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漓沉思之际,安静了许久的牢房大门处忽然传来动静。
狭窄的牢房走道内,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忽然出现,给这阴暗的牢房增添继续光亮。只是这男子怀中抱着许多东西,生生破坏了那份俊美出尘之意。
“你来了。”
“嗯,我来了。”
顾承宴担忧的目光落在叶青漓身上,喉间微动,“你有没有受伤?”
“我好得很。”叶青漓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我只是被带来问几句话而已。”
两人说话间,官差已经打开了叶青漓的牢房门,“只有一刻钟的时间,还请大公子快些。”
“多谢。”顾承宴点头道谢,然后走进牢房将采莲准备好的食物和棉被全都放在床上,顺便帮叶青漓铺了个床。
有人代劳,叶青漓乐得清闲,待官差走远后,叶青漓不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现在外面如何了?”
顾承宴转过身,压低了声音,“现在的情况对你非常不利,虽然死的是你店里的伙计,可是有人听说他是偷吃酒楼的菜品才被毒死后,便将此事大肆宣扬,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你在菜中下毒,都要求李大人处死你。就连酒楼附近的几个店主都异口同声一定是你害死了人。”
闻言叶青漓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从官差口中得知死者是中毒而死时,她便暗道不好,果然如今消息泄露,从前对酒楼夸不绝口的客人现在都转过来斥骂她。
“还有吗?”
顾承宴满目担忧,“死的人叫牛二,家中只有他和一个寡母,如今牛二死了,他娘不知为何一口咬定是你害死的,偏偏官府的人请来仵作要验尸时她又拦着不肯,现在官府正在和牛二的娘商量验尸一事,想来等验尸结果出来,你的嫌疑就能洗清了。”
“我对这个牛二有印象,他动作麻利,人也勤快,我每次去酒楼他都会冲着我笑,说我给他安排了个好差事,要好好报答我……”叶青漓话到一半忽然沉默,“此事是冲着我来的,对他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顾承宴不认识牛二,对叶青漓所说也没什么感觉,他只是担心现在的情形对叶青漓越来越不利。
“若是再不验尸,只怕光是外面的舆论都能将人淹死。”
顾承宴曾经也是舆论中心人物,关于他的事迹也曾在京城广为流传,什么幼年克母,发疯做道士,少年英才泯然众人,一辈子打光棍之类的话他都听过不止一次。
当时他心中并未有太大感觉,可如今,只是听着牛二娘痛骂叶青漓他便有些忍不住了,恨不得冲上去与她对峙,告诉她叶青漓是清白的。
顾承宴的目光太过灼热,烧得叶青漓几乎思考不了,她甩了甩脑袋,避开顾承宴的视线,思索着说道:“我现在能肯定的是下毒之人就在酒楼的伙计中,厨房重地我从来不让客人进来,所以凶手现在就被关在这府衙大牢里。”
“只是具体是谁,还需要你帮我调查,幸好我已经有些眉目了。”
“你说,我马上去做!”
“是这样,你先去……”
叶青漓说罢,顾承宴连连点头,“你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去,一定能在明日天亮前找到凶手!”
“嗯,我等着你。”
顾承宴说罢便要转身离开,叶青漓目送他的背影,见他走到门口忽又停下,回头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青漓,你会没事的!”耳际传来顾承宴有些脆弱的声音。
她抬起手,回抱住顾承宴,“嗯,我相信你。”
两人还未温存多久,方才带着顾承宴进来的官差便在门口出声提醒,顾承宴无奈,只能越发用力抱紧了叶青漓,这才转身离去。
叶青漓看着顾承宴离去的背影,目光有些恍惚。
上一世,自己异想奇多,做起生意来动静颇大,经常抢占原来那些商人的利益,遭到不少人怀恨在心。有些刁难是花银子就能解决的,有些却会危及自身安全。最严重的一次,叶青漓也如今天这般被人陷害,手下的铺子出了人命。
当时的叶青漓已经是一方百姓父母官的夫人,可是沈仕楣不仅没有作为,反而早就觊觎叶青漓赚来的银子,更是以自己平日对裘氏态度不好为借口,迫不及待地给叶青漓定罪,想要让她‘杀人偿命’,幸而叶青漓一早就防备着,这才没让他得逞,撑到最后翻案的时候。
如今她稳扎稳打,几间小铺子并不碍着京中其他人的生意,没想到也会遭到此等陷害。
幸而,顾承宴和沈仕楣不一样!
出了大牢,顾承宴比对着酒楼伙计的名单,挨家挨户调查他们的情况。尤其是家中忽然多出一笔来源不明的银钱的,更是严格调查。
功夫不负苦心人,不过半天时间,顾承宴调查完所有伙计后,终于发现一个叫田大富的伙计,家中藏有三百两银子,更是找到一个关键证据,连忙带着证据来到京兆府。
顾国公府大少奶奶疑似杀人凶手一事在经过有心人的传播后,在一日时间内已经传遍了京城,本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案子,因着这个原因,李宏光不得不重视起来。
毕竟,叶青漓如今好歹也是顾国公府的人,说起来也算是个勋爵人家,若此案不能好好调查,给众人一个满意的结果,难保不会引起民愤。
若当真如此,事情可就上升到另一个层次了。
是以,顾承宴一提交证据,李宏光急忙想要验证,只是不等两人开始审问,便有一个行色匆匆的官差走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咱们京兆府被人围起来了!”
李宏光微微蹙眉,“什么叫被人围起来了?”
“那牛二的老子娘不知在哪里听说大人和顾国公府关系甚密,带了一大群人将京兆府围起来,扬言大人不惩治杀人凶手不会走。”官差脸色十分难看,“她带来的人不停大声嚷嚷,又吸引来更多百姓,如今府衙门口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胡闹!”李宏光面色微沉,“府衙重地,岂是他们想闹就能闹的?凶手更由不得他们随意指控!”
李宏光一向以礼法服人,闻言有些不悦,忙给官差使了个眼色,“还不快派人将府衙门口清场,如此做派像什么样子?”
那官差却挤出一个苦笑,“大人,您还是亲自去看看吧,人实在太多了,兄弟们赶不走啊!”
想要赶走人清场其实很简单,他们这些差役都是经过专门训练的,各个身强体壮力气大,大手一挥就能推开一个成年男子,再不济挑两个人出来恐吓一番,杀鸡儆猴总能吓跑众人。
只是李宏光治下向来严谨,从不许他们无故对百姓动手,他们双拳难敌四手,面对乌泱泱的百姓,自然没了法子。
李宏光无奈,只能跟着差役先去安抚百姓。
顾承宴则落后一步,无声看了眼一头惶恐的田大富,眸底划过一抹幽光,叫人看不清想法。
“叫杀人凶手叶青漓出来,杀人偿命!我儿子是在她叶青漓的酒楼被毒死的,杀人偿命,我要她给我儿子陪葬!”一个有些年迈的女声哭喊着,话中悲戚,哪怕是隔着一堵墙也叫人难掩伤感。
“杀人偿命!不能放过杀人凶手叶青漓!”
“对,杀人就要偿命,不能因为叶青漓是顾国公府的人就放过她,李大人一向为官清正,他一定会为你儿子讨回公道的!”
“可是我听说这位李大人和顾国公府大公子是好友,当初叶青漓女告父就是顾大公子在背后出力,才撂倒了一位礼部侍郎,如今这位叶夫人出事,李大人该不会为了他的好友就……”
“胡说什么呢?李大人可是个好官,当初我二舅舅给大户做佃户,被大户欺压,就是李大人亲手惩治了那人,才为我二舅舅一家讨回公道,李大人才不会像你说得那样!”
“话可不能那么说,谁不想做个好官。当初那大户和他非亲非故,你二舅舅被大户欺负,他惩治大户,自然有你赞赏得好名声。今日这杀人凶手却是他好友的妻子,更是顾国公府的大少奶奶,能一样吗?”
“这……”
“那牛二只是个普通人,如今死在叶青漓手里,我猜这个李大人此时正绞尽脑汁帮她洗脱罪名呢。”
“你胡说!李大人是顶好的官,他一定会秉公办理惩治叶青漓的!”
“官官相护,不见得吧……”
“一定会!李大人一定会严惩叶青漓!”
顾承宴和李宏光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传来的百姓呼声,牛二娘亲凄苦的哭声不知何时被几道声音盖过,百姓们的注意也从叶青漓身上转移到李宏光身上,话里话外都是李宏光若是不杀了叶青漓,就是包庇顾国公府的意思。
站在门后的李宏光气得沉着脸,本就严肃非常的脸上越发冷肃。
“胡闹!本官断案靠的是证据,何时会因为私人情感而偏袒?何况本官与顾国公府并无交情!本官平日里为官清正,难道他们还要猜忌我吗?”
李大人一脸不忿,话中隐隐带着委屈,任谁付出一番真心为国为民听见这话都会受伤。
“大人,此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顾承宴道:“牛二本是一个普通人,他的死说来奇怪却没有惊悚特殊到这么多人都会关注的程度。”
“如今凶手未定,外面那些人便口口声声称青漓是凶手,实在荒诞。再有,我与大人的私交,连我二人都不知私交算几何,外面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的?”毕竟两人除了一起调查春闱试题泄露一事之前并未深交。
“你是说……”
“有人想要扰乱视听!”顾承宴肯定道:“便是当初春闱考题泄露都没有这么多百姓关注,何况如今冰天雪地,这些人因牛二之死聚集在此实在反常。”
“他们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要青漓死,二则是毁坏大人的名声。”
“如此说来,此人是与我和叶青漓都有仇。”李宏光这么多年的官也不是白当的,被百姓的话伤过一瞬便迅速反应过来,要说当下有谁同时恨着他和叶青漓,可不就是好不容易养好屁股又被打得皮开肉绽的叶修恺吗。
李宏光厉了眸子,“哼,小人伎俩!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开堂公审!”
“可凶手还没确定。”顾承宴急道。
叶青漓让他找出家中忽然暴富或有其他异常的伙计,他的确找到这么一个人,可是未曾审问,如何确认凶手?没抓到凶手,如何帮叶青漓洗脱罪名?
李宏光却不愿再拖延,“你不是已经掌握了证据,待会将证据呈上,本官自有决断!”
李宏光挥袖而走,顾承宴却面色微沉。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碍于府衙外围着的人太多,李宏光只让一部分人进来,其他为官百姓则守在门外。
“啪!升堂!”
“威武——”
“带酒楼中人上来。”
随着李宏光一声令下,酒楼中所有伙计连带着叶青漓都被带到堂上,因楼中伙计人数众多,所有人几乎都跪在一起挤着挨着,独独叶青漓单独跪在一处,与牛二的娘四目相对。
“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儿子!凶手,你就是凶手!大人,你可一定要让她杀人偿命啊!”
牛二娘神情悲愤,见到叶青漓便控制不住地冲上前来,在身旁差役的控制下跪回原地,双目却依旧迸发怨毒的光芒死死盯着叶青漓。
这目光实在灼人,叫叶青漓都不由得有些疑惑,都毒又不是她下的,这位大娘对她的恨意未免太奇怪。
不等叶青漓再想更多,李宏光已经说起正事。
“顾公子,你说你已经找到凶手杀人的证据,那么凶手是谁?”
顾承宴跪在叶青漓身旁,面色沉静,“凶手就是帮厨田大富!”
田大富本是叶青漓酒楼中一个普通帮厨,牛二出事的时候,他就站在牛二身边,更甚者,那盘刚炒好的菜就是他亲手递到牛二手里的。
眼睁睁看着牛二偷吃了一口菜后猛地呕出一口黑血,浑身抽搐便倒地不起,田大富吓得三魂丢了七魄。后来酒楼乱起来,他和其他的大厨伙计们也都被官差带到大牢关押起来。
只是当自己区别于其他人,忽然被单独提审出来时,田大富的另一半魂也丢了个一干二净。
“小人见过大,大大,大人。”
“田大富,你好大的胆子!”
“小人知错,小人知错,求大人饶过小人!”两句话不到,田大富便浑身瘫软在地,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李宏光见他认错,眸色又暗了几分,“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杀了牛二?”
“小人知……啊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杀人,我没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