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迅速占领临泽。
忽然,一场大雪降临城内,雪花飘落满城。
细碎的白雪停在倒地不起的士兵身上,渐渐侵染着他们身体的余温。
军队收整之际,伴随着无数痛苦的哀嚎,在人群之中,叶惊秋正四处寻找一人的身影。
此刻的黄七正孤独地倚靠在城外的墙边,气息微弱。
脚步声从耳边传来,黄七睁开眼睛,显得格外吃力。
“小姐,劳烦带我进去。”
叶惊秋俯身靠近,双手将人抱起,格外小心。
一只空荡袖管,自她怀中滑落,无力垂坠。
黄七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想看看···临泽。”
“好。”
极力克制情绪的叶惊秋,只简短说了一个字,语气中还是泻出一丝哽咽。
雪地上踩下的脚印已不似先前从容。
“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哪。”叶惊秋目视前方喃喃道。
只可惜,怀中人却没有机会再回答。
胜利的喜悦被冲淡,叶惊秋意识到战争的另一面。
那是书中未曾提及之事。
叶惊秋一路走到熟悉的城主府,韩寅见到她连忙招呼道:“叶三小姐。”
“韩校尉,你可知黄七家在何处?”叶惊秋转身问道。
韩寅也只能如实回答:“他未曾提及。”
见叶惊秋失落的模样,韩寅不忍。
他指着脚下的土地,出言劝解:“他不是已经回家了?临泽就是他的家。”
叶衡出现在她身后:“阿晚,战场便是如此,哪怕是前一刻还在眼前之人,也许下一刻便永远离开你。”
“父亲。”叶惊秋顺着声音看去。
叶衡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辽太子萧齐光。
前两日还在城墙之上俯瞰众人的辽太子,现如今被镇北军所俘。
被敌军所擒的萧齐光没有一丝胆怯,仍旧从容站在哪里。
“侯爷,不好了!”淮缙从外头走来,步履匆忙,来到在众人面前。
叶惊秋一看来人,直言:“何事如此慌张?”
若是怀缙出现,事态定是万分紧急。
淮缙立即跪下,同叶衡禀告:“云城传来消息,萧太后亲自带军,走道东胡,悬军深入,来势汹汹。”
“哈哈。”站在一旁的萧齐光此刻得意笑着,浑然不顾周围之人。
“此事你早已知晓?”韩寅拽着敌国太子的衣领愤愤道。
萧齐光按住对方的手,冷笑一声:“自然,临泽不过是我们留着拖住镇北军的一步废棋。”
“辽国的目标,是整个燕国。”萧齐光狂妄笑着,“难为你们费尽心思攻城三日。”
“你未免太过猖狂。”叶惊秋冷冷道,“莫要小看燕国的将士。”
“这燕国除了叶侯爷,谁还能与我们辽军抵抗,况且你们叶家怕是早以在燕国主那失了心。”
“叶侯爷不如带着女儿投奔辽国,辽国必当以礼相待。”
萧齐光自己的性命还握在他人手里,还不忘游说对方。
与东胡接壤的禾漠,守城将士一如既往的登上城楼进行巡查,双目眺望远方,观察着四周情形。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与以往不同之态。
黑压压的大军压境,数量远超东胡的兵力。
同样,也远远超过禾漠守备的人数,哪怕加上全城百姓。
“大事不好!快去通知杨都尉。”
“敌军来犯…”
甫一说完,敌军的兵马已经行至城下,箭羽齐发,自下而上。
辽国的萧太后坐镇后方,由东胡的军队率先冲在前面。
杨继业在接到消息后立即组织将士进行抵抗。
就这样熬过了几个时辰后,东胡暂时退军休整。
猝不及防的袭击就这样暂时告一段落。
禾漠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援军最快也需要三日。
然而,被大量辽军围困的禾漠,只能在城中等待驰援。
意图与东胡瓜分燕国的辽王此刻还不知道,危险已经悄然而致。
几人已经潜入辽国境内。
“辽人的衣服可真好看。”
“哥哥,你看这身如何?”
熙攘的大街上,江羽自顾自的挑选起衣服来。
“三哥,这件买回去送给嫂嫂如何?”
走在最前头的谢云染这才回了头,顺着声音的方位,看向江羽手中拿起的衣服。
江羽两只小手举起一件东胡时兴的衣裙,火红色的裙摆上纹着一片片粲然夺目的孔鸟翠尾样式。
不像是叶惊秋会穿的衣服。
但很适合她,谢云染心想着。
接着,江羽手中多了一袋谢云染抛过来的钱袋。
握着格外有分量的钱袋,江羽还不忘狗腿一句,“三哥可真大方。”
“不像我的亲哥哥,平日里总是……”
“唉,打我干嘛。”
“那是自然,你三哥平日里接的可是大买卖。”江宁酸道。
江羽扶着额头,“三哥何时做过这种亏本买卖?”
“听闻杨继业的人头已经悬赏到万金。”
“少说两句吧。”江宁手中的折扇又要往弟弟头上打去,“若不是叶家帮助,你哥我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此次,钟梧大半数人皆来到了辽国境内,如此大动干戈。
一是为的寻柳家人,二为的就是辽主的项上人头。
辽人行动难测,谢云染花了几日才摸到辽主动向。
“诶,那不是嫂嫂吗?”江羽发出疑惑,“莫不是三哥多日未归,特意寻来的。”
身着男装的叶惊秋也快认出了人群之中的谢云染,正当疑惑之时。
对方已经走到面前。
“你怎么在这?”两人异口同声。
“父亲让我来的。”叶惊秋先回答,“你呢?”
“我们是来···”江羽本急着抢答,突然想起什么,连忙打住。
眼见着叶惊秋脸上起了疑心,谢云染却面不改色:“来寻柳家。”
叶惊秋环顾四周:“此处不方便说话,换个地方。”
“此次前来是有急事要办。”叶惊秋领着谢云染回到先锋军营帐。
辽国萧太后来势汹汹,直入燕国。
而叶惊秋奉父亲之命,带领先锋营急行三日,踏入辽境,为的就是让辽军后院起火。
翌日,叶惊秋带着五千先锋营将士连同谢云染一起,跨越雪原,目标是常平,按照计划,突袭敌军烧了辽军的粮草。
而江宁带着收下的人与谢云染分别。
柳家的账,由他们江家出面清算。
叶惊秋二人却在雪原上生了变故。
敌人仿佛知道他们的行径一般,还未到常平,阴差阳错,碰上了辽王带领的精锐。
发现辽国的军队正以逸待劳地等待着她的到来,对方储存足够多的粮草。
叶惊秋望向对面的车马,原本平静的目光变得诧异,辽主边上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多日未见的陈清竹,竟不知何时,投靠了东胡。
辽军利用雪原的地形优势来拖垮先锋营。
最后叶惊秋同谢云染一起,被困在雪原之上。
叶惊秋打马走上前去,对面的陈清竹依旧穿着云城人的服饰,与周围的辽国将士格格不入。
她仰着头朝陈清竹喊道:“陈清竹,你我自幼便相识,我视你为挚友,父亲视你如己出,可你偏偏走了弯路。”
陈清竹狞笑着,眼里全是冷漠:“可是,我爱你,才不愿与你做手足兄妹。”
“将军视我如己出,可偏偏将你许配给我最恨的谢家人,我岂能甘心。”
陈清竹双眼充血,满是恨意地看着她身后的谢云染,近乎癫狂:
“和辽人合作,我能替父报仇,等赢了后,你同我成婚,就在云城可好?”
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大雪如飞絮般飘落,看着陈清竹执迷不悟,叶惊秋的心如同霜雪一般寒冷。
也许是因为自己没注意到他的变化,才导致他误入歧途,背叛了云城。
忽然一只箭矢划空而过,向对面飞去,正巧插在陈清竹头顶旗帜上,谢云染握着弓对陈清竹说到:“我还活着呢,现在肖想我夫人,未免为时过早了吧。”
当天夜晚,谢云染来到叶惊秋的帐内,以为他是来告别的。
明日生死难料,谢云染自然没有理由与她一起与辽军殊死搏斗。
以他的身法,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叶惊秋,只要你开口,今晚我会助你逃出去。”
叶惊秋有些意外,向来注重利益的人,竟然会在意旁人的生死。
她却很快摇了摇头:“一个将军最好的结局,就是死在战场上,我不过就是完成自己想做的事。”
谢云染企图说服她:“你倒是不惧死,你不是想成为大将军吗,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叶惊秋坚决眼神,她将视线望向帐外的将士们:“我已经失去了一切了,包括恐惧。”
谢云染撇过头去:“既如此,我便助你赢下这局。”
“叶惊秋,但你一定要活下去,这事算你欠我的,你得还。”
叶惊秋脸上全是惊喜,有谢云染的帮助,明日的胜算就会有多一成。
“好,我答应你。”
无论谢云染要多少报酬,这次若是能活着回去,她定当奉上。
第二日清早叶惊秋带领着剩余的将士与辽军展开厮杀,先锋营的兵马并不多,好在都是营里的精锐。
此次,辽王亲自上前督战,信心十足,仿佛胜券在握。
叶惊秋身侧的谢云染深深看她一眼,留下了一句:“别忘记你我之间的承诺。”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朝着前头策马而去。
叶惊秋跟着向前,高喊声呼喊。
“将士们,随我一起歼灭敌军,杀尽辽军。”
勇者才能胜利,一旦退缩变会殒命。
就这样双方展开搏杀,喊杀声四起,整个雪原充满了刀剑击打的声音。
激战到傍晚之时,忽然刮起漫天大雪,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血染红了大地。
辽军渐显颓势。
辽王担心全军覆没,率先弃城而逃,很快便溃败不成军。
常平很快被先锋营夺了下来。
而叶惊秋不负父亲所托,完成了使命,并且向众将士证明自己的实力。
这几日压在心头的重担就这样卸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叶惊秋倒在雪地上,任由霜雪落在她的脸上,已没有任何力气拂去它。
腹部伤口的疼痛传来,叶惊秋喘着粗气,努力大口呼吸。
她想要活下去。
这是她同谢云染的约定。
周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来的却是辽人。
“叶小姐,陈大人吩咐我带你北上,以你现在的伤势,怕是走不了多远。”
“仔细想想,陈大人未曾说过要留活口,长痛不如短痛,就让我来送你一程吧。”对方阴测测的笑着。
他拾起叶惊秋掉落在一旁的剑,双手握着剑柄,目光狠戾,准备刺向地上之人。
叶惊秋闭上了眼,脑海里浮现着谢云染的身影。
若是死在这里,欠他的只能下辈子再偿还。
很快那人的笑声消失,手里的剑掉在叶惊秋的身边。
还没等那人反应过来,他的胸口被一把长刀贯入,手法干脆利落。
是谢云染来了,他脚步慌乱,声音听着有些颤抖:
“我总算找到你了,叶惊秋。”
原来,一向处变不惊的谢云染也会一天如此紧张一个人。
叶惊秋心中轻笑着。
谢云染轻轻的抱着她,痛苦得浑身颤抖,眼神破碎。
“”别担心,我这就带你回去。”
几息后,谢云染竟生生呕出了一口鲜血。
叶惊秋看着地上的血一时愣怔,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陈清竹出现在她眼前。
他没有随东胡王一起逃跑,反而寻过来。
只是他再一次慢一步,让谢云染先出现。
陈清竹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柳家的毒,也该你尝尝了吧,谢云染。”
叶惊秋紧紧攥住谢云染的手,担忧的看着他。
谢云染冲着叶惊秋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眼神里满是温柔。
他将叶惊秋护在怀里,脸色变得阴沉,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锋利。
“陈清竹,你想知道陈家为什么一夜之间覆灭吗?”
在谢云染的怀里,叶惊秋逐渐知道当年之事。
当年的真相展开。
原来,当年陈家暗中联络东胡,致使临泽失守。
查明此事后,燕国主觉得父亲与陈家交情过深,父亲也被猜疑,担心父亲佣兵自重,便雇了谢家出手。
那日陈清竹在叶家玩耍,躲过一劫。
念在陈清竹年幼,谢云染的父亲便不再动手。
后来父亲得知真相,却也没再同我们提起,陈清竹就这样一直被蒙在鼓里。
得知真相的陈清竹笑得有些僵硬,可他得眼神里却也充满着愤怒和不甘。
叶惊秋眉头紧锁:“陈清竹,你走吧,念在自幼的情分上,我留你一条生路,只要你把谢云染的解药给我。”
陈清竹一时之间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但他很快地接受了事实,不管不顾地说道。
“阿晚,事已至此,我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说罢,他又上前一步。
谢云染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竟又是吐了一口血。
见眼前的人还是执迷不悟,叶惊秋叹了口气。
她从谢云染的怀里挣开,从新捡起地上的剑,握在掌心,提着一口气对着陈清竹袭过去。
然而,让人出乎意料的是。
陈清竹并没有躲。
像是早就设想好,叶惊秋一剑便刺入的他的胸膛,十分顺利。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低沉,眼中满是遗憾,嘴里却说着。
“能死在你手里,也好。”
叶惊秋撑着最后一口力气将解药喂给谢云染见他咽了下去。
这才觉得自己的身体非常疲惫,意识渐渐模糊,闭上了眼,沉沉睡去。
她被谢云染紧紧地护在怀里,昏迷的时候依稀听见他说的话。
“功夫这么差,还爱逞强。”
叶惊秋心里不服气,嘀咕着:“要不是你这么弱,一下就给放倒了,我会有逞强的机会吗?”
可惜,她现在连说话都力气都没有,不然要和他好好辩上一辩。
谢云染轻轻叹了一声,抱着她的力道更加紧了些。
“想娶你不是被迫的,其实那天我很高兴。”
“只是别这么快让我失去你。”
原本在心里气的牙痒痒的叶惊秋,听完后瞬间舒畅不少。
“没想到此人这么会装,等自己醒来一定揭开他的真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