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影

    “你想去哪儿?”

    汪宁笛找来红印泥,开盖,大拇指指腹重重摁压,再将拇指贴在信笺纸上,“太远可不行哦,我有门禁。”

    梁挽蜚:“门禁?”

    “就是不可以在外面过夜。”

    汪宁笛举起信笺纸,吹吹风,递给梁挽蜚:“喏。”

    梁挽蜚没接,抱着胳膊,眼风在纸上随便一扫:“嗯,你收着吧。”

    汪宁笛放下手,奇怪:“你不拿走?”

    “你就在这里,我不怕你赖账。”梁挽蜚没有着急回答汪宁笛的去哪儿问题,反问,“借条有了,你想要我给你什么?”

    汪宁笛抿唇,轻轻把信笺纸摆桌上,双手背在身后,对时间宝贵的人提出荒唐需求:“我想要你的时间可以吗?”

    先只说一半。

    汪宁笛不太自信地抬眼看梁挽蜚。

    梁挽蜚的脸除了贵,就是冷。

    特别是现在,梁挽蜚听汪宁笛说话的间隙,精致的五官明明都正常舒展着,也很漂亮,但就是无法给人一点亲和的感觉,梁挽蜚眉眼间的无情会让等待梁挽蜚开口的人非常不安,会让人觉得,只要梁挽蜚不满意,下一秒,梁挽蜚就会厉声批评,狗血淋头。

    简直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严肃感。

    不过,梁挽蜚的严肃感没维持两秒就因为汪宁笛的话笑了,不是冷笑,而是像突然吹来一阵春风般的温暖笑容。

    梁挽蜚眉眼弯弯,嘴边也笑出了小括弧:“就这么简单的事?”

    “很简单,吗?”汪宁笛顿了下,“那我继续说?”

    “嗯。”

    汪宁笛:“我想找回我的记忆,但是你也知道,我是第一次失忆——”

    “这个。”梁挽蜚打断,“你直接说重点吧。”

    汪宁笛哦一声:“重点就是我有准备一些想去的地方,但之前我小姨把我看得紧我都没机会去,所以我想,趁你还能留在鹿山市,我陪你观光,你帮我掩护。”

    ——我帮你掩护,你想起我,是很好,明明求之不得,但。

    梁挽蜚沉声:“如果你的记忆并不愉快,你也很想找回?”

    汪宁笛瘪嘴:“能失去的记忆大概率不愉快吧,但没有记忆,我真的快疯了。”

    梁挽蜚久久没有说话。

    汪宁笛等了会儿,见梁挽蜚绷紧嘴角,陷入沉默,她怕梁挽蜚反悔,赶紧说:“你放心,我——”

    梁挽蜚伸手,紧紧抱住了汪宁笛。

    房间里变得好安静。

    只剩下汪宁笛不知从何而起的浮躁心跳。

    ——怎么回事?我是被梁挽蜚的香港热情吓到了吗?

    汪宁笛震撼不已。

    观光掩护合作达成后,两人对好口供,一起走到主厅找汪明香。

    所谓一屋不出两种汪家人,汪明香的警戒心完全不输汪宁笛,汪明香让汪宁笛外面等,她独自把梁挽蜚拉到里厅二次确认:“梁小姐,你真的打算在鹿山市旅游?”

    “嗯,主要是为了集团的调查项目。”梁挽蜚胡说也有一套,柔声问,“汪阿姨,我可以麻烦汪宁笛陪我吗?她方便吗?”

    “她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啦。”汪明香挥挥手,“而且能有梁小姐你带她一起在市里走走,散散心,我也放心,就是——”

    汪明香撇头看眼汪宁笛的方向。

    汪宁笛乖乖听汪明香的话,坐在门口,背对着汪明香和梁挽蜚,无聊,低头拔砖缝中的草。

    汪明香才回头,压低声音,“就是梁小姐,你千万要记住一件事,不要跟汪宁笛提起她以前的意外,要是你们观光途中汪宁笛她出现奇怪的行为,你就立即给我打电话,我会去接她。”

    梁挽蜚皱眉重复:“奇怪的行为?”

    汪明香不肯明说:“不重要啦,正常来讲应该不会的,只不过要麻烦你稍微帮我注意着汪宁笛的状态。”

    汪明香同梁挽蜚嘱托完,招呼汪宁笛进屋。

    汪明香帮梁挽蜚把今天两人要去的地点讲出口:“梁小姐下午想上鹿山看看,你就陪她去吧,注意安全,照顾好梁小姐。”

    鹿山?

    汪宁笛纳闷地看向梁挽蜚。

    鹿山不高,修有人行道,环山线坡平缓,连登山爱好者都不乐意来,嫌没挑战,因此会上鹿山玩的,大多是闲暇无聊上山喝茶打牌的鹿山市民。

    汪宁笛走在梁挽蜚身边,目光还在一个劲打量梁挽蜚的侧脸。

    难道鹿山快要被梁挽蜚所在的集团开发成新景点了?会不会是巨大的商机?好奇!

    汪宁笛张嘴:“你——”

    “汪宁笛,我第一次见你就是在这里。”梁挽蜚走得慢,语速也放慢。

    “这里?”

    汪宁笛站定,低头,看着地面上标着“鹿山公园”、“雨”的井盖,念出,“05267788762?这块井盖吗?你记性这么好啊?”

    梁挽蜚不解,也跟着回头看了眼汪宁笛脚下的井盖,顿时无话可说,难得话里露出脾气,重声:“我是指鹿山!”

    喔。

    那梁挽蜚你自己没说清楚嘛,我感觉你长得这么成熟聪明,是很有可能记住这些奇怪的数字嘛。

    汪宁笛腹诽,但没敢把心中的嘀咕讲给梁挽蜚。

    汪宁笛挤出笑容,两步跑回到梁挽蜚身边,哄道:“是我十八岁那年吗?你当时为什么来鹿山呢?”

    “……工作。”梁挽蜚冷声回,她压根没想到,她那么浪漫的一句话能被汪宁笛轻松破坏掉。

    “工作?”汪宁笛仰头想了想,“你那个时候应该是22岁?”

    “你大可以不用把你的注意力放在这种无聊的计算细节上。”梁挽蜚说。

    走到一个岔路口。

    汪宁笛抬起胳膊,专业介绍:“从这里往右拐是去山顶看鹿山市风景的人行道,往左拐是环山骑行的骑行道。”

    说完,汪宁笛理所当然要往右走,谁来想,都不觉得梁挽蜚会走左边。

    “走这边。”梁挽蜚拉住她,拽着她就往骑行道上前进。

    “啊——为什么啊——”汪宁笛的声音在山石之间回荡。

    时隔多年,要往从前汪宁笛表演过的鹿山礼堂走,梁挽蜚的记忆也已经模糊了,她全凭脑海里顽强的记忆,走着十八岁汪宁笛拉她走过的路。

    踩在铺新的沥青路上,想到十八岁的汪宁笛在从前的泥石路上摔了一跤,张开手掌,全是泥巴,脸委屈得皱巴巴地对梁挽蜚笑。

    看见斑驳生锈的路牌,想到十八岁的汪宁笛跟她站在路牌下比身高,手指并拢,靠近冷漠梁挽蜚的额头,啧啧称奇说好吧你还是比我高一点点。

    一片树叶飘下。

    想起——

    汪宁笛挣开梁挽蜚的手,穿过梁挽蜚的记忆,跑到梁挽蜚前面去,蹲下,和十八岁的汪宁笛一起捡起那片油绿的树叶。

    汪宁笛回头,冲梁挽蜚晃晃树叶:“梁挽蜚!告诉你一个神奇的故事!”

    ——梁挽蜚!我要告诉你一个超级神奇的传说!

    “临近冬天,在鹿山山腰向左走的岔道上,能捡到这样一片刚落下的绿色樟树叶。”

    ——和喜欢的人一起对着南方许愿。

    “就能白头携老哦。”

    ——什么!干嘛不信!梁挽蜚赶紧一起来许愿啊!

    一阵大风吹过。

    山林哗哗作响,成堆的樟树叶飘飘扬扬,绿的,也有枯黄的,都在空中散落,十八岁的汪宁笛被吹走了,只剩下二十四岁的汪宁笛捏着那片刚捡起的绿叶抬头,感慨:

    “不过我感觉这个是鹿山市旅游局编的童话故事,谁会傻到把一辈子的幸福交给一片树叶呢。”

    “……”

    梁挽蜚失笑,红着眼睛低头,心里在叹息,是啊汪宁笛,谁会这么傻呢。

    你已经不记得了。

    我还在傻傻期待什么。

    汪宁笛把树叶丢进排水沟,往上山路的远处看:“梁挽蜚,你到底想往哪儿走?”

    梁挽蜚眼里的泪意很快压下,平静抬眼:“鹿山礼堂。”

    “噢!”

    汪宁笛指着梁挽蜚,“我明白了!你是不是来工作然后在鹿山礼堂认识的我?看表演吗?”

    梁挽蜚笑笑:“嗯。”

    鹿山礼堂是鹿山市早年间最受欢迎的文艺汇演场所,但随着鹿山市市政开发建设的南迁,偏远又偏小的鹿山礼堂彻底被市民遗忘在了鹿山历史之中。

    这会儿,梁挽蜚和汪宁笛站在鹿山礼堂前,只看见积满灰、上了锁的深蓝色玻璃门。

    “我都好久没上这来了。”

    汪宁笛自言自语,前进一步,右手握拳,掌侧在玻璃上轻轻一擦,抹掉一层灰。

    汪宁笛弓着腰透过玻璃往里看,古早的浅绿色长排椅上还落着一袋拆开的魔法士玉米味干脆面。

    梁挽蜚走近到汪宁笛身后,伸手试了试紧锁的大门。

    汪宁笛直起身,看梁挽蜚的手:“不用试啦,这里早在几年前就关了,就是一直没拆而已,你想进去吗?”

    “我只是觉得——”梁挽蜚松开手,“这里面应该有你的记忆。”

    汪宁笛仰头,望着那一排积满灰的牌匾:“有道理哦,但你是来干什么的呢?”

    梁挽蜚理所当然:“陪你找记忆。”

    汪宁笛抱起胳膊,直把心中盘旋已久的疑虑问出口:“梁挽蜚,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之前为什么会无条件先答应我的请求?”

    “无条件很奇怪?”

    “当然。”

    梁挽蜚垂了会儿目光,抬眼,认真看着汪宁笛的眼睛,调侃话却像在讲天气:

    “因为昨天晚上重新见到你,觉得你比从前还要有意思,我很喜欢你。”

    梁挽蜚微笑:“那对喜欢的人自然就会无条件咯。”

    汪宁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狂搓胳膊:“诶,梁挽蜚,你怎么会爱开这种玩笑的?”

    梁挽蜚收起笑意,反身往台阶下走。

    汪宁笛紧紧跟上:“不开玩笑的原因呢?”

    梁挽蜚温声:“冇咗。”

    汪宁笛听不懂:“什么?”

    梁挽蜚站住,等汪宁笛走到身边,梁挽蜚目光平和:“我讲今晚我还是睡你房间,你方不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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