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四点放学,同学们都异常的亢奋。李卓然家里有事三点便离开学校,所以这次路白霜只能一个人等回家的公交车。
教室里很快变得空荡荡,只剩路白霜和谨言知两人。
两人的独处是缘分更是必然。
谨言知还在看书,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路白霜故意放慢收拾书的动作,奈何时间还是过得太快,一点不留情面的溜走。
路白霜将最后一本物理必修一课本放进书包,放进去又拿出来,放空眼神思考一瞬突然难掩笑意。就像是刚入门的小偷去偷东西时的掩耳盗铃,事后清醒,自己被自己傻笑了。
或许胆小的人偶尔也应该胆大一次,因为,上天总是会眷顾胆大的人。
她扭头看向专心看书的同桌,“打扰一下,你能帮我看看这道题吗?”
谨言知闻声看向她,与之四目相对,路白霜便赶紧将课本摊开摆在谨言知面前,没再好意思看她。
“你不着急回家吗?”谨言知接收她面对自己时的小心,不想让对方难堪,选择尽力表现的自然。
“我还不想回家。”路白霜仍然只是盯着课本上摊开的习题,说的话却带着委屈。
“我也不想回家。”
谨言知的声音很轻还是带着笑意的,和她不一样的是,一点委屈都不存在。
听到这个,路白霜猛地抬起头来,“为什么?”
刚说出口路白霜就有些后悔,见谨言知笑而不语一点都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她才想到两人好像还没有那么熟。
“不好意思。”路白霜赶紧将刚才的勇气收回,深深地低下头,小心地注意着她的表情。
谨言知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走吧,请你喝点什么,给你讲题。”
听到她的邀请路白霜当场愣住。
谨言知起身,好似注意到她的愣神,笑着说道:“学校一会儿该关门了,不适合讲题。”
路白霜回神,听到她的解释反而松了一口气。
‘我就说嘛,我们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路白霜想着也站起身来,拿上收拾好的东西迷迷糊糊的跟着谨言知走出了校门。
两人往外走的时候,两侧等候的家长已经寥寥无几,要知道堵车也只发生在刚放学的那几十分钟,以至于现在没有了独属于放学时的杂音。
你迟点走是不喜欢拥挤吗?
路白霜看了一眼身侧的谨言知,她的眼里流露着认真,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谨言知接起一通电话拉回路白霜的思绪。
谨言知用手指了指耳侧的智能手机,看向路白霜停下了脚步。
路白霜点头回应,随后立在她的身侧,不知道该不该回避一下。
就在这时谨言知的声音传出——知道了,就先这样,挂了。
结束的很快,路白霜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
“我家人,有点事,可能不能请你喝什么了,物理题你着急的话晚上发给我,实在不行明天开学了我再给你讲。抱歉。”
谨言知的神色如常,路白霜第一次听她说这么多话。
为什么要解释的这么清楚呢?
路白霜笑得一点都不自然,“没事儿,明天见。”
“好,明天见。”
两人就这样在那个由迎宾路和龙东街组成的十字分开了。
下午往来车辆的的轰鸣声和各种叫买的声音再次出现在路白霜的世界里。
她从裤兜里掏出没有接任何设备的有线耳机塞进耳朵里,试图隔绝嘈杂的声音。
路白霜没再像之前在教室对着谨言知那样低着头,而是略微仰着头缓步走进冷暖与共奶茶店,点了一杯柠檬水加冰。
——你弟弟又想吃龙东街的那个鸡排了,你来的时候帮他买上,还是那个口味。
回想着刚刚电话的内容,谨言知虽然早已习惯了对方的安排,但心中不免还是有些苦涩的。
她立在名为学霸必吃鸡排店前,点餐之后,从口袋里拿出几张零钱。
五块,六块,七块...十四块,谨言知皱着眉,又掏了掏另一个口袋,然后摸出一枚一元硬币。
刚好,谨言知呼出一口浊气,也是松了一口气。
“咖喱味的鸡排,给您嘞。”老板将打包好的鸡排递给谨言知,还送一杯酸梅汤。
老板是一个中年大叔,倒是没有啤酒肚。
谨言知接过后将钱递给他后转身离开。
下午六点的人依旧很多,形形色色,成群或独行的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自己的烦心事。
谨言知一手拎着鸡排一手拿着手机,低头将手机微信界面打开。
她使用的是父亲退下来的手机,微信也是他的旧号码,老联系人懒得删但没有几个认识的人。
谨言知关闭微信界面的手微微一顿,她点开班级群寻找路白霜对应的头像。
——昵称是迎光加一面五星红旗。
谨言知点击申请好友后便将手机插进裤兜里,全程面无表情,像是在机械的完成一道指令。
一阵暖风吹过,路白霜仰着头感受着不多有的放松时刻。
六点一刻钟,这应该是最后一趟公交车。
路白霜含着吸管盯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发呆。
自己不想回家是因为家里有个强势的奶奶,干什么事情都要管,小到穿衣吃饭,大到人生规划。
最主要的是有些事她不懂却总是自以为是的不肯低头。
不过好在她们也算是对自己的爱,受不了,却也是爱。
公交车缓缓停在路白霜面前,她跟着人流走上去,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你不想回家是为什么呢?
宏晨二中属于这个地方的最南边,路白霜住的兴盛园小区靠北边,外面正门口对的是兴盛体育广场,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这个小地方除了龙东街最热闹外,就属兴盛体育广场了。
路白霜刚进家门就看见在客厅拍抖音的奶奶。
“霜儿,你看奶奶拍的好不好看。”赵彩兰笑眯眯的拉着路白霜坐下。
路白霜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换头抖音,不经在心里叹了口气。
路白霜同样笑着回应着她,时不时的夸赞她。
就这样,路白霜看了整整半个小时的抖音,然后才去洗手准备吃饭。
平常饭食都是爷爷准备,他到不怎么管陆白霜,但也是活要面子。
对小区的陌生人好像没有他不熟悉的,见了面总是笑盈盈的打招呼,对家人却只是本分的做饭,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和笑容。
路白霜不理解他们,就像他们不理解路白霜一样,永远不能好好沟通,心与心之间永远都隔着长长的鸿沟。
吃饭的时候不能看手机,所以路白霜打开手机的时候已经八点了。
几条未读消息,李卓然又和自己的新朋友成功玩到了一块儿,路白霜回复着她向自己发送的喝奶茶的照片,对方也是秒回,嫌自己敷衍,路白霜被她的话逗笑,两人的对话五分钟后才结束。
最后,点开通讯录上的红点,看到是谨言知的好友申请,她猛地坐起身来,开始回想起今天下午发生的一切,想着如果没有那一通电话,两人的关系会不会更亲近些。
通过,她的头像是一条趴着的小狗,挺可爱的。
昵称是旺旺。
路白霜心里甜滋滋的,她翻看着看谨言知的朋友圈,都是一些传销活动。
“霜儿,吃完饭了下去转一圈,看外面多热闹,别只知道看手机。”
奶奶在厨房洗锅,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穿透力,隔着房门和一个客厅,传到耳朵里还是莫名的烦。
自己才刚拿上手机,路白霜忍着心里的燥意喊到,“我不去,要学习。”
路白霜说着拿出自己的物理课本,对准自己要问的那道题拍照,发送。
其实没想今晚上写的,但不知为何,这道题的吸引力莫名的大。
路白霜看着两人的聊天框,只是觉得等人回复是一件开心的事。
九点没回,十点没回,明明自己也能在手机上查出这道题,但路白霜只想等她回复。
“睡觉了白霜,把手机拿到外面来充电。”
“知道了。”路白霜最后看了一眼两人的对话框,有点失落的将手机拿到外面。
赵彩兰刚从外面上来,又开始拍抖音。
“我想用手机定个铃。”路白霜拿着手机立在一旁,看着赵彩兰小心要求到。
“定什么铃,让你爷爷明天起来叫你不就行了,就放一天多睡会儿,起那么早干嘛。”赵彩兰没有看一旁的孙女什么表情,只是说着没有商量余地的话。
路白霜没再说什么,脸色有点黑的将手机放在外面后就转身返回房间。
这间屋子是父母过年回家睡的,自己平时就睡在这里,只是夏天的时候有点热。
她也可以在连着厨房的那个房间睡,只是没有什么隐私又要被早上六点起床的爷爷吵醒。
夏天的夜躺在床上身体是滚烫的,透过窗户,还时不时传来过往车辆的轰鸣声,烦躁席卷路白霜的整个内心,久久无法平静,不知道几点才堪堪入睡。
早上,他们果然没有叫自己,一觉醒来已经是九点。
爷爷奶奶都出门了,路白霜洗漱完吃过早饭洗完锅,已经是上午十点,爷爷买菜回来开始准备午饭。
今中午自制大盘鸡,路白霜笑着和爷爷说了几句话。
忙完一切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一个特别关心消息弹出,是谨言知。
刚通过好友申请,路白霜就将她拉成了唯一的特别关心,没有原因,全靠感觉。
路白霜坐起身来,对面是五点零三分发来的消息,一个视频配有一段文字。
——抱歉,昨天晚上没来得及看手机,看完视频后还有什么不懂的下午给你完善。
路白霜点开视频,页面是谨言知在普通绿皮作业本上抄的题目和解题思路,她的字不算漂亮但很工整。
谨言知指节分明的手轻轻握着一根中性笔。
声音传出,和平常的语调一样,平静且认真。
五分钟的视频路白霜听完后,又反复听了两遍,谨言知讲的很清楚,声音也非常动人,于她简直是一种幸福。
——谢谢。
路白霜回复她,还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对方没有回应。
月影朦胧,两个交织在一起的人影晃晃悠悠的。
兴盛体育广场的篮球场后的健身器材处。
“死婆娘,你他妈怎么不去死!”一个本来称得上英俊的男人,在酒精的作用下激的满面通红,对着一个早就被甩在地上的女人喊叫,语气冰冷,没有丝毫人情味。
女人早已泪流满面,杂乱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发出呜呜的带着颤抖的声音。
那男人见她不说话,气不过,又在她的腰侧狠狠的踹了一脚。
就在两人僵持,男人不停的谩骂声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女音将他们打断。
“住手!”
谨言知越过男人,蹲在受伤的女人身旁,关切地问道:“刘姨,你没事儿吧。”
男人睁了睁微微眯起的眼,“言知?”
“爸,你做什么呢?”谨言知眼中有些许怒意,但这不足以对他造成丝毫威胁。
谨连杰认清是自己的女儿后,突然露出笑容,“言知?你来的正好,过来,来爸身边。”
谨言知看了一眼俯视着她们的父亲,将视线移向刘婷,她颤抖着肩膀眼神闪躲。
“过来。”谨连杰冷下了声音,却向后退了一步。
谨言知面无表情的走到谨连杰身边,“你不应该这样对她。”
“不应该?”谨连杰的眼神有点可怕,额侧的青筋暴起好似替他诉说着不满。
他说完又上前一步恶狠狠的一脚踹在刘婷的身上不知道哪个部位。
谨言知沉浸在他的话中,竟一时没有来得及阻止。
“爸,你先别打了,我们先回家好吗?”谨言知的声音很小,气势更是像吃了败仗的将领,没有胜利的可能。
啪!
“都她妈是废物。”
……
谨连杰走了,留给谨言知的只是一身伤痛,她缓缓起身,即使身体很痛,但她不能哭。
十六岁的谨言知知道,陷入泥潭后只有冷静才有活着的可能,想要击败魔鬼,获得余生的光亮,就必须要先学会妥协。
毕竟学还是要上,饭还是要吃的。
一旁的刘婷停止了哭泣,站起身来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世界陷入寂静之中,唯有月光可以施舍给她一些温暖。
“刘姨,我妈她……”谨言知不会轻易相信那个醉鬼的胡话,有些事需要问清楚。
“我们只是朋友。”刘婷低着头,理好头发的她在月光下依然风韵犹存。
谨言知直视着女人缓缓开口,“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刘婷听到这个,嘴角浮现出些许笑意,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我们的故事你想知道的话,我希望袁田能亲口讲给你听。”
“如果你信我的话,我们现在真的只是朋友。”
谨言知点了点头,语调平和,“好,但我希望你能离她远一点。”
“我们是朋友。”刘婷的眼角染上些许怒意,话音带着颤抖,“他也打你了,不是吗?”
谨言知轻笑一声, “是的,他还会打你的。”
愤怒变为怀疑只需一瞬,“你在替我考虑?”
“你很可怜。”
刘婷愣了一瞬回应道:“你也很可怜。”
两人对视着,刘婷率先转移视线,她好像真的读不懂眼前这个短发少女,“你妈妈很好。”
谨言知没再说什么,只是平静的看着她。
“有时间我倒是想好好和你聊聊。”刘婷笑了,没有什么多余的意味,很干净的笑容。
“当然可以,只不过我不想在我家附近遇到你。”谨言知说道。
“好,我答应你。”刘婷最后将谨言知的脸细细看过,“再见。”
“再见。”
谨言知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茶几上的杯具早已化作地上的一片狼藉。
万籁俱静,一阵阵雄厚的鼾声从卧室传到客厅,隐约还有呜咽的哭声。
谨言知将自己的情绪打理的十分整洁,她不紧不慢的收拾着客厅的碎玻璃,玻璃碰撞的声音让她头皮发麻。
不知不觉中,眼角早已被泪水润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