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辰时,吴锦婳方才慵懒地起身梳洗,即便今日事她归宁之日,自从成婚以来,她的日子过得倒是比以前闺阁时更加随心所欲。
以往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须得在卯时正刻,面见各房管事婆子,应对和安排内宅各项事宜,其实对此,她倒是无所谓,母亲在世时,对她的教导和要求,比如今这些严格得多,她也早习惯了每日早起。
可陆懋却不让,晨时总喜欢搂着她的腰,睡意朦胧地道:“难不成没有主子的吩咐,他们就不知道该如何办事了?那要他们何用?”
也就更别说什么在婆母面前立规矩了,也不知陆懋与太夫人说过些什么,反正她到现在都未再招惹过她,只是自己清清静静地呆在西正院,轻易不出院子,也不见外人。
所以说纵容吴锦婳的养成如今这慵懒的模样,陆懋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于是到了巳时正,在林家和吴家不断地派人来催促着回门时辰,吴锦婳便才带上回门礼,与陆懋一道出了门,吴家倒还好,就在国公府隔壁巷子里,甚至打开两家后院的门,便就能直通往来。
刘燕娘又自来是最听从吴锦婳的话,因此他们回到了吴家,倒也不讲究什么礼仪体统,吴家祠堂又远在吴家老家曲阳县,倒也不必讲究什么祭祖禀告姻亲事宜,所以她也只与刘燕娘喝着茶说了会子话。
两人也无甚家常可聊,不过刘燕娘这些年经历得多,见过的世面也大,因吴锦婳的婚事来了京都,便也因地制宜地经营起了一家绸缎庄,兖州府的酒楼客栈也请了掌柜看管着,因此如今与回门的吴锦婳便就闲聊着一些生意经。
直至快到午时之际,吴锦婳便提出去林家,刘燕娘自然明白她是要给林家做脸面,也没有多挽留。
而林家倒是极其重视吴锦婳的回门,林家的众人都出了宅院,到了门前迎接陆懋和吴锦婳,又设了回门宴,请了林家旁亲左戚一屋子人作陪。
陆懋和吴锦婳倒也给林家体面,对林老太太也表现得十分恭敬孝顺,大家都满意,不过吃完了午宴,吴锦婳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提出回程去,林家当然也不敢阻拦。
于是赶在落日之前,吴锦婳和陆懋才终于回到了国公府,她倚在东正院的内屋临窗的贵妃榻上,却忽然生出一股终于回到了家的念头,她独自乐了一会子,觉得真有意思,她嫁过来国公府也不过才三天,竟已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她这般想着,也就这般与陆懋说了,陆懋笑着看她,眼中那如水的温柔仿若要溢了出来一般,他情不自禁地捞起她纤细的腰肢,轻轻地吻了上去,“这里从来都是你的家。”
吴锦婳被他忽如其来的亲热举动臊红了脸,她捏起拳头,轻轻地捶了他的胸口一下,“青天白日的,丫鬟们见了又该取笑咱们!”
他却不理,拉住她的手腕,随他躺倒在贵妃榻上,她趴在他的胸口,被他紧紧地搂在怀里,由着他越发加深了这个吻,“她们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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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晌,五军都督府派了人来禀报,有急务需请陆懋回位于内城西侧的都督府衙门,倒是吴锦婳没有什么事,闲暇了下来,只是那张贵妃椅却已是一塌糊涂,她实在是没脸再呆在那儿,便到了西侧的小书房里呆着。
她坐于书案前,不经意地翻看着清音刚刚呈上了的大厨饭当月的账册,清音立在近身旁指着账册上的那一处给吴锦婳看,而月泷则立在左边,手里也抱着一本账册。
吴锦婳翻看了片刻,抬起头只见身子伏地的秦婆子,倒是熟人了,这不就是当初她初初搬到芦山居时,连膳食都敢克扣她的大厨房的管事妈妈吗,后来芦山居有了小厨房,她们都也再没怎么打过交道,如今倒是又撞到她跟前来了。
秦婆子刚被人提溜了过来,便知道要坏事了,她微微颤抖地身子,请安道:“奴婢给夫人请安!”吴锦婳笑着看向她, “秦妈妈,倒是好久不见了,你可知今日我为何唤了你来?”
秦婆子趴伏在地上, “奴,婢…奴婢不知,还……请夫人明示!”
吴锦婳拿起账册,递给清音,道:“清音,那你就跟秦妈妈好好地来说说吧。”
清音接过账册,朝秦婆子走前了一步, “今日对账,大厨房就这一个月里的开销竟比上个月足足多了500两有余。”
秦婆子忙不迭地爬起身子,辩驳道:“清音姑娘,您刚接手府里的账目,哪里知道我们厨房采买的细节,就这个月因夫人嫁来国公府的喜事便就办了好几场宴席,如今这开销已是我等十分节俭的了。”
清音冷冷一笑道:“秦妈妈,即便这个月的征纳、婚仪等几场筵席下来,奴婢倒也是粗略算过,就说这婚宴,府里一共摆了席面一百八十桌,单单计算这席面食材的支出,至多不过只需四五百两也就罢了,何况这些府里皆是有定数的,奴婢也去一一详查了来,说是此次婚仪宴席所用食物的都一并由外院的管事负责采买,大厨房也不过是多采买些添头之物罢了,哪里就需要大厨房支出这么大一笔款项来。”
清音伸手从月泷那拿过那本从外院管事处借来的账本,一一翻开来给吴锦婳看,“如今这大厨房的账目与外院管事出的账目一对,倒是多出来足足300两银子,却是不知去处了。”
秦婆子一霎那间汗如雨下,清音所列出来的一桩桩一条条皆有所依据,可见是已探查得清清楚楚的了,想到此处,她的后背上的内衫都已湿透得能拧出水来,可这罪证却是决计不能认下的。
她大声争辩道:“清音姑娘,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即便您是夫人的贴身丫鬟,您这般冤枉我等,老婆子也是不依的,且不说这个月的几场宴席,您以为添头就不需要银子了?何况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主子丫鬟婆子们用膳不需要银子?”
她越说越委屈起来,一把嗓子便哭嚎起来, “夫人,真是冤枉死老婆子了呀!单这个月三夫人那就叫了几次的加菜、就不说几位老爷、少爷来了几次的举监老爷们上门来应酬的,就是夫人小姐们的那些大丫鬟们也是成天见的要这要那,您是菩萨似神仙人,那知道老婆子的难处……”
“秦妈妈,我劝你还是闭上嘴为好,”清音却一把把账册扔在她的跟前,“您要辩驳,那我便一一跟你掰扯掰扯,如今府里上上下下各房各院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就是太夫人房里这个月也是没在大厨房里用过几次饭的,我今日敢与你对峙,便就已然是查得清清楚楚的。”
“你方才说的那些,你自己摸摸良心算算,值得花上多少银子?你且不用说是菜价涨了几许,我可是对了官府的采办,这个月莫说猪肉,八斤上等的羊肉才白银1钱2分,就是那鸡子十斤子也就是白银5分。”
秦婆子语塞道:“这……这……”
清音却不再给她编造者满口谎言的机会,“便是不与你说这个,说说这账册上这个月竟母鸡就记了100来只,还有那燕窝、鹿茸上月余数就不止100两,这个月竟生生又进了200两来!而这些还是已算在了厨房采买支出的银子里面了,秦妈妈,你可得仔细想想如今该怎么交代,你且说说这多出来的200两从何而来,你这婆子还不快从实照来!”
这些个婆子都是成了精的,分明就是想要利用这几场宴席来贪墨大笔银子,以为夫人刚接手国公府的中馈,年轻面嫩好糊弄,恐怕这府里的其他人也在观望着看看夫人是不是好欺负的罢了。
秦婆子这才面如死灰,无话可说,忙求饶道: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
吴锦婳望了秦婆子一会,见她这等模样,倒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但对清音的这等才能和她那谨慎的秉性另眼相看起来,她柔声道:“也不必说了,既然如此,那便把她们一家子都打发出府去罢。”
秦婆子这下子知道害怕了,“夫人,夫人饶命!是老婆子的错!”边说边打自己嘴巴子!“夫人,夫人您看在太夫人和三夫人的面子上,饶了奴婢吧!”
吴锦婳笑了,秦婆子这般说,她心里倒是有数了,她倒也没有猜错,她就说这个秦婆子敢如此大胆贪墨这么多银子,必是背后有人指点,就是不知是这位太夫人不死心想要为难她呢,还是这个三夫人想要扮猪吃老虎。
“既然妈妈这么说来,我倒是不好为难与你了,那么其余也就罢了,这200两银子悉数补齐回帐上,妈妈一家子就到庄子上好好劳作幸苦几年也就是了!”
吴锦婳不再看被拖出去的秦婆子,她朝清音道了一句:“清音,今后就让厨房里的刘婆子,我记得她应该是外院管车马的董大家的,你去与她对好了帐,往后大厨房便由她来管,若刘妈妈也管不好,也一样打发到庄子上去!”
“是,夫人!”清音应到,“夫人,可还需要奴婢去查查,或许不止是这婆子有贪墨?”
“嗯,其余的先不理,我刚接管中馈,不好太过大动干戈,况且御下无须太过严苛,反落得刻薄名声,只要不是太过分,就让他们在咱们给的范围内作为,总还是得给人家一些甜头不是,惩处了秦婆子,她们便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若往后再查出就数罪并罚严厉处置就是。”
“是,夫人。”
吴锦婳拿过书案上陆懋随意放置于桌上的书,持在手上翻着,顿了一下,望向清音,“清音,你今日实在与众不同,且多历练几年,往后你想要出府经商也好,想要嫁人也罢,总有了立身处世之本,我替你高兴!”
清音忙感激地道:“能在夫人身边,是奴婢三生有幸!”
吴锦婳笑了,“不过明日,咱们倒是该去三房与三夫人好好聊一聊才是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