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

    别院西厢房里,萧明睿正拿着蒲扇对着药炉扇风,看不出喜怒的脸色让守在两边的高标芸荷孙婆婆宋婆婆等人兢兢战战。

    七嘴八舌的劝说听的他心中烦躁,长袖一挥,几人便垂着头退去了外面。

    刚好碰到江篱给余夫人按摩回来,孙婆婆赶紧拉住她,“姑娘劝劝公子吧,熬药这种粗活哪用劳他亲自动手,您说是不是?”。

    江篱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公子一片孝心,您就给他个机会嘛,您放心,我这就进去看着,不会有事的”。

    宋婆婆见状也不再劝了,转身回了余夫人房里,“夫人,您猜公子这会子做什么呢?”。

    余夫人放下茶盏,她平素里喝茶更多,但江篱说多茶伤身,让她用沙参麦冬乌梅泡水代茶。她喝惯了苦茶,猛的喝这甘中带酸的还不太习惯。

    “做什么呢”,她好奇的问。

    “正给您熬药呢”,宋婆婆说的绘声绘色,“拿着蒲扇就守在药炉跟前,哎呦,一眼不错的盯着,比看江姑娘还专注”。

    余夫人笑了,“他哪里会那个,快去叫他起身,可别冲了热气”。

    “奴婢们劝不住呀”,宋婆婆给她杯子里添热水,“孙婆子就想着请江姑娘劝劝,结果您猜江姑娘怎么说?”。

    “快别卖关子了”。

    “是”,宋婆婆将茶盏重新送到她手里,“姑娘说,公子一片孝心,让奴婢们给他个机会,说完就也去药炉跟前守着了”。

    “那也是个好孩子”,余夫人轻叹了一声后问,“她住的屋子收拾出来了吗?”。

    江篱和萧明睿平日里虽然隔三差五就来别院陪她用晚膳,留宿却还是头一回。

    余夫人体内寒湿太重,配以艾灸能好的更快。但现下天色已晚,不适合艾灸。萧明睿又放心不下生病的母亲,两人索性就在这住上一晚。

    这会人都退下去了,厢房只剩他们两个,他也没绕圈子直接问出了口,“我母亲的身子严重吗?”。

    “咕嘟咕嘟”沸腾的药气里,江篱叹了口气后说,“说重也不重,说不重倒也重”。

    “这是何意?”。

    “夫人这是心病”,萧明睿脸上的忧色更重,心病须得心药医,“没有旁的法子吗?”。

    江篱用烧火的棍子在地上画出心脏的形状,“心者,君主之官也”①。

    “唰唰唰”几下又画出心肝脾肺等器官,“心肝脾肺肾膻中胆胃大肠小肠,三焦,膀胱这些内脏就是它属下的臣使,主安下才能安啊”。

    红色的灯火映在她白皙的面庞上,萧明睿突然就想起了他皇奶奶供着的那尊观音像,她到底是在和我说母亲的病情呢,还是在暗示什么呢?

    “所以”,江篱拍拍他的肩膀说,“心病好了,身子才能好”。

    这母子两个的脉象,一个忧虑多思惊恐不宁心气不足,一个思虑过重却易怒易爆气血喷张,那位身体不好的公主她虽然没有见过,但她估计应该也是个多思的。

    天合帝那老头子真是造大孽了。

    “对了”,江篱侧目看他,“你为什么不高兴啊?”。

    “有吗?”,萧明睿摸摸鼻子,有那么明显吗?

    “就中午在书房那会儿”,她本来当时就要问的,奈何人太多了,后面又忙着提取大蒜素,她差点都给忘了。

    “我”。

    萧明睿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最近其实发生了很多事,上次险险留下的那两个活口被底下人审死了,好不容易抓住的线索又断了。遇刺那夜他分明看到了有人鬼鬼祟祟在河堤上动手脚,派出去的人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查出来。

    还有他们暂住的小院也被对方钻了空子,他娘还活着的消息说不定对方都已经收到了。他爹眼看不日就要到晏州了,他却什么都没查到,实在丢人。

    还有他娘的心病。

    “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强颜欢笑的扶正江篱鬓上的珠花,“就是看了会书,有点心烦”。

    “什么书呀?”,江篱好奇的问。

    “庄子”。

    “啊?”,江篱诧异的瞪大眼睛,“你厌学厌成这样啊”。

    萧明睿十分委屈,“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就是,就是”,他仔细回忆了一下说,“就是自从我娘嗯,出事之后,每每拿起书就心烦意乱的不行”。

    “我怎么没有感觉到?”,江篱说,“你看医书的时候不就好好的吗?难不成”,她眼睛一转试探着说,“难不成你和庄子八字不合?”。

    一丝灵光从萧明睿脑中闪过,他以往不是没有心中烦闷过,但像今天这样人都认不出来还是第一次。他当时手里拿着的确实是《庄子》,王海从皇都带来的庄子。

    “要不等明天回去了再试试?”。

    萧明睿点头说好,他倒要看看是他和《庄子》犯冲,还是和四书五经犯冲。

    “喵~”,一声猫叫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江篱惊喜拍手,“咪~咪~”。

    橘色的长条猫轻嗅了几下卧倒她脚旁伸了个懒腰,江篱试探着伸手,看它没有要躲的意思,两只手都抓了上去,“咪咪~,你从哪里来的呀~咪咪~”。

    众所周知,人类面对毛茸茸时是很难维持正常姿态的。尤其江篱,这是她出现在这个世界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摸到软乎乎的小猫咪,声音不自觉的就夹了起来。

    守在外头的侍女轻声解释,“是别院的人养的,胆子大的很,就没有它不敢去的地方”。

    萧明睿听着她逗小猫的动静,心里瞬间不平衡起来,她从来都没有用这种声音和他说过话!一记眼刀飞过,躺地打滚的橘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喵嗷!”。

    萧明睿弹走袖子上的猫毛,苦涩的扯扯嘴角说,“我一向不招这小呃,小东西待见”。

    江篱挠挠头,把摆出攻击姿态的小猫送到门外,小动物们一向敏感,也许是被他身上的气势个吓到了。

    *

    次日一大早,银环又像往日那样去了济慈堂,照旧先打扫了江篱坐诊的隔间,又去给其他伙计帮忙。只是左等右等眼看就要日上三竿了,还不见江篱的身影,她没忍住就问赵掌柜的,“怎得都这会了江姑娘还没来,别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吧?”。

    拨算盘的赵清源头也不抬的说,“她今日不来了”。

    “啊?”,银环绞紧手里的帕子,“怎得就不来了?”。

    “她本就是魏王身边的医女,自是要以魏王身边为重,哪能天天到医馆来”,赵清源提醒她,“魏王早晚都得离开,她也一样”。

    银环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江篱要走,说不准哪天就会走了,她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别院里,江篱正准备为余夫人施灸。

    宋婆婆几个原本是拦着不让的,这般诊法她们从未见过,若是有个差错,她们所有人怕是小命不保。

    江篱心想,幸好她没有提针灸的事,要不然她怕是要被当庸医给赶出去。

    在余夫人和萧明睿的坚持之下,江篱最终还是把艾柱点燃了。

    一口气吹灭明火,青白色的艾香袅袅升起,宋婆婆不放心的拽住江篱,“姑娘可千万要小心啊,这火星可万万不能落到夫人身上”。

    江篱还没说话,屏风后面就传来了萧明睿不耐烦的声音,“噤声”。

    江篱无奈摇头,她苦口婆心的解释了半天保证了半天,合着都不如人家的一声管用,她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凝神对准百会穴,轻声对余夫人说,“若是烫您就告诉我”。

    余夫人冲她笑笑说,“好”。

    热腾腾的艾香一路往下,余夫人紧张不安的面色也逐渐平缓下来。灸到膻中穴时,她感觉心口一直堵着的那口气突然一下就轻了,眼泪也哗啦啦的像开闸的河水一样往下淌。

    她不想在孩子面前失态,刚抬手要挡就被江篱拦住,她握着她的手。

    “没事”,她温柔又坚定的声音传到余夫人的耳朵里,“都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余夫人的泪水流的更加汹涌。

    人人都说她好命,商贾之女被皇家聘作正妻,夫君专宠,儿子得皇帝公公看重,府中姬妾唯她命是从。

    可谁又知道她人后过得日子呢?对外宽和温善的夫君实则心思深沉狭隘,她每日的精力几乎都用在揣度他的心思上,儿子刚满七岁就被公公召入宫中教养,晏州离皇都千里之远,母子两个想见一面都得等过年。至于府中姬妾就更别提了,她废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维持平和。

    她本来想着只要两个孩子能好好的,她这辈子也算值了。

    不就是被人骂两句妲己褒姒之流吗?她认了。

    可他偏偏要去争那个皇位,争上了又嫌她这正妻碍事,生生将他们娘三分开。他那后宫里,一个赛一个的尊贵,个个盯着那把龙椅。

    她的一双儿女,尤其是他的睿儿,无母族为他添力却又占尽先机,不知道是多少人的眼中钉,她这个做母亲的怎能不忧?

    屏风外面的萧明睿听到她的低泣声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一个眼神过去,香樱低眉垂眼的过了屏风后头去接江篱手里的艾条,两柱香的时间已经过了,姑娘手该累了。

    孙婆婆几个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想要出声又不敢违逆屏风外头踱步的魏王,看香樱稳稳的端着艾柱跟个石雕一样,才勉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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