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哪里哪里,您尽兴就好,以后还要您多多提携才是。
王总慢走,后面的事还劳烦您上心了!“
方玹强忍着胃里的翻滚,挤出笑脸送着人出了包厢,目送一行人坐上车。
已经将近凌晨一点,方玹瘫倒在KTV的沙发上,头顶的光一圈一圈地扫过来,落在方玹的额头,小臂,五指。
中指上缠着一枚素色的银戒,,折射出几条光弧,安然存于指间。
她不是没有设想过再见乔玥的情形,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戏剧性的重逢,比起几年前两人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的场景,还要再多几分难以言喻的莫名。
门被推开的时候,方玹正趴在玻璃桌旁边,自暴自弃地往胃里塞着些东西,胃药已经不记得扔在哪个角落,酒精炙烤着每一寸细胞和神经,她抬手转动着银戒,任凭灼热的回忆烧伤脏腑。
方玹过去是从不出现在这样的声色场的,只是不陪着笑,喝着酒,拉些老总的投资,资金问题不出半个月就能让她收拾东西滚出二环。
过去也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眼前不甚清明,晃神间,来人摇摇晃晃地进了门,一袭红裙像烧着的浪,纤细白净的小腿下面是一双黑金绑带高跟,鞋跟敲在瓷砖地面上,清脆地响。
一下一下,比心跳慢,比夜色缠。
对上女人的双眼,方玹意识到自己打了个寒颤。
尽管这个醉鬼眼线上挑,唇艳的不似从前,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眼下那一颗小痣。
“人呢?怎么都走了,继续喝啊。”
醉鬼嚷嚷。
“你走错包厢了。”
方玹垂下头没动。
“谁加的酒啊……都说了不喝了…”
话是这么说着,乔玥却抓起桌上的酒杯就往嘴里倒。
猛然被人捏住了手腕,力道过大,她踉跄一下,淡金色的液体混合着嘴边的津液流下来,顶灯流转,颇有些光怪陆离的味道,丝绒红裙也沾上几分不可名状的暧昧。
乔玥眯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人,像一只猫,娇艳的皮毛下藏着尖利的爪子。
“美女,怎么才来啊,要一起喝酒吗?”
她突然又笑出来,换上一副挑逗的皮囊。
其实那时候,两人鼻尖距离不过几寸,乔玥是醉了,但也不至于昏了头,只是那种场景故人重逢,她下意识地要躲,要藏。
“你走错房间了。”方玹盯着人,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像是咬牙切齿,发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怨气。
乔玥一直觉得自己的演技不算太烂,就这么在方玹复杂的审视中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屋子,装着十成十的烂醉,倒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
今晚的酒喝的有点过了。
她又灌了一口,再喝点吧,喝到断片,把夜色忘掉。
后半场的酒色纵横很快开始,没人看见,沙发里面躺着的那个小人,白净的手盖在眼皮上,忍不住地抖。
“方总,车已经停在门口了,要回去吗?“周麟半天没听见回音,叹口气,推门进去扶起似乎还没从酒里缓过来的方玹。
似是心疼,出口也带了几分埋怨的意味,“胃到底还要不要了,钱总能想办法的,您怎么每次都喝成这样。”
好容易将人弄上了车,周麟从后视镜里看着面色惨白、昏昏沉沉的自家老板。
已经好久没见方玹喝成这样了。
周麟从远越刚起步时就跟着方玹,方玹这人哪都好,当老板尽责,当领头人果断,当战友两肋插刀,只是未免对自己太狠了。早年先是疯了似的堵上全部身家抢下轩门那块地,一年来又为了产品研发不眠不休,这些年不出所料地熬坏了胃,进出医院比谁都频繁,却也是那个最不把吃药当回事的。
无论谁劝,这人总轻飘飘地应下来,事后照旧。
商界处处刀光剑影,每天太阳倒是自如地东升西落,可晨曦微起时,总有人平地起高楼,一夜翻盘,自然也有人一朝落子不慎便满盘皆输,再去打听时已了无音讯。
灯红酒绿,人影幢幢,唇齿翕张间,就日日有人做了亡命魂。
说不佩服是假的,女人在酒桌间从来难占上风,四路庄家各怀鬼胎,一步差池便沦为他人床上客,掌中蚁,任人揉搓。
可方玹就这么带着一行人杀出来,用胆识与毅力铺平一条路,用夜夜灯火通明换一处落脚地,好像她什么也不惧,她就是野心昭昭,她就是要功成名就。
周麟点开导航,后面一直没动静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去公司。”
“已经很晚了您……”周麟后面半句话在看到镜中人的表情后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后视镜里的人阖上了眼,又是那副谁来也没用的冷脸。
无法,周麟只得把车开回了轩门。
方玹浑身像被抽干了似的乏力,胃里的酒精还在不眠不休地烧着,烧的她嘴唇发白,烧出身上一层一层的冷汗。
乔玥没喝的那么死,方玹知道。尽管那人只僵硬了一瞬,但在方玹眼里就跟打翻了水杯的猫没什么区别,一样一眼即知。
乔玥认出她了。
这样的认知来的猛烈,搅动着方玹本就混乱的脑子。
‘’啪!”
方玹一把拍开办公室的灯,白光眩目,她跌跌撞撞地摸开柜门,伸手倒出一堆花花绿绿的胃药,混着温水胡乱吞了下去。
掌心里水温适宜,窗外高楼林立,一片灯火璀璨,夜色醉人。
不知谁在纵情声色犬马,不知谁在忍受长夜难捱。
半晌,方玹胃里一阵翻滚,趴在马桶边,酒混着药吐了大半,胃里也空了,和楼一样空。
洗手池前,清水一阵一阵冲在脸上,顺着脖子打湿价格高昂的衬衫。
平日里冰冷的薄唇好像再也藏不住喜怒,锋利上挑的眼尾也不那样坚不可摧。
双肩就这样不听话地颤抖起来。
街上行人脚步匆匆,幢幢高楼从未停摆,夏夜不算长,总有不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