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人蛇看着窗外的大雨,有些忧愁地卷起尾巴,“怎么又打雷了?”
邬妄瞄准桌上的圆球挂件,屈指一弹,“你不是最喜欢雨天么?怕了?”
“本蛇才不讨厌下雨天呢!”量人蛇仰起头反驳,“是江小杏害怕打雷啦!”
“是么。”
“之前本蛇和殿下失散,跟着江小杏的时候,每次打雷,她都会害怕地尖叫。”
“今夜雷声好大,殿下要去找江小杏吗?”
“不去。”
邬妄的手顿了顿,立在桌边的绫缎一松,圆球失了阻碍,顿时咕噜咕噜地滚下桌,“我和她又没关系,找她干什么?”
“也是。”量人蛇认同地点头,“不过还好有宋玄珠在,江小杏被抱着的话就不会那么怕了。”
圆球掉了,邬妄也失了再来的兴致,他的余光落在窗外,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他似乎隐约听见了熟悉的尖叫声。
待仔细去听,好像又只剩了狂风暴雨声。
量人蛇用尾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殿下殿下,时辰到了,我们不是要去偷你的剑吗?”
“嗯。”邬妄起身,掸了掸衣袍,“走吧。”
量人蛇欢天喜地地跟了上去,只是——
“殿下,我们不是去偷剑吗?来江小杏的房门口干什么呀?”
“本就是我的剑,怎么能说是偷。”
邬妄屈指弹了量人蛇一个脑瓜崩,“残骨现在认她为主。”
“也对哦,”量人蛇崇拜地看着他,“带上江小杏的话偷,呸,拿残骨就更容易了。”
邬妄赞许地点头,抬脚踢开了门。
纱帷被开门带起的风吹动,精致的雕花大床上,甜杏正蜷缩在宋玄珠的怀里,阖着眼,手紧紧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
听见动静,宋玄珠为她擦汗的手一顿,往门口的方向看过来,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帕子。
甜杏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师兄?”她不太清醒,下意识叫道,“吃饭了吗?”
门外划过一道闪电,随之炸开的是震天动地的响雷。
甜杏吓得一颤,攥住宋玄珠的手,近乎贪婪地吸着他身上好闻的柑橘香,脑子里一片浑浑噩噩,“师兄,我怕……”
宋玄珠反握住她的手,“我在。”
安抚完甜杏,他抬起头,不太客气地问道,“邬兄有什么事吗?”
邬妄不太高兴。
他盯着两人,没说话,抬脚,一步一步朝床边走来。
等走到离两人一寸距离的时候,他终于停下了脚步,从袖中摸出一张空白的黄符,指尖轻提,慢条斯理地在上面画着。
宋玄珠:“?”
最后一笔完美收拢,符箓倏地飞向宋玄珠,“啪”的一声贴在他脑门上。
下一秒,他僵硬地倒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邬妄袖中的红色绫缎飞出,在甜杏腰间卷了几圈。
她就像是卷成一团的春卷,被邬妄轻松地拎起,悠悠地往外走。
足以隔绝雷声的灵力罩瞬间落下。
令她恐惧的声音骤然消失,甜杏终于清醒过来,睁开眼,身子也停止了抖动。
待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当即笨拙地扭过头,要去看宋玄珠,“师兄!师兄!玄珠!等一下!”
邬妄走得更快了。
他三两步跨出门外,声音冷冷,“看来你是不想去取剑了。”
甜杏:“?”
“你今晚不是想去偷残雪,再顺带去看看山庄闹鬼是怎么一回事的么?”
邬妄拎着她,走路很稳,“若我不来,你现在还被雷声困在宋玄珠的怀里,今晚是别想取剑了。”
“不过我瞧你也乐在其中。”
他的语调平平,听起来却有种阴阳怪气的味道。
甜杏讨厌被人猜透心思。
但被他猜中,又另当别论。
“师兄怎么知道我想去偷残雪?”她不但不恼,反倒两眼亮晶晶的,“果然是心有灵犀。”
“只是后者有些不对,我乐在其中又何以见得?”
邬妄:“……”
见他不说话,甜杏在绫缎中挣扎着要起身,努力伸着脖子想看他脸上的表情,“师兄?师兄你害羞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邬妄不语,只突然收回绫缎,她身上骤然一松,猝不及防下,“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师兄!”离了雷声,她又恢复了先前的活泼,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控诉道,“你怎么可以这样!”
邬妄唇角微翘,斜睨她一眼,“我怎样?”
吵是吵不赢了,甜杏果断结束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藏剑山庄这么有钱,也没有花园的吗?”
邬妄悠悠地往前走,“有啊,被铲平了。”
“哦。”甜杏下意识应了一声,又陡然反应过来,“啊?”
此声一出,她立马噤声。
不远处正是藏剑山庄的库房,几位元婴期的高手身着黑色夜行衣隐于月色,只露出炯炯的双目。
甜杏在心里盘算着放倒他们、再闯进库房夺走两把剑的可能性。
然而邬妄很快就浇了一盆冷水,“你打不过。”
见她不忿,他难得实诚了一回,“我也打不过。”
“但师兄既然敢今夜出来偷剑,定然是想好了对策对吧!我们要怎么进去?”
“我不知道。”
这是第几次了?
甜杏满头黑线。
“这里房间太多,”在甜杏即将忍不住欺兄的时候,他终于悠悠地开口,“你能感应到残骨剑在哪吧?我们不走正门。”
至于残雪剑,应当和那块残骨放在一起。
甜杏摇头,“我感应不到。不过师兄能感应到残雪剑吧?”
“不能。”
甜杏:“?”
她还不如回去听雷声呢!
“急什么。”邬妄指了指前方看起来最豪华也最大的一间房,“去那儿瞧瞧。”
甜杏:“!”
压轴的宝贝自然要放在看守最森严也最大的房子。
“师兄好聪明!”
“多嘴。”
邬妄嫌弃地拎起她后颈的衣领,往侧边直掠去,原地只留下被残风卷起的几片落叶。
落叶转了又转,最后被一双细白的手抓住了。
﹡
邬妄拎着甜杏,轻巧地攀到了又高又窄的窗户上。
他目测了一下窗户的大小,“你先进去。”
原来这就是他说的不走正门。
甜杏:“那你呢?”
“引开守卫。”
“哦……”甜杏有些犹豫,“叶圣蔺不是善茬,被发现的话……要不让我去?”
邬妄轻啧一声,“你还要不要剑?”
“要。”
甜杏扭过头,毫不犹豫地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里面的布局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梁顶悬着一颗夜明珠,中间放着一张方方正正的紫檀木桌,除此之外,屋内并无其他多余的物件。
可就连那张桌上,也是空空如也,真是奇了怪了。
甜杏绕着桌子转了几圈,忽地听见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动静,越来越近,还夹杂着刻意压低的叫喊。
难道是师兄被发现了?
反正残雪也不在这儿,不管如何,还是先离开和师兄汇合吧。
甜杏的鼻翼轻轻地翕动,快要离开桌边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倏地,她猛然弯腰看向桌底,对上了一双幽绿色的眼睛。
甜杏极快地侧头躲过尖锐的树枝,你来我往地同她过了几招,五指如钳,快狠准地抓住面前人的臂膀,“咔哒”一声把她的胳膊卸了下来。
她把那人,哦不,那妖从桌底下拖了出来。
那妖被甜杏拎在手里,胸口不住地起伏,一身青衣将全身都紧紧地裹起,已经被汗和血浸透了,落叶簌簌地从身上往下落,散发着浓郁的妖气。
甜杏松开手,弯下腰细细地端详着她身上的伤口。
正瞧着,邬妄从窗口跃进来,形容看着有些狼狈,“这是谁?”
“槐树妖。受过剑伤,金丹碎了,”甜杏看着地上一路延伸到门口的血迹,“她应该是靠折枝逃出来,躲在这里的。”
折枝遁千里,这是树妖独有的术法,能以本体一部分为代价,瞬间撕裂空间到达那部分所在的位置。
可照叶莲心所说,这些妖都被叶圣蔺关着,要想出来,必须有人拿着它们的部分本体,与它们里应外合。
她知道闹鬼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甜杏并不感兴趣,她有更关心的事,“师兄,两把剑都不在这。外面动静好大,你有没有受伤?”
邬妄掸衣袍的手一顿,看向甜杏。
同类的惨状便在眼前,她的面色却依旧冷静,黑色的瞳仁大得几乎占据眼眶,唇角微微上扬,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
她是真的不觉得同情、悲痛,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唯一有的情绪,是看起来真心实意的担忧。
见他不说话,她更加担心,“师兄?你怎么不说话?”
“我没事。”邬妄收回目光,理了理衣袍,“外面是藏剑山庄在搜人。”
甜杏反应很快,“这里势必很快被搜到,师兄,我们快走!”
然而,她的腿还没来得及迈开,衣袍下摆忽地被死死抓住。
“大人,求您帮帮我!”
槐树妖的下肢已经完全变回了原形,尚且维持着人形的手臂,一只刚被甜杏卸了,另一只则攥紧了她的一角衣袍。
折枝一般都是选取废弃的小树枝为代价,可她身上掉下来的却是落叶,和一截小臂粗的主干。
这只槐树妖,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