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打架
早上七点，江鑫的手机闹钟开始狂叫。
江鑫听到的都是“军训了军训了，好多人好多人”
他往被子里钻了一下，皱了皱眉头，又猛地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
“江鑫啊搞快点啊，他俩已经走了。”
吴浩正在穿衣服，昨晚他没忍住跟朋友开黑了，现在黑眼圈要掉到地上了
江鑫立刻从床上跳了下来，飞速的去洗漱了
“我去...好牛逼的身手。”
吴浩另一只袖子都没套上
“你以为我想嘛，如果你不想我俩待会儿被人群淹没的话，你最好先别当“杨过”了”
江鑫朝卫生间冲过去
“我靠，你说的对。”
虽然但是，两位还是晚了。
吴浩拉着江鑫默默地排到了队伍的后面
在军训开始之前班助会来点名和动员
顾远站在前面一眼就撇见了站在队伍后面的江鑫
“那两位同学，麻烦来签个到，是叫江鑫吗，你跟另一位同学一起来吧。”
顾远朝他们俩招了招手
江鑫跟吴浩僵硬地顶着全班人目送地眼光去签到去了
有多僵硬呢，僵硬到可以拿英叔电影的最佳男主角
他现在就想立刻退学
吴浩现在想把害人沉迷的游戏给卸载了...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两个人在全班的目光注视下签完到又打算默默退到最后面去
“你俩就排中间吧，后面几个个子高的同学都把你俩挡起来了。”
待会儿休息的时候立刻下单牛奶和钙片，没开玩笑！
虽然立秋了，九月的太阳依然高悬在教学楼尖上。
这才早上，但是太阳也不打算收敛自己的锋芒，太阳要让所有人感受到它炙热的灵魂。
太炙热了，太骄傲了，这只是开个动员会的功夫，江鑫的后背已经湿透了。
有些涂了防晒的同学脸上甚至淌下了白汤，看着十分滑稽。
稍胖一些的已经在抬手抹汗了。
不光是背上，江鑫的脸上已经有些泛红了，不过倒是衬得周围的皮肤更白净了，再配上左眼下方的那颗痣，着实一副弱不禁风的公子模样。
被这太阳一烤，江鑫根本没听清动员会都说了什么，他也不在意，听话就是了
动员会开完之后，顾远介绍了一下带他们班的教官，各个班级就被教官领走了。
江鑫他们班被带到了小广场最北边，离教学楼最近的地方
“全体都有，立正！”
教官的声音很大，江鑫怔了一下，端端正正地站好了，一点都不敢动。
就算是现在有只癞蛤蟆趴他脚背上他都不会动一下，绝不！
虽然他很害怕癞蛤蟆
不过跟动了一下被拎出来训开始，他觉得后者更可怕。
天上没什么云，偶尔飘过去一丝薄薄的，不知道是云还是哪个水洼被晒干后的灵魂。
虽然江鑫他们方队紧靠着教学楼，旁边还有梧桐树，但是接近正午，太阳在天空的正中间平等地晒着所有人。
希望下午能有点树荫。
希望待会儿就能休息。
因为他感觉自己后背有点痒，估计是汗珠滚下来的原因，但是他不敢挠。
蝉趴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宣泄着自己对炎热天气的不满，吵得江鑫想把耳朵塞起来。
他觉得更热了，后背的汗珠更多了
真是特么的热烈的青春
终于！在他快要忍不住挠后背的时候，教官的哨子响了！
忽然就觉得很悦耳很美妙
“原地休息15分钟，要上厕所的赶紧去。”
江鑫终于能挠个背了。
他伸手进去，后背全是汗，也可能是军训的衣服本身不是很干净，不过挠一挠好多了。
“吴浩，我想上厕所，你去不去。”江鑫拍了拍坐在旁边玩手机的吴浩
“我不去了，待会儿帮我从自助贩卖机里带瓶水就好了。”
吴浩没抬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游戏攻略
江鑫其实也不想去厕所，他宁愿挑没人的时候去，如果不是早上喝太多水现在憋急了，他甚至会选择午休的时候回宿舍上。
因为厕所会激起他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教学楼的走廊里还是凉快的，不过就是凉快得有些发寒。
“诶，你今天看见没，我那个室友，是叫江鑫吧，你看他那个样儿，我真受不了。”
“怎么，你怕你弯啊？”
“得了吧，就那个小娘炮儿，开学客气客气我才跟他打招呼，谁愿意理他啊。”
江鑫捏了捏拳头，他听到李凯在里面和班里的另一个男同学说话。
时不时传出嘻笑声，好刺耳，好熟悉的笑声
他一下子像被推回了高中的时候，那群人把他按在厕所的隔板上，对着他嬉笑，朝他吐口水，踹他。
他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这种回忆时不时地伸出爪子挠他一下。
耳边的嬉笑越来越近，他看见李凯和那个男生笑眯眯地走了出来了。
跟李凯一块儿的那个男生出门看到江鑫站在门口，愣了一下，停在那里，李凯紧随其后撞在了那个男生的背上
“诶哟我操，你忽然停下来干嘛......”他抬头看了一眼，也愣了一下。
江鑫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拳头紧紧地捏着，指甲把手掌刻出了深深的红印
李凯忽然轻笑着推了那个男生一下
“走啊你，发什么愣啊。”
那个男生挠挠头，啧了一声
“走吧，他听到了就听到了呗，还能怎样，这样也好，省得我以后在寝室装了。”
李凯轻笑道，拉着那个男生就走
江鑫还是低着头
“哟，怎么，小娘炮儿生气了？看看，还捏着拳头呢，怎么？想打我？”
李凯转身朝江鑫走过去
“走吧凯子，算了，跟他较啥劲。”那个男生拉了一下李凯
李凯甩开那个男生的手朝江鑫走了过来。
“怎么，不爽啊，来朝这儿招呼。”李凯低头指了指自己的脸
江鑫只是捏着拳头
“切，怂货。”李凯轻笑道拉着那个男生转身走了
还没走两步，他的脸上就挨了一拳
他有些震惊地看了眼江鑫，江鑫自己也很惊讶自己居然会追上去挥出这一拳。
“你特么的别给脸不要脸！”李凯挥着拳头就朝江鑫过去
江鑫没躲，任凭这一拳落在自己的眼角，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那就打吧，江鑫也不管了，也不护着自己，捏紧拳头朝李凯的下巴挥了过去
李凯一个侧身躲了过去，飞快地朝江鑫的小腿踢了一脚
江鑫这一拳还是落空了，他被踢得朝墙上撞过去，身体接触墙壁的一刹那，痛感清晰的传遍了他的全身，不过不重要了
他靠着墙蹲坐在地上浑身都在抖
“特么的疯子，就你这样儿的，还敢跟老子动手。”
李凯挥着拳头还想揍他，被跟他一起的同学抱住了
“算了凯子，快走吧，给他点儿教训得了。”
李凯揉了揉脸颊，甩了甩手，骂了一声操就走了
江鑫还是坐在地上没有动，低垂着头。
眼泪滴到手背上，他抬起手抹了抹眼角，刚刚被打的地方酸胀得生疼，他又伸手揉了揉小腿，好疼啊
他抱住了自己，靠着墙咬着嘴唇
过了一会儿才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因为休息时间马上就要结束了
虽然江鑫已经尽量装得正常了，不过淤青在他白白的小脸上很明显
“那个同学，出列！”教官指着江鑫喊道
这下不能假装喊得不是自己了
江鑫乖乖地走出去，还是用力撑着自己站得笔直
“班助带他去处理一下，我不希望在军训结束之前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顾远从不远处的草坪上坐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草
“走吧，先去把伤口弄一下。”他扶着江鑫朝校北的医务室走过去
“你是真不一般啊，刚开学没几天呢就跟人打架了，还被打成这样，说吧是谁...”
顾远话还没说完，江鑫就甩开了他的胳膊
“谢谢学长，我自己去吧，不用麻烦你了。”
江鑫自己一瘸一拐地朝北墙那边的医务室走了过去
顾远站在原地发愣
“这小孩儿怎么回事儿”
还是跟了上去
处理完送江鑫回宿舍了
虽然江鑫没说，顾远找保安调了监控找到了李凯和他朋友打电话给了导员
下午江鑫躺在宿舍不想动，他感觉自己的力气都在今天打架时用完了，胳膊疼，腿也疼，脸也疼，早知道不跟他打架了
“咚咚咚”他听到有人敲门，还是继续躺着懒得理
然后就听到了有人掏钥匙的声音
门被推开了，宿管阿姨和导员都来了，顾远也跟在后面
“江鑫同学，还好吗？”导员走到他的床前
江鑫没说话，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书记也很重视，李凯同学会被处分的，之后也会搬到别的宿舍，你别害怕。”
这是李思当上导员之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
“别告诉我家里”
江鑫没睁眼，脸朝着墙壁很小声地说
“你说什么？”李思有点诧异
在李思的认知里一般小孩子出了这种事，在外面受了委屈难道不都是第一时间想回家吗
“行，但是下次遇到这种事情必须要告诉导员，或者找我”
顾远站在李思身后说道
李思摇了摇头，顾远看着李思耸了耸肩
“谢谢李老师和学长，我想睡一会儿。”
江鑫翻了个身用被子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把脸也埋进去了
李思他们看他这样也不好沟通，只能嘱咐了几句就走了
晚上吴浩从食堂给江鑫带了一杯南瓜粥和两个包子
“那个...鑫啊，起来吃点儿吧。”
江鑫睡得有些懵，听见是吴浩才坐起来
“早知道我就和你一起去上厕所了”吴浩看着江鑫嘴角的乌青有些内疚
“早知道什么，俩人一块儿挨揍吗？”
江鑫接过吴浩手里的南瓜粥撕开吸管插进去坐在床上嘬着
甜甜的，还是暖的，一开始他还是很小口地喝着，后面应该是饿了几口就喝光了
不过包子他没吃，吴浩还是放在他电脑旁边了，想着他过会儿饿了拿去阿姨那里热一下还能吃。
喝得胃里暖暖的，他又有点儿犯困了
江鑫又躺下了，他听着吴浩在底下敲键盘打游戏的声音更想睡觉了
忽然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他还是半眯着眼睛
听着下铺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知道是李凯回来收拾行李了
刚跟人打过架的小孩闭着眼睛假装自己睡着了
李凯也不说话，倒是吴浩，哼了一声，接着转头打自己的游戏了
“这破宿舍我还不想待了，特么的真晦气，刚开学就让老子背处分。”
伴着行李箱拉链拉上的声音，李凯的说话声显得有点刺耳
“那你走呗，谁稀得跟你待一间屋子。”
吴浩敲着键盘头也没回地说道
“呵，那你们就好好跟这个变态娘娘腔待一块儿吧，洗澡的时候注意点儿，他可是在日记里说你是他新交的好朋友呢。”
李凯拉着行李箱走到门口，重重地甩上了门
“砰！”的一声
他不知道自己的日记是什么时候放在桌子上的，也不知道吴浩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可能是收拾东西的时候忘了收起来了，但是他记得自己后来就收到了抽屉里了
从初中开始江鑫就有写日记的习惯了，也不是每天都写，但是有点儿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会记录下来
他管这个叫江某人活着的证明
“你特么说什么呢！”
吴浩把耳机甩到桌子上，冲着拍上的门吼道
江鑫也睡不着了，可他还是把脸埋在被子里
对着李凯骂完之后，吴浩也没有再打游戏了
窗户外天渐渐黑了，宿舍楼下的路灯配合着将沉的夕阳余晖将一棵树拉出了两道常常的影子，一道白色清冷，一道赤橙温暖
宿舍里出奇的安静
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很久,吴浩刚转过身想对江鑫说点什么张文彬推开门进来了
“那个，你们都吃饭了吗？”张文彬问道
“吃过了。”吴浩回答道
“那我先去洗澡了，你俩也赶紧去吧，不然晚了人多还没热水。”
张文彬一边把洗漱用品往盆里收一边把毛巾搭在肩上然后转身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吴浩也起身收拾东西打算去洗澡
“你要一起去洗澡吗，一会儿人多。”吴浩问到
“嗯...要不等要关门了再去吧，估计现在人也不少。”
江鑫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他觉得有些空气都是稠的
不过他的的确确没感觉到疏离，起码在吴浩身上没有
“那你先起来收拾一下东西吧，刚好下铺现在也空了，你不是说你东西没地方放吗。”
“......哈哈哈也不是不行。”江鑫笑了起来揉着胳膊下了床
“其实...其实刚刚李凯说的话你没必要放在心上，那天你自己溜去洗澡，他看见桌子上有个本子就打开翻了两下，然后就坐在那儿看了起来，我以为是什么书。”
江鑫把洗漱杯收到盆里没说话
“就...其实他看完就跟我说了，我不是很在意这些，你是我上大学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第一个和我一起吃饭的人。”
江鑫转身找起了换的衣服
“以前我有个朋友跟你很像，只是他很爱玩游戏，我俩经常一块儿玩，我现在打的这个其实是他的号，他...”
江鑫停下了手里假装收拾的活计，把沐浴露放进了盆里坐在了下铺的空位上
“他早恋被别人告诉老师了，然后家里知道了，是跟我们班长，我们班长是班上最有希望保送的。”
吴浩捏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发出了咔嚓的声响
“我们班长也是男生。”
江鑫愣了一下
“那你朋友呢?”江鑫没忍住问到
“他被退学回家了，退学之前还来跟我告别了，晚上他把游戏账号密码给了我，第二天早上我才知道他不在了。”
吴浩一边说着，手指关节被自己掐得发白，声音也有些抖
江鑫站起身，他想去拍拍吴浩的肩，但是只是走过去，给他递了张纸。
吴浩接过纸拍了拍江鑫的手背
“你不用觉得我会不会对你有看法，朋友就是朋友。”
江鑫没有把手收回来
“好了，我们去洗澡吧。”吴浩接过纸擦了擦鼻涕，抹了一下脸
江鑫点点头
走出宿舍，月亮还是很亮的悬在天上，不偏袒地照着一切，不问是杂草还是大树。
浴室已经挺多人了，两个人也没走，各自抱着装衣服的筐乖乖地在大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