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是很好的散步时间。
对于吸血鬼来说!
天知道常青听到盛家琦说“时间还早,出去散散步”的时候有多震惊,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刚才在饭桌上嚼着东西都要睡着的人不是你吗?明天还有通告现在不应该乖乖去睡觉吗?
但她们还是出来了。毕竟对于长期生活在盛家琦威严下的常青来说,要达到拒绝对方的水平,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街上很冷清,偶尔才有一辆车像有心事一样慢慢滑过。由此可以自然而然地推断——要么这里的吸血鬼数量不足,要么吸血鬼其实不怎么喜欢散步。
常青抬头看着京城的夜空,广袤又冷漠的深蓝色,偶尔有几颗星星也邈然难见,如果城市夜空有个排名的话,京城的夜空怕是要可耻地排在最后几名。
常青忽然感慨:“S城春节的时候在海上放烟火,很漂亮,如果你在的话一定喜欢。”
盛家琦点头:“嗯,那个应该是老虎但有点像猫咪的烟花很可爱。”
“哦?”常青惊讶地瞪大眼睛,“你居然在那边待到了春节吗?”接着又说,“你看到了呀,那我可以把录的视频删掉了。”
“视频?”
“你不是喜欢嘛,我还特地向酒店借了固定手机的架子。”常青一边摆弄手机准备删掉视频节省内存一边头也不抬地说。
盛家琦失笑摇头,我哪里喜欢烟火?
有一次在N市商演,她们半夜跑出去,在星光下,盛家琦对常青说:“我们以后一定会是闪闪发光的人。”
常青背着手一步一句地跟她说:“家琦姐,你本来就闪闪发光。”
那一刻,恰逢陌生人放了一场烟火。
直到现在,盛家琦仍然记得那一天潮湿空气中的青草气息和常青太过郑重的目光,她不得不移开对视的眼神。还好烟花“砰”然而起,掩饰了她的心跳声。
或许是那天太想掩饰自己的心动,望着天空的表情太认真,让一直笑眯眯看向自己的人产生了一点小误会。
盛家琦看着删除前仍然举着手机向自己确认“要再看一遍吗?要发给你吗?”的常青,摇摇头,原来你真的不知道,我哪里喜欢烟火,我是喜欢你。
海棠花在街边静静绽放,路灯照耀着花瓣在风中摇曳,像是春夜里的星星。
常青双手插在口袋里,想象着它们飘落的情景。好像自从相遇起,常青心里就一直浮动着幸福的花瓣,每一片都与盛家琦有关。如果可以,常青愿意长久地走在这条路上。
夜风带来水果的甜香,是盛家琦的香水味。树影和夜风编织的捕梦网捕捉到了一个可以填充美梦的细节,常青眼带笑意。
盛家琦的声音忽然在春夜中响起,如同刚刚烤好的棉花糖,蓬松度和甜味都恰到好处:“在国外拍戏的时候我还学了几句西班牙语。”
常青笑笑:“都这么久了,还记得吗?”
“Te amo。”
“什么意思?等一下!”常青警觉地停住脚步,竖起手掌,“是‘绝交’的意思吗?”
“……不是。”盛家琦无语地笑了一下,拉着她继续往前走。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棉花糖又摇曳在春风中:“是‘我爱你’。”
路灯暖黄色的光芒散落在盛家琦的眉眼上,她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射出一小片阴影,空气忽然变得很安静,常青的动作顿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方,不可置信地反问:“啊?”
“翻译告诉我西语的‘我爱你’从字面上看,并没有‘我’,爱到完全失去了自己。当时我想,可能没人能让我说出这句话吧。”说到这儿盛家琦忽然笑了一下,“可是,忽然想起来我该对你说的,我还没对你说过。”
常青愣了好一会儿,全身僵直,只有心如擂鼓,声音大得她害怕惊扰周围居民的睡眠。她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表现得依旧憨傻:“啊?”
盛家琦笑了两声:“唱片是生日礼物吧,我已经有了的东西不能再当作礼物送给我。所以我的生日礼物呢?”
“我还找你喜欢的设计师定制了项链,一定赶得及你生日。”常青骄傲握拳。
盛家琦却好像完全没有在听她说什么,自顾自地表示:“所以,作为生日礼物,你做我女朋友吧。”
常青:“啊?”
这一次她好半天都没能合上嘴巴。常青以母语使用者不该有的理解速度消化了一下她到底说了什么,接着整个人被巨大的喜悦淹没,有化身吸血鬼敲开每扇窗户和每一个熟睡的人分享好消息的冲动。
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脚步,正面对面站在路灯下。
常青稍高一点,在盛家琦不低头的时候可以轻易看清她所有的表情。
她的眉眼平静精致,猫一样的眼睛直直望向常青,如同锁定了猎物。让人分不清她眼睛里的光芒是因为灯光熠熠还是天生就有让人不敢直视的禀赋。
这是怎样一种被爱的笃定和稳操胜券的确信啊?
常青眨眨眼:“喝酒了吗?”
“没有。”
“隐藏摄像机?”
“不是。”
“可怜我?觉得没办法?”常青指了一下脑后示意。突如其来的表白时间点太可疑,由不得常青不多想。
她还记得自己父母结婚的理由——突然有了孩子,也没有其他办法。
后来被送到爷爷家,被邻居问起来自己这个“小麻烦”,爷爷说:“是孙女啊,没办法。”
是不是因为“没办法”,所以一旦“有办法”了,被抛弃也来的理所当然?
当然,这种立不住脚的理由像是煮熟的面条一样软弱,却成功把责任推卸给小常青一部分,让她之后的讨厌和指责似乎也不那么理直气壮了。
所以你呢?那你呢?
常青小心翼翼地观察对方表情,可是,那扬起的眉毛和睁大的眼睛是什么意思?很遗憾自己没有学习过微表情解读,只能放任各种猜测在脑海中搅动风云。
如果她回答“是”——光是想象这种可能性都让常青倒吸一口冷气,自己过剩的自尊心一定会在路灯下就此化掉,本人也即将在夜色中逃脱狂奔。
“不不不,你别回答我。”与其面对可能残忍的真实,她还是宁愿在想象中自我欺哄。常青错误估计了自己的承受能力,问出了与自身实力不相配的严重问题。
常青抬手示意盛家琦继续走,甚至还加快了脚步走在前面表示自己不想听到答案的决心。
两个人顺着路的走势转弯,对面商厦挂着盛家琦的大幅广告牌。
波浪长发,猫一样的眼睛,天鹅般白皙的脖颈,处处都漂亮。
常青停下脚步,隔着马路看了一会儿,开口说:“你知道吧,如果被发现的话,作为公众人物,会被议论得很难堪。”
虽然盛家琦比她大两岁,但是常青偶尔会有对方“太任性了应该是妹妹才对”的感觉。
“我知道。”
“而且没办法在舞台上唱歌了。”
“我知道。”
“还有——”
“常青。”盛家琦打断她的话,强行让看着广告牌喋喋不休的常青的转头看着自己,“我都知道。我该问你,你知道吗?
时代不对,身份不对,地点不对,所以我才花了这么久走到你面前。我想得久一点,但也证明不是一时冲动。
这些问题是你想拒绝我的借口吗?所以,那个当时在病床上先表白的人要先退缩了吗?”
很浅显的激将法。
常青抬眸,盛家琦严整的妆容下今晚第一次出现了紧张的情绪。
她人格中卑劣的部分滋生出一点隐秘的喜悦——这才对啊,凭什么只有我的心脏如同跑轮上兴奋的仓鼠?
可是高兴了没多久,情绪中的不舍得就像打地鼠一样打掉了想要冒头其他小心思。
“你分明知道我不会拒绝你。”常青开口,声音的重量如同一片飘落在夜风里的落叶。
常青的脸被盛家琦温热的双手捧住,她看见盛家琦带着些许惊慌的疑惑目光:“你怎么哭了?”
常青疑惑地抬起手,摸到了一脸冰凉的泪水。
很多年后,当常青再回忆起这一段,她确信那是喜悦的泪水。但记忆总是兢兢业业地美化一切,小时候的沙尘暴天气成为了童年充满橘子汽水的天空,在河里摸到巴掌大的小鱼多年后都一锅炖不下。
盛家琦张开手臂,抱住莫名其妙满脸泪水的常青。
感受到春夜中的温热体温,常青确信自己终于从席卷整个青春期的相思感冒中逃脱,这场足以写进人生传记的长期暗恋圆满收场。
可是这一刻,她竟没有如释重负的心情,也并未升起火烧火燎的欲望。过于浓烈的喜悦和不可理喻的悲伤互相作用,经过奇妙的生化反应后泪水满溢。
她靠在盛家琦肩膀上,埋首在水果味的甜香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自暴自弃,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好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