’‘哦’之类的话,听着别提有多无聊。”
蒋从闻听完后也大惊:“他们聊什么你都知道。”
“我跟踪他听到的。”
“……”
半天之后,付一林给他竖了个拇指,笑骂着:“你也挺变态的。”
几个人围着陈遇说事,聊得不亦乐乎,偶尔发出一阵怪笑。
陈遇那时候真的没什么心情怼他们,就随他们说了去,他只觉得一股郁闷感又要上来。
梁泽西说得大差不差,江瑶这几天对他就态度就是这么敷衍。
陈遇觉得自己快要郁闷坏了。
梁泽西把猪肾切开分成两半,一边偷瞄陈遇的成果,一边在上面贴标签,嘴上还跟嚷嚷个不停:“用我这种金牌恋爱军师的视觉分析,保不准人家早有喜欢的人,留个心眼吧。”
梁泽西轻飘飘的一句话,重重的敲在陈遇的心里。
陈遇拿着剪刀的手一顿,眼神不自觉的沉了下来,只一瞬间又恢复往常,他的声音听着很不爽:“就你那些烂情史也好意思拿出来,别教坏别人。”
梁泽西满意的笑一声,能让陈遇心情变得更差,他还真有成就感。
半节课过去,解剖学老师从讲台前边一路逛下来,点评几个学生的成果,又手把手的教一遍他们怎么辨认结构。
陈遇一堂课上得无滋无味,像个机器人一样机械的完成课堂任务,正准备脱掉手套写记录,付一林举着手机从侧边猛的朝他拍起来照片。
陈遇皱眉:“你找事儿?”
付一林坏笑:“我这都是为你好,你认真起来的样子好看得不行,等我拍多几张你的照片,你传过去给江瑶,指定她看到得尖叫起来。”
陈遇眼帘慢慢垂下来,不赞同也不反对,也没着急脱手套。
付一林嘿笑一声,举着手机身子往后仰,更加放肆的大展身手。
蒋从闻好奇的抢过手机,往上边一看,脸色瞬间一黑,沉默几秒后,蒋从闻无语的“额”了一声,反问:“拍成这丑样,你故意的吧,江瑶看了直接给陈遇拉黑。”
付一林一脸无辜,指尖飞速的滑动屏幕给蒋从闻看照片,语气不服:“你看,多好看,你这被黑猪油蒙蔽了的眼睛,还是去洗洗吧。”
好看不好看不清楚,但一定很丑。
陈遇没有说话做评价,冷哼一声把手套摘掉。
那时候他想着,指望付一林,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陈遇指尖滑动屏幕,在众多照片里挑了又挑,最后勉强找到一张稍微能看得过去的照片保存下来,点击发送。
与此同时,江瑶的一条消息进来。
她的也是一张照片,与陈遇照片不同的是,这回是江瑶的自拍图。
照片上的女生明眸善睐、笑魇如花,看向镜头的时候脸上带有一股俏皮感。
陈遇双指轻滑屏幕,把照片放大。
-
同一时间,临近下课,护理楼的某间教室里,学生蠢蠢欲动。
江瑶刚把自拍照发过去就收到陈遇传来的图片,一抹红色占据她的视线,她被吓一跳。
那时江瑶心底生起一丝疑惑,想着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丑。
直到她点击原图才看清楚是什么:
——一个被切开两半的猪肾,它在手机滤镜里变得异常的红,看起来奇怪又瘆人。
江瑶开始沉默起来。
她给陈遇拍精修过的自拍照,陈遇给她发血淋淋的实验品,他什么意思?炫耀他的刀工吗?
江瑶评价这张图:【真丑。】
与此同时,聊天界面里跳出一条消息:【真好看。】
那时候江瑶在想。
他的好看,指的是什么好看?
那边的陈遇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他自觉忽略几个人的吵闹声,低着头看屏幕的聊天记录。
他也在思考江瑶的话。
江瑶这人一向自信,对自己的外貌非常自信,陈遇觉得她应该是在说他这张实验图丑。
毕竟就只露出了两只手和一只解剖过的猪肾,拍照角度又刁钻,滤镜还深,看久了更觉得是非正常实验。
在意料之中,江瑶回的是:【手还是很好看的(嘻嘻)】
陈遇勾了勾嘴角,打字:【那,多看一会儿,你没有无需自卑。】
收到这条消息,那时候江瑶很不服气,气呼呼的打下一句:【谁说的,我也有。】
她摊开手掌,拍完手照发过去后,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下课铃声响起,学生激动的收拾东西准备离场。
老师要求实验课上用到的针筒和安瓿瓶都要分类回收,学生拆完后把东西上交完。
那时候刚走出教室门口,学习委员在班群里发了实验楼对应教室,以及下一节课的学习内容。
她记得,还挺多的。
江瑶和舍友到实验室刚找到位置坐下,两三个男生在门口互相推搡进来。
站在最前边的那个男生硬生生被同学推到江瑶旁边的位置坐下。
其余人发出得逞后的坏笑,气氛变得暧昧尴尬。
江瑶疑惑的回头瞥一眼,坐她旁边的有些陌生,那时候她完全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后来听说,这人好像就是上回滑板传出跟她谣言的那个男生。
江瑶无奈的低头扶额,心想这群男生是闲的吧。
那时候似乎总有这么一些人,乐忠于朋友的八卦,爱营造这种怪异的气氛。
男生没有说话,故作淡定的低头看书,他耳根子是红的,脸上的表演痕迹很明显。
黄可欣手肘撑着桌面,指尖抵着额头,挡着脸,她低头贼眉鼠眼的看江瑶,小声的说:“怎么整得这么纯情。”
钟玉棉一副“真好嗑”的样子,声音带点羡慕:“这就是青春吧。”
“……”
那会儿江瑶一人给了一脚。
她觉得,尴尬得要死!!
江瑶低头看书的时候,察觉到旁边似有若无的目光朝她看了又看,她压根学不进去,觉得有点烦。
她合上书本,准备跟这个男生说清楚,一回头,发现这会儿他左右前后坐满了人。
那时候她想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他,他会觉得很丢脸吧?
她又默默叹了一口气,重新翻开书本看,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来,那人终于没再频繁看她。
那是江瑶第一回知道,原来被不喜欢的人注视,是会有点厌烦的。
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江瑶忽然又觉得,自己心里有点恐慌。
为什么呢,因为她经常这样看陈遇。
道理都懂,可真正放在自己身上时,原来要做到,是这么难的。
这节课学的操作是密闭式静脉输液,护理老师发了两套用品,一套用回收物品合成的非无菌用品,只用于模型练习。
老师要求他们两两一组练习,黄可欣和钟玉棉练完时候,准备邀请江瑶一起。
不过那时候江瑶有自己的想法,她说找到人了,黄可欣和钟玉棉问她找的谁。
江瑶很笼统的说一句:“一个手很好看的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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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遇就是个大笨蛋啊。
她喜欢他这么久,他一直没看出来,就连那朵没开的玫瑰,他都没看出来什么异样来。
或许那时候,大家心中都有一个秘密。
关于爱,关于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