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怎么没想过反抗。
那些混蛋打他的第一次他就反抗了。就算一对三打不过,可他也不曾求饶。拳头挥到筋疲力尽,打的对方也没占到便宜。
第二天他浑身是伤的找到班主任陈昊,陈昊听他说完这些事,整个人变得义愤填膺,嚷嚷着会替郑怀壁讨个说法。
可是说法没等到,等到了审判。
教导主任把他、周振祎、池卓、赵琛都叫到了办公室。
郑怀壁本以为教导主任会秉公处理,可他却听到教管主任说:“郑怀壁,向同学们道歉。”
郑怀壁倏地抬起头,震惊的看着教导主任。
“发什么愣啊!看你把同学给打的!赶紧道歉!”
可明明郑怀壁的伤势比他们都严重。
他冷笑一声:“老师,您就是这么差别对待的吗?明明是他们仗势欺人,你却包庇他们,甚至颠倒黑白。我这声老师您受之无愧吗?”
教导主任脸色都变了,他深吸一口气说:“怀壁,大家都是好孩子,同学之间有点小摩擦是正常的,道个歉就算了,别把事情闹大。”
郑怀壁没搭理他,目光只盯着低头沉默的陈昊:“陈老师,这就是您说的替我讨个说法?”
陈昊嗫嚅了两声,开口道:“怀壁,道个歉这事就算完事了。”
郑怀壁面色阴沉的扫过面前所有人。
“哎呦!哎呦!我胳膊疼啊!不行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池卓挤眉弄眼,表情夸张。
他夸张的动作逗笑了旁边的赵琛和周振祎,三个人笑作一团。
教导主任咳咳了两声,又碰了一下郑怀壁的肩膀,提醒他开口。
“老师,我能借您的手机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吗?”郑怀壁垂下目光,表情温顺。
教导主任不疑有他,赶忙将手机递了过去。
“你好,我想报警......”郑怀壁一开口,就吓得教导主任和班主任陈昊就要抢他手里的手机。
他灵巧的躲过,从容不迫的说着:“是的,聚众斗殴,寻衅滋事,校园霸凌,学校不作为还包庇他们,您们尽快过来一下吧。”
挂断电话后,教管主任一直用手指点着他,嘴里嘟囔着:糊涂糊涂。
郑怀壁与周振祎对上目光,周振祎看到他报警,不仅没害怕,表情反而更加嚣张了。
彼时郑怀壁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警察赶到后把几人全都带回了警局,教管主任似是不死心,一直阻止警察把人带走,嘴里还在不停的解释:只是同学间的小打小闹。
但是郑怀壁已经报警了,报警之后性质已经不一样,警察没有理会教导主任。
擦肩而过的瞬间,郑怀壁看到教管主任眼睛里闪过的竟然是惋惜和懊恼。
到警局后,警察详细的询问前因后果,做好笔录之后就让郑怀壁坐在那里等着。
过了很久,突然来了一群警察大声嚷嚷着把他送去拘留。他立刻反正过来,行为上没有挣扎,但是嘴里一直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和粗鲁的动作。
“作为人民警察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们究竟是为人民服务还是为富人服务?!”
此话一出,所有警察都沸腾了,他们大声的嚷着,那样子好像他真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你刚才的话已经构成侮辱警察了,我们执法记录仪都开着。你不是问为什么吗?好,我告诉你,你涉嫌寻衅滋事,故意扰乱公众治安,被依法拘留7天;本来你老老实实去拘留所就算了,但你刚才出言不逊侮辱警察,这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你已经满16周岁了,真把自己全当未成年了?”一个类似领导的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郑怀壁。
他又继续说:“受害者们不同意和解,所以你拘留期满之后还需要赔偿他们医药费,具体多少钱,等你出来之后再说吧。”
郑怀壁脑袋都蒙了,他张了张嘴没反应过来,由着警察们把他带走。
“怀壁!怀壁!”最后一眼,他看到了匆匆赶来的爷爷。
父母出事之后爷爷状态一直不太好,他们留下的抚恤金有限。为了生活爷爷只能每天出去捡垃圾,他只有一只眼睛,那些工作做起来不太容易。
郑怀壁木然的跟着警察走,他在这一刻明白了教管主任为什么要极力阻止他报警,也明白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是为了什么。
民不与官斗。
15天之后,郑怀壁从拘留所放了出来。另外三人的医药费也都赔付完了,共计5万元。
听说他们最开始一家就要5万,其实以他们的财力根本不把这些钱放在眼里,开口要钱只是想折磨一下郑家而已。郑爷爷挨家挨户哀求都不管用,15万一分都不能少。
后来还是校领导出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才把医药费定到3人5万。
走出拘留所那天是爷爷来接的他,小老头什么都没说,沉默的领着孙子回家。
那天之后周池赵三人并没有放过郑怀壁,反而变本加厉的霸凌他。而他默默的把这些承受下来,没有再找过老师,也不再尝试反抗。
有时陈昊看到他的一身伤,会长叹一口气说:再坚持一年多就好了。
郑怀壁没有说话,他像一颗沉默的树,伫立在那里。
他们从未想过放过他,那些欺凌也不曾停下。
郑怀壁担心郑爷爷会发现他身上的伤,所以每次到家前都会仔细处理好。可就算他再细心,郑爷爷也能猜到他在学校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很多夜晚,郑爷爷成宿成宿的抽着烟。他是个残疾老头,想不到办法帮孙子解决困境。最后只得怪自己家没能力,没人把他们当人看。
第一个发现郑怀壁有异常的是郑爷爷,彼时距离郑怀壁第一次被霸凌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之久。
郑怀壁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可那段时间却也能感觉到他沉默异常。郑爷爷放心不下他,心总突突的跳。
有一天像预感到什么一样,他没去捡破烂,早早地回了家,在房间里心神不宁。
不久就听到了开门的声音,郑爷爷抬头看了一眼表,才下午四点左右。
郑怀壁已经高二下学习,课业十分繁重,有事下了自习都得半夜十二点左右才能到家。但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郑爷爷没有出声,直觉告诉他郑怀壁要做些什么。
不久他听到郑怀壁把什么东西放到了自己房间,就又背上书包离开了。
等人走远,郑爷爷才从屋里走出来,往郑怀壁房间摸索去。
房间很整洁干净,符合郑怀壁的一贯作风。郑爷爷在他房间里寻找,想知道郑怀壁不好好上学回家藏了什么东西。
屋里找了一圈没找到,郑爷爷把目光放到郑怀壁的床下。
伸手一够,他摸到了一个箱子,里面装着3瓶农药和1瓶透明液体。
郑爷爷眼前一黑,他颤巍巍的拿起瓶子,确认是农药。
那另外一瓶透明瓶子里装的是什么?郑爷爷不敢多想。
孙子是不想活了吗?不对,如果真不想活了又何必买3瓶农药?
3瓶农药......郑爷爷闭上眼睛,他想到了曾去道歉过的人家,那些人家的孩子应该就是欺负郑怀壁的人,正好三家。
他要杀人。
想到这里,郑爷爷整个人像被抽掉力气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半晌,他打开那瓶透明的液体,刚一开瓶盖,一股刺鼻的味道就冲上来。他赶紧将瓶盖拧回,已经猜到里面是什么了。
郑怀壁要用这个透明的水把那三个孩子迷倒,再用农药杀了他们。
农药中毒是很痛苦的死法,曾经郑怀壁邻居家的妇人因为和丈夫难矛盾就要喝药自杀。
她本身只想吓吓丈夫,喝到嘴里还没咽下去就被丈夫夺过来,接着就把那口农药吐了出来。
但饶是这样,这个妇人被送到医院,痛苦挣扎了几天还是死了。医生说农药会从口腔黏膜渗进去,所以吐出来也没用。
死状可怖,整个肺都被纤维化烂掉了。
这些郑怀壁都知道,所以他替那些人选了这样的死法。
郑爷爷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碎掉了,那些恶魔竟然把他善良的孙子逼成了这个样子。
床下似乎还有什么,又伸手够了一下,抽出来一个小盒子。
里面装着一个白色的耳包,几个女生的头绳,一些精致漂亮的小玩意。
最下面还压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女生搂着郑怀壁朝镜头比‘耶’,郑怀壁也看着镜头,温柔的笑着。
照片上的女孩他认识,之前总和郑怀壁出双入对,但最近都没有看到她,一问起来郑怀壁就不说话,久而久之他也不敢再问了。
郑爷爷痴痴的看了照片很久,随后缓缓的抱住头,蹲在地上老泪纵横。
他的孙子本应该有光明灿烂的人生,本应永远像照片上那样阳光和温柔。
半晌,郑爷爷把东西都收拾好,推回床下。随后转身,仿佛没来过一般,颤巍巍的走出了房间。
他知道能为郑怀壁做什么了,这件事只有他做才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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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的周末,郑怀壁准备执行他的计划。
他冷漠的从床底拽出箱子,打开书包把准备好的东西都装上。
做好这一切,他却没有立即出门,只是静静的在床上坐着,目光无悲无喜,不知道在想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从没想过做完之后要脱罪。他不是要策划一场完美杀人案,他只是要进行屠杀。
他不后悔,这些畜生需要付出代价。
慢慢打开小盒子,静静的看着里面那张照片。说来这张照片还是满逢春硬拉他拍的,现在竟变成了两个人仅有的合照。
满逢春现在一定过得很开心吧,她竟真的一次都没回来看过他。
如果她回来,就能看到他现在过得有多艰难;如果她回来,就会知道自己真的赐给了他一个地狱。
但她没回来,一次都没有。
郑怀壁的目光逐渐变得哀怨,刚想把照片撕掉,就发现照片上似乎有个小水渍。
仔细看了看,竟然是泪渍。
郑怀壁心一跳,像想到什么似的,他赶紧打开书包,拿出那瓶□□。
□□是需要被妥善密封的,他每次合盖后都会检查很久,确保没有漏液。但现在的瓶盖却好像只是被人匆忙拧上一般。
于是他又打开装有农药的瓶子,戴好口罩和手套,轻轻倒出来一些。
里面的农药已经被换掉了。
是爷爷。
郑怀壁跌跌撞撞的跑到爷爷房间,果不其然,在他的抽屉里有一把崭新的水果刀,正泛着银灰色的冷光。
-
郑爷爷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这几天都在那三家楼下踩点,确认行动路线。
到家后呼唤了几声孙子的名字,没人回应,看来是还没回来。
郑爷爷叹了一口气,打开了房间的灯。
光亮的一瞬间,他看到郑怀壁正跪在地上,身边放着那把他准备好的水果刀。
都知道了,他知道郑怀壁要做什么;郑怀壁也知道他要做什么。
“爷爷,是我糊涂,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爸妈。”郑怀壁低着头,看不到他的表情。
郑爷爷走过去想把他扶起来,然而他却纹丝不动。
半晌,郑爷爷也缓缓跪了下来,他搂住郑怀壁,声音哽咽:“是爷爷对不起你,是爷爷没能力,让你爸你妈吃苦,现在也害的你吃苦。我们怀壁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以后是要上清北上学,然后当大官的。怎么能让那些小畜生把我孙子害了?没事怀壁,你别害怕,交给爷爷,爷爷让他们付出代价。你就在家好好学习,好好长大,别再走歪路了。爷爷年纪大了,一条老命换他们三个,值了。”
郑怀壁摇头,一直摇头:“不要,爷爷,我想开了,无非就是一年多,我咬咬牙就挺过去了。等上了大学咱们就走,再也不回来了,咱们谁都别做蠢事了。”
“怀壁你真想开了?其实要不然咱们转学不行吗?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郑怀壁沉默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没用的爷爷,如果他们想找我在哪都能找到我。三中是全省最好的学校,我只有在这里才会得到最好的教育。我们班主任虽然无法给予我实质的帮助,但是他知道我的情况后,在学业方面对我十分关照。我要借助这些考上清北,永远离开这里。”
郑爷爷点了点头:“怀壁,以后的路会很难走,如果走不下去也别再做傻事了,跟爷爷说,我来想办法。”
郑怀壁没说话,他想:不会了,再也不会了。他不会再为那些人渣做傻事,他要自己和爷爷都好好的活着。
总有一天他会出人头地。
那晚之后的郑怀壁仿佛脱胎换骨,外界的伤害再也伤不到他,他可以真正做到忽视那些拳头和欺凌,只把精力放到自己的学业上。
只是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会想起满逢春,想到她决绝的话,和固执的脸。
后来满逢春他也不再想了,没意义。
这个女孩应该和他所遭受的其他痛苦一样,被他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