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大奉明德十六年十一月,皇帝病重

    十一月,北方外族来犯,攻破北四州,虎视眈眈;南方张衍自万州起,北伐而上。

    是年除夕,张衍破京城。

    京城一片热闹繁华,无数铁骑在爆竹声中冲破城门,在漫天的艳红与庆贺中,踏碎一个王朝的美梦。

    几日前,捷报频传,京城中都以为山匪将平,马上又会是平安祥和新的一年。没人相信一个山匪会来得这么快。

    战马直接踏过街上放爆竹的百姓,在爆竹声声的掩护下,踩着血肉直奔皇城。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开始只是一点雪豆子,很快变为鹅毛大雪纷纷而下,覆盖住地上爆竹的残纸和暗红的还带着温热的血。

    家家户户立刻熄灭满屋的烛灯,门窗紧闭,再也听不到一点欢愉。

    “害怕就别看。”

    四人躲在一户人家的屋顶上,卫昭明想捂住沈惊澜的眼睛,却被她止住。

    她声音很轻:“已经不怕了。”

    不知何时已经习惯鲜血淋漓的场景,已经忘记作为一个现代人是什么感觉。

    沈惊澜穿得单薄,此刻虽有卫昭明护着,也免不了手脚僵冷。“也不知道谢清言现在在哪里,是否安全。”

    那日他们决定从赵明舟下手后便各自歇息。第二日醒来,他们便找到赵明舟,从他口中得知原来卫符一直想助他夺鼎称帝。

    赵明舟一直被皇帝打压,不是没有恨过这位父亲,只是他到底仁慈,并不认可卫符的一些做法。

    “七年前卫符跟本王说云山多妖,将成祸患,本王便立刻派人将情况禀告了父皇。”

    赵明舟回忆起那日下了一场大雨,宫里头发花白的王公公从一辆华贵的马车经人扶下,一旁年轻的公公赶忙为他撑起伞。

    那是个盛夏,王府内的元宝槭叶子浓绿成荫,骤雨打在叶子上,劈里啪啦惹人心烦。

    赵明舟不得不恭敬地迎接王公公,同时又要保持皇家的颜面和风度。他命人端来一个小檀木盒子,遣人递上前去。

    “奴才参见殿下。”王公公年近六十,依然细皮嫩肉,脸上的褶皱也显得饱满。

    赵明舟微微点头:“天气闷热,又逢暴雨,公公且拿这些去消消暑。”

    王公公没有直接接过盒子,先是打开一个小小的缝隙,见里面是金子,便笑眯眯接过盒子,细声道:“殿下真是折煞奴才了。”

    “奴才这次来,是为传陛下口谕。”

    赵明舟道:“父皇派了几十个除妖师与我一起,本是要捉妖,没想到他们接到的任务却是烧山。”

    这些除妖师直接听命于皇帝,自然不会理睬赵明舟的苦苦阻挠。

    “后来本王派人打听到,烧山的主意,正是卫符向父皇所提。”

    卫符想助他称帝,为何还要帮皇帝杀他?

    几人一时想不明白。

    谢清言懒得琢磨里面的弯弯绕绕,直接把话挑明:“你若想赎罪,便提前布好阵,再派人把卫符找来,我倒要看看妖火之下,他还能撑多久。”

    当时他们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赵明舟以商讨谋反之策为名召见卫符,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不会再有闪失。

    卫符出现的那一刻,天地之间妖气大盛,黑夜被无尽的妖气映成幽蓝色。

    源源不断的妖气自卫符体内而出,他依旧一身黑色大氅,与周身的妖气融为一体,徐步而行。

    走近了,众人才看清他的面容。

    原本硬朗冷峻的面庞充满邪气,眼眸暗红,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殿下,您被山都谢清言蛊惑,草民特来为您除妖。”

    沈惊澜收回思绪幽幽长叹。

    卫符之力短时间内大涨,身形如同鬼魅轻松绕开王府几十个除妖师和主角团三人的围剿,直取谢清言喉咙。

    他没杀谢清言,一抹黑色的妖气探入谢清言的印堂,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眼中染上了一层血红。

    谢清言失去了动作,乖乖站在他面前任由指挥。

    卫符笑意更甚,眼中亢奋地灼烧:“殿下,万州起兵,一个月后将□□,届时,草民将为殿下献上一份大礼。”

    说完,带着谢清言一起闪身不见。

    而后他们便进入了现在的幻境,一来便碰上了张衍攻城。

    寒气更甚,沈惊澜裹紧衣服还是忍不住瑟瑟发抖,卫昭明拿出一块朴拙的葫芦形玉佩,递给她:“握着它暖暖身子。”

    这是在船山救她时给她的玉佩。

    沈惊澜把玉佩虚窝在手心,嘴巴冻得说话都不利索,慢慢道:“这块玉佩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卫昭明道:“小时候身子不好,父亲为我冒险去苍山寻来的,随身佩戴可以养身健体。”

    原来还是从她这儿捞来的。

    这大概是卫长枢为数不多地对他展现温情的时候。

    玉佩的暖意从手心蔓延,很快遍至全身。

    “卫符的妖气很熟悉,你们感觉到了吗?”她接着道。

    裴玄声音沉闷:“是谢清言之力。”

    沈惊澜本来还在苦恼该怎么让他们相信卫符就是幻境的反派BOSS,这下好了,他自爆了。

    三人的脸色不大好,尤其是裴玄,眉头紧锁,唇色苍白,低着头藏起泛红的眼睛。

    “谢清言和卫符都不见了,我们该怎么办?”

    远处皇城烟花凋零,整座京城陷入一片只有厮杀声的死寂。

    秦秋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师兄,莫耽于伤情,师祖究竟如何,都不影响我们坚守自己心中的道。”

    “当务之急是找到师祖,师兄,你的青风剑能感觉到吗?”

    裴玄沉默片刻,拔出剑,玄黑的剑身映出他破碎的眼眸。他望着自己,自嘲:“我不如阿秋通透。”

    青风剑颤动,裴玄闭上眼睛,凝神感知剑气:“他就在附近。”

    风卷起满地的爆竹残屑,刺鼻的硫磺味夹杂浓浓的血腥。

    很快,皇城的烟花再次点燃,比之前更加盛大,朱尘连雾,薰燧乱星,瑶光漫天,万千繁花坠落,照亮整个京城。一声声震耳的响声中,明德十六年伴着繁星般的烟花结束,大奉的百姓,在弥漫的烟尘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裴玄道:“看来禁军不堪一击,张衍已经攻下皇城。”

    远处隐约传来呼声,打破家家户户闭门的死寂:“张衍弑君了!张衍弑君了!”

    “天下大变,大奉难安!”

    起先有人怀疑是张衍的人在虚张声势,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一起大喊:

    “张衍弑君,大奉易主!”

    “张衍弑君,皇帝该杀!”

    “张贼作乱,必诸之!”

    各种各样的声音像一排排爆竹被同时点燃,有的百姓关紧门窗不敢出声;有的支开一点窗户,探出头观察形势;胆子大一些的走上街头,一齐喊着:“该杀!该杀!该杀!”

    一支几十人的骑兵纵马自皇城驰骋而来,手挥长剑,高声喊道:“昏君已诛,张衍将军乃众望所归,当登九五至尊之位!”

    却是无人敢应答。

    一个月前,张衍不过南方一个小小万州的一个山匪头子,没人相信他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一路北上,仅用一个晚上就杀到了皇城,手刃皇帝。

    天降奇兵,如有神助。

    所有人都怀疑,一个山匪,真能承天命,为天下之主?

    沈惊澜低声道:“这皇帝就也太弱了吧?不过一两个时辰,京城就攻破了?”怎么跟闹着玩儿似的。

    卫昭明回道:“史书对奉国末年的事记载不多,也许皇城内里也早已腐朽不堪,臣不为臣,军不为军,灵君被诛乃天命人心所向。”

    紧接着,一股黑烟自城门而来,起先人们沉浸在江山易主的剧烈震荡中,以为那只是爆竹燃放后的浓烟。

    很快黑烟如一张无声铺开的巨网,弥漫全城。

    “是卫符和谢清言!”沈惊澜身体因高度紧张而发热,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卫昭明突然想到什么,惊呼不妙:“张衍攻破京城之后下令屠城,难道与他们有关?”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裴玄立刻道:“阿兰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昭明身体尚未痊愈,留下来保护阿兰,我跟阿秋一起去找师祖。”

    秦秋立刻道:“好。”

    两人马上动身,沈惊澜不放心,叫住他们,正色道:“裴大哥,幻境中的卫符并非真正的卫家先祖,无论他到底是什么,必要时切勿手软。”

    裴玄转过头去,高高束起的马尾一甩遮住侧脸。“我明白。”

    四人分头行动,卫昭明带着沈惊澜在街后小巷子狂奔,终于跑到一个荒僻的小巷子,尽头有一个荒废了的草屋,二人躲进屋内用茅草掩盖住身体,屏息静待。

    “卫昭明,”沈惊澜贴近他坐着,寒夜之中鼻尖竟冒了一层薄薄的汗珠,“你是不是很难过?难过就不要忍着。”

    几人都是数一数二的聪明,心里早已大概有了答案。

    卫昭明长袖之下握紧拳头:“我只觉得可笑。”

    他压抑多时的情绪在昏暗的小巷中喷薄涌出:“什么最光明磊落,最正义无私,说是要为天下除尽妖邪守护万民太平,原来不过是一个沽名钓誉心狠手辣的小人。”

    先前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同裴玄一样麻痹欺骗自己,可谎言终有戳穿的一天,他无法一辈子都活在自欺欺人中。

    远处隐隐传来起伏不尽的哀嚎。

    黑烟笼罩,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卫昭明怒而一拳砸向草堆中:“原来不止是我,整个卫家、整个锦绣城,都是一个笑话。”

    沈惊澜心头一紧,情不自禁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手上,两只冰凉的手交叠在一起,生出微弱的暖意:“卫昭明,我救了你一命,便不许你自轻自贱,卫符作恶与你何干?”

    “至少对我来说,你是个好人,第一天见面你便愿意舍命救我,哪怕那时你对我有敌意,但你义无反顾地救了,为君子为大侠,皆当如此!”

    “有你,有秦姐姐、裴大哥,锦绣城就不会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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