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秋冥这一生做错了很多事，最近一件，便是轻信了一位后辈。
那日他在鱼池并没有取叶珀性命，他已经与南虹霓约好，助叶珀假死破局。
慕莲的出现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是你。”东方秋冥露出鲜有的惊诧神色。
他认识慕莲，十几年前，叶珀捡到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她。她原本想将慕莲留在身边做自己的徒弟，可陆良枝与烟岚公主出事后，她根本无暇顾及这个小姑娘，于是便将她送去了道孚书院。
那时的慕莲已经三岁有余，她本就聪慧，该是有记忆的。
“她死了吗？”慕莲双眼含泪，如秋波婉转。
东方秋冥知道她对叶珀情意深重，不忍骗她：“没死。”
慕莲与东方秋冥一起踏上了去找南虹霓的路程，一路上也是多亏有她相助，东方秋冥少了许多麻烦。
比如为叶珀更衣这种贴身之事，慕莲全都自己揽着做。快到南镜城时，慕莲收到一则消息，是道孚书院命她回山。
慕莲走之前对东方秋冥说：“我与琥珀仙此生没有师徒缘，或许来世，该有其他羁绊。”
东方秋冥默然，只道世事无常，不然与叶珀留在灵鹿峡习武的，应该是她。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慕莲话里真正的意思。
那日南虹霓一脚将他踹出了城，他才知道，叶珀早已没了气息。
东方秋冥杀到了道孚书院，慕莲却从未回去过。
彼时，慕莲该是在宇雾晟的府中，做他的幕僚。
············
“你一直觉得，东方秋冥会留叶珀一命，你也不想叶珀死，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不曾想到，正是你身边最相信的人，亲手杀了你最不愿她死的人。”敖五说。
“其实你早就察觉到了叶珀的死，但是你不愿相信，所以才会一直追杀我和青绕，你在侥幸，觉得叶珀一定会来救她。但是......”敖五微不可查地冷笑一声：“你想见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宇雾晟脸色惨白，说话间嘴唇颤抖着：“你闭嘴......叶珀，本就该死！她助罪臣陆良枝逃脱，包庇罪臣之子，早就该问斩！”
“那你为何早不杀了她？”敖五问到。
“那是因为.....”
“因为你爱慕她，却得不到她。”
敖五的话一出，宇雾晟一口鲜血已经涌到嘴边，他手中洁白的绸帕沾上乌红的鲜血，犹如朵朵春梅绽放，但旁人看来却心中了然：他的血色红至乌黑，怕是早已毒入膏肓，时日无多。
“你们的前尘往事，我没有兴趣，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爱的人，正是死于你最信任的人之手。”
宇雾晟眼角抽动，一声悠长的叹息传入众人耳朵，敖五心头一动，他冷笑到：“你早就知道了。”
慕莲呵呵一声，她抬起清冷的双眸，直视敖五的眼睛：“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但你看见的，还远远不够。”
“如果不是她，那陪在琥珀仙身边的人，该是我。琥珀仙唯一的弟子，也该是我。灵鹿峡的那些岁月，都是她从我的身上偷走的，我在万年冰川之上受冻十几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再回到琥珀仙身边。可我回来时，她的身边，已经有另一个人了。”慕莲说。
“你嫉妒青绕，埋怨叶珀，所以便想杀了他们两个。”敖五说。
慕莲没有回答，眼中只是绝望：“我只是想要回本该属于我的人生罢了。”
“草菅人命，为虎作伥，却还认为自己做的没错，慕莲，你早已不是当初叶珀救回的那个孩子了。”
“那又如何？我只为自己所想而活，这一城人又怎样，天下人又怎样，我不在乎！”
敖五失望地摇摇头：“你真的疯了。”
此时，一位羽翊军行色匆匆几乎是滚着进来的，他不顾周围人的阻拦，颤抖地指向他宇雾晟身后的天空。
“大胆！竟敢如此无礼！”
宇雾晟有些不耐烦，他摒退斥责的羽翊军，大声喝到：“说！”
“神......神召有使者，往九野原来了......”
“呵......”宇雾晟轻笑着捂住额头，似乎早已料到此事：“终于还是来了。”
他看向慕莲，眼底闪过一丝狠劲儿：“你还有什么要交待的，都告诉他吧，反正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那就死个明白吧。”
慕莲自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神召使者来九野原究清事情原委，这件长达十数年的阴谋，总要有人出来替罪。
而已经死了的叶珀，和当年叶珀送出去的孩子，便是这件事的罪人。
“这几年你蛰伏飞奇门，知道的该是不少，我现在要告诉你的事，足以让我和他，上一万次断头台。”慕莲指着宇雾晟说。
“自我入了王府，我为他找齐了所有陆空流替身的下落，除了你们知道的，还有散落在普通人家的孩子，一个都没有少。赵家全门被灭门，其后谋划的，自然也是我。他想借刀杀人，天下第一又如何，一样是他涂了毒的匕首。而你.....”慕莲嘲讽地看向敖五：“是黑是白，也从来都不是由你决定的。”
敖五并没有被慕莲的话激怒，他手上收紧，咬牙说：“慕莲姑娘，说点我不知道的。”
慕莲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惨淡一笑：“你不知道的，那自然是你生母，烟岚公主的死.....”
“闭嘴！”宇雾晟突然暴起，抄起一旁羽翊军的佩剑，直取慕莲性命。
“让她说！”敖五拔剑挡下，剑尖指向宇雾晟的那一刻，羽翊军的剑尖也指向了他。
慕莲咳了一声：“烟岚公主......”
“敖五！小心！”
一道银色光芒一闪而过，敖五心思全在慕莲的话上，没有注意到这变故，待他反应过来时，一把利剑已经插在了慕莲的前胸。
唐星诞的玄铁链比利剑来的晚，只打在了慕莲身前的地上，掀起一阵尘烟。
敖五感受着手中人的体温迅速冷却，他心中的暴虐却陡然高涨，他全然不顾唐星诞的吼叫，直冲向宇雾晟。
“找死！”
“敖五！”唐星诞玄铁链被无数羽翊军挡在后面，他看着敖五扛起慕莲，不顾前方重重超前的剑尖，他杀红了眼，身上满是血痕。
“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敖五嘶哑着高喊出来。
“呵呵呵.....想知道？下辈子，我再告诉你。”宇雾晟重新坐回轮椅上，紫色的双唇微微颤抖，脸色愈发苍白。
“王爷，你得走了。”他旁边的随从附耳低语，却推不动他的轮椅。
“王爷，这是......”宇雾晟抬手制止他。
“逃了十几年，今日，我就要在这局中，亲眼目睹他们死去。”
就在众人乱成一团时，远处的天空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响，震得整个九野原地面轰鸣，众人皆站不稳脚，往后望去——又是辉月城方向。
唐兴诞终于冲到敖五身边，他护着敖五，急急指向方才巨响的方向：“是青绕！”
敖五向前的步伐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陡然转向，人群中，一枚冷箭突然射出，穿过唐星诞的玄铁链，射入敖五的身体。
“不要！”唐星诞伸手去抓，却晚了。
就在此时，天空中翩然而下鹅毛般的白雪，有人絮絮：“这个季节，怎么飘雪了？”
而一些有江湖阅历的人却大惊：“这是.....雪飘花！怎会如此多？”
宇雾晟脸色愈发难看，他抬头望去，漫天的雪飘花渐渐变红，落在他额前，并不是冰凉的，而是灼热的。
敖五伸手抓住一枚雪飘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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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东方秋冥虽只是隔空对阵，但境界的差距还是太大了，而其他境与先天境之间更是如隔天堑。
青绕的百花剑法与秋水诀相融，加上她无上的杀气，冒着走火入魔的巨大代价，也只是接住了一部分东方秋冥的攻击。
她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极限，虽说她杀意无上，但她也只是凡胎□□。
除非....除非她也能入先天境，方有与东方秋冥对抗的可能。
叶沉溪跪倒在血地中，雪飘花落在他额间，冰凉的触感让他恢复了些神志。
“青绕.....”他用尽力气喊出这个名字，眼前浑身是血的单薄身影却越来越模糊。
青绕也被漫天的雪飘花一惊，这也说明，叶沉溪口中的莫凭栏的消息，来了。
“你说等雪飘花，现在它来了，叶兄，此时此刻，我还要......”青绕话音未落，她的视线转向了烽火漫天的辉月城。
城墙倒塌，无数百姓手拿砍刀、锄头、榔头，铸成了新的城墙。
“不能让羽翊军杀进去！我们的城，一定要守住！”
没有城主，也没有少城主，他们自发地成为了辉月城护卫者，跟着叶家其余弟子冲锋陷阵。
以凡人之躯抵抗神兵利器，他们都可以，自己为何不可？
“算了，这条命，就算还给辉月城了。”她再次望向九野原的另一方，那边的敖五，还活着吗？
叶沉溪摇摇欲坠，他还有很多话堵在喉间，却再没力气说出口。就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一个鹅黄色身影突然撑住了他，一个少女的嘟囔到：“真菜。”
是摇光。叶沉溪笑了。
“帮.....她，守住.....辉月城。”
“你快别说话了，放心吧。”
就在叶沉溪视线完全黑下去之前，他看见许多人影和雪飘花一道落下，最前面那人手持拂尘，一声傲气的冷哼响彻大地：“真是欺人太甚！”
随后，又有一妖孽的大笑传来，那声音令人不寒而栗：“这就是皇家做派？屠杀无辜百姓，可真让人寒心啊！”
观心庵与锦官城花家都来了，雪飘花之后的莫凭栏，也靠自己的眼线一直观望着这场战局。
“她死不了，甚至.....死的可能是对方。”摇光的声音听来是少见的严肃，叶沉溪已经看不清了，但他觉得自己心中突然热了起来。
他们不会输，他们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