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雨,点点滴滴。
雨中站军姿的同学们竟然格外直挺,这或许是年少时的中二病,自己给自己加戏。
路白霜感受着暖风从耳边拂过的轻柔,雨滴滴落在地的响动。
李卓然站在她的正前方,微微蜷起的肩膀和弯曲的腿,让她看起来有点蔫。
“我真是服了,下着雨还得军训,一点都不考虑我们的身心健康。”李卓然侧着脸小声嘀咕着。
路白霜听后笑着应了声:“可能下的还不够大吧。”
对于是否下雨,是否停训,她其实是不在意的。因为在她眼中,军训本就是学校的安排,对于高一新生是全国统一的任务,平稳接受,努力配合就好。
“我希望雨神再给我点面子。”
可是李卓然却不那么想,只是带点骄傲的回想中午的奇观。
路白霜抿唇,“那可算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回教室,就先成落汤鸡了。”
对于自己几乎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她已经能够从容的接住对方的玩笑,防止冷场或尴尬。
“那怕啥,在雨中奔跑,想想都爽。”李卓然继续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不经意间笑出了声。
而这一声笑引起了不少同学的注意,使得不少同学望向她。
路白霜收回落在她背后的目光,下意识地微微低头,赶忙结束话题,“好好站军姿吧。”
她可不想成为焦点,不想被老师点名批评。
不过还好她们的军训教官不是很严格,对于时不时偷偷交流的学生充耳不闻,这让她松了一口气。
乌云好似只汇聚于迎宾二中上方,另外的一边天被阳光晕成橙黄色。
嗒嗒嗒!嗒嗒嗒!
雨势越来越大,同学们又开始了骚动。
军训总教官与校领导商量了一下,之后下达了解散的命令。
“同学们,由于天气原因,我们先在魏主任的安排下移步教室,然后听从老师后续安排,解散!”
李卓然率先展露出怅然的微笑,转身牵住路白霜笑道,“我真是天选之子。”
见路白霜没有说话,李卓然扭头看向她的脸。
路白霜眼中带着思索的心绪,随着她的视线,移至东篮球场,少女平时直挺的脊背有些弯曲,她缓缓地移动着脚步,左手放在身前的某个部位,右手牵引着自己,立在篮球架前,顺手扶住。
“谨言知?”李卓然下意识的说出口。
路白霜怔了一瞬,眉头紧锁,嘴唇微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等不及轮到自己班离开,她如同离弦之箭般飞奔出散乱的队伍。
李卓然愣在原地,在她的视线中,谨言知背靠着篮球架缓缓滑落在地,脑袋没有生气的耷拉在肩膀上。
“言知!”路白霜不顾众人怀疑的目光,将坐在地上昏迷的她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脸。
“五三班排成两列有序离场。”
李卓然反应过来后,快速寻找野狼的身影,可整个操场乌压压的全是学生,除了穿着绿皮的教官一眼就能看到,班主任的队伍早就走散了。
李卓然只得跑向两人,一脸慌张道,“怎么了?”
路白霜的脸上泪水混杂着雨水,她看向李卓然,两人四目相对,“然哥,帮我一下,先把言知背到教室。”
“好。”李卓然说着,与路白霜一左一右,两人托住她的腋下与背部将她撑起。
“把她放在我背上。”路白霜松了些劲儿,“你撑着点。”
李卓然点了点头,之后配合着路白霜成功背起谨言知。
她虽然有一米七三的个子,但实际重量却轻得让路白霜鼻子有些发酸。
每天早上吃一个馒头,中午三个小蒸饺,晚上还不吃饭。每天直挺的肩背,上课时永远是最认真的一个。
路白霜回忆着自己观察到的一切,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下。
之前脸上的伤,今天才发现的心脏病。
这让她止不住的想要心疼她,抱紧她。
路白霜的世界里,只有行走的自己,与自己背上的谨言知。外界的雨声,同学们的言笑声和其他声音都变得模糊。
谨言知感受着路白霜的颤动,她好似感知到了什么,逐渐睁开双眼,“白霜?”
李卓然跟在两人后面,刚才受到惊吓的心才逐渐放缓。
坐在座位上,有不少八卦的同学都围了过来。
“没事儿吧?言知。”陈辰扭着头面露担忧之色。
“心脏病犯了?”
“到底?有心脏病?”
“你2G网吧,这么大新闻都不知道?”
……
路白霜听着周围调笑的玩闹的声音,瞬间来了气。
她的怒意展现在脸上,谨言知瞬间捕捉,她按住她的胳膊,微笑着向周围的同学说道:“感谢大家的关心,我没事了。”
“都散了,野狼一会儿该来了。”李卓然摆了摆手,把带头的人先推走。
路白霜感受着谨言知附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然后用手轻轻地握住它。
“言知,一会儿给老师请假,去宿舍休息一下吧。”路白霜一脸关切道。
谨言知拒绝的话,在看到路白霜眼角残存的泪痕的那一刻,被她吞回肚子里,或许是该休息一下了她自我安慰着轻声应道:“好。”
在办公室找到野狼,说明情况后。他一脸严肃,让谨言知请假回家,理由是学校不允许生病的同学待在宿舍,害怕突发病情不能与老师及时联系,无法承担相应责任。
谨言知自然不愿请假回家,而路白霜认为老师的话确实有道理,可又拗不过她,此时便作罢。
谨言知坐在教室,她的嘴唇有些发白,但直挺的脊背,由内至外的精气神使她看似坚不可摧。
路白霜时刻关注着她,从她身子的微微晃动,到她执笔的颤抖的手。
“请假休息休息吧,言知。”路白霜的声音不大,刚好可以让她听到,这是她再一次的提议。
她的话所代表的含义在谨言知的世界里有些突兀。
在路白霜的视线里,谨言知皱起了眉,她显然不认同她的话,即使言语中有请求的意味。
谨言知摇了摇头,似乎耗尽的所有的耐心,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微笑,“不需要。”
路白霜很轻易地看出她的不耐,自身本就不多的勇气早已耗尽。
她想,是啊,自己本不应该再多管闲事,谨言知没有自己渴望的那样需要其他人的帮助,她足够强大。
可是,她的手又在颤抖。明明是在强撑,为什么不肯休息。
野狼走进教室,他环顾着整个教室,眼中的戾气让刚才捣乱的同学纷纷洋装出学习的模样,他利落的绕过讲台,来到路白霜身后。
路白霜感受到野狼的视线,之后是他的声音,“谨言知,你家长在北门等你,你直接出校门就行,我打过招呼了。”
路白霜闻声看了眼谨言知,对于野狼她没敢扭头看他的表情。
野狼没再说什么,转身从后门离开教室。
同学们再次骚动起来。
谨言知把面前的课本收拾到桌兜里,没有要拿什么书回家的意思,直接站起身来要走。
路白霜半张着嘴,却说不出一句合适的话,“好好休息。”
谨言知微笑,点头,“谢谢你的关心,我先走了。”
路白霜回以点头,却再也笑不出来,她以为对方已经在慢慢接纳自己,但想来只是以为罢了。最终还是得承认李卓然所说的困难。
谨言知走出教学楼,想起的是路白霜背自己时不停颤抖的身体。
她身子一顿停下脚步,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在想什么呢?
继续向前走,雨停了,风也停了,他们一会儿该到操场继续军训了吧。
谨言知走出学校,一个看起来就不大年轻的妇女,正在和穿着保安制服的门房大叔聊着什么。
她凌乱的头发与手指间夹着的香烟,让她看起来十分不堪。
“妈。”谨言知刻意的与他们拉开一些距离,她的声音有点冷,没有一点对母亲的亲热感情。
率先看过来的是门卫大叔,他笑得和蔼,“这就是你家闺女吗?谨言知,全县第一。 ”
袁念撇了一眼谨言知,又将视线移至门卫大叔,“还行吧,就那样儿,那个我们就先走了,改天聊。”
门卫大叔应了一声便转身走进学校。
谨言知知道袁念不清楚自己的成绩,也不在意她是否知道,在她眼里,重要的只有自己那个排在末尾的弟弟。
“你全县第一?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袁念一脸不屑的样子,与谨言知并排站着,个子不高却有明显的架子。
谨言知的脸还有些苍白,她保持着对待陌生人该有的礼貌,极力扯出一丝微笑,但还是失败了,“不需要说这些。”
她的态度被袁念看在眼里,“怎么不需要,这够我给牌桌上的人吹一阵了。”
袁念没在意她不太友好的脸色,只是吸了一口烟,亲昵的搂上了她的肩,把她往外带。
谨言知顺着她的力向前走,不适的感觉瞬间侵袭上她的全身。
袁念吐出的烟雾环绕在她的耳边,刚吸入鼻腔,口腔,喉咙处生理上的不适加上心理上的恶心,让她直挺的脊背猛地弯下,剧烈的咳嗽起来。
袁念见状也是被吓了一跳,肉眼可见的担心展露在脸上,她拍打着谨言知的背,带着不可思议,问道:“你没事儿吧。”
谨言知摆了摆手,很快恢复过来,她的声音小,但听得出愤怒的情绪,“离我远点。”
袁念确实退了一步,见她没事,有调笑道:“看你这身子,这怎么行呢?”
“你听我说,我有一个牌友,她整天吹说自己有个全县第二的儿子,老是压我一头,我都不知道原来我女儿是第一,等下次,我必须好好和她说道说道。诶?你有什么奖状没有,拿来给我瞅瞅……”
袁念的声音像是夏天最令人厌烦的蚊子所发出的,让她平静的心感到反常的烦闷。
可她的不为所动,无声的抗议丝毫不影响袁念不停的叫喊。
军训继续,之后的一整天都没再下雨了。
路白霜回到教室上自习时,总是会不自觉的发呆。
身侧空荡的座位与自己内心的空虚是一样的。
2019年10月2日,星期三。
这是我确定喜欢她的第十一天。
我还想再努力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