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榆蓝の《打翻调色盘》

    -晋江文学城首发/2025.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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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开始下雨。

    远处的天由浓至浅过渡出一片灰，针尖小雨飘摇着，过路人被沾惹一身潮湿。

    蔚媛冒雨跑到公交车站，在原地蹦了两下，将鞋面上的雨滴抖落。

    又忘记带伞。

    她望着前方马路上的拥堵。

    商务区这片是禁鸣区，但堵车久了，总会有按耐不住的司机，车喇叭声和口袋里的震动同时响起，蔚媛愣了几秒才接起电话。

    “芋圆！你到哪儿了！”电话那头的女生嗓门很大，蔚媛在某个瞬间甚至没听见路上尖锐的车鸣，她还没开口，电话里传来女生一句低低的咒骂：“我这边堵车，后面那男的按喇叭按个没完没了！你要是到了就在车站等我一下，我转个弯就到了。”

    前方的写字楼高层逐渐亮起加班加点的灯光，蔚媛抬手抹掉发梢的雨丝，回了句“好”。

    雨下得很密了，眼前的景象呈出一番混着光晕的模糊。

    站台有人在看天气预报，标准清晰的女播音腔传进她的耳朵里。

    “本市将于从6月9日起，正式进入梅雨季节。”

    梅雨季节，又是梅雨季节。

    蔚媛低着头，一双白色空军板鞋在她视线中一闪而过，她猛地抬眸，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匆匆跑过车站，钻进了停下的公交车里。

    ……

    指甲陷进手心，她听见好友熟悉的喊声，拥堵的红色又亮起，她迈步出去，鞋尖砸进了地面的雨水涟漪。

    “赶紧先擦擦头发。”商娩把扶手箱上的纸巾扔给蔚媛，“还好我今天开了车，这破雨真的是说下就下，烦！”

    “今天入梅呢，往后估计要天天下雨了。”蔚媛捏着纸巾擦发尾的湿漉，车还堵在路上一动不动，她伸手把车载音乐换了。

    商娩正跟着音乐节奏摇摆，冷不丁被换了歌，她大叫一声，去打蔚媛的手。

    “蹭我的车还要换我的歌？你过不过分！”

    前方的红绿灯终于开始跳跃，蔚媛将安全带扣上，窝进了副驾驶室里。

    车里播放的还是她选的歌，City Of Stars.

    商娩松刹车之前转眸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模样，然而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回过头踩下油门。

    高中同学聚会的地点定在了商务区附近的一家酒店，蔚媛感觉自己才阖眼几分钟，就被商娩的电话铃声惊醒了。

    “喂？我们已经到门口了，在二十八楼是吧，行我知道。”商娩朝蔚媛指了指酒店大门边上站着的泊车员，示意她先下车。

    推开车门，一阵潮湿的雨气扑面而来，蔚媛低头看了眼裙摆，雨渗进去了，亚麻黄变得浓重。

    她啧了声，听见传来的身后的脚步声，商娩上前揽住了她的肩。

    “走吧！”

    酒店大堂典雅大气，大理石砖面在灯下泛出点点银光，蔚媛进了电梯也没说话，盯着楼层按键，商娩在她背上一拍。

    “忍你一路了蔚媛，吃顿饭你至于吗？一群老朋友聚餐，你像是要去见仇人似的，快笑一笑！”

    “商娩同学，你觉得这地适合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聚餐吗？”电梯四面都是镜子，蔚媛往前凑了凑，把鬓发捋到耳后，“在这里聚会，跟大家几十年没见了似的，感觉进门就有人抱着孩子上来喊我阿姨。”

    “……你舔一下自己的嘴唇看看会不会中毒，晕过去了我帮你叫120。”

    蔚媛瞥了她一眼。

    电梯门应声而开，商娩在电梯里的笑声猛然一收，蔚媛被她拉着往外走。

    班长丰茂早早就在包厢外等待，他看见二人出了电梯朝这头走来，激动地搓了搓手来迎：“哎呦太好了，这次芋圆也来了。”

    “我叫她当然会来，是吧。”商娩十分得意地朝蔚媛扬了扬下巴。

    蔚媛笑了笑，点头：“和大家好久没见了。”

    高中毕业整整四年了，她要是再找借口不来，就要被班里那几个活跃分子钉在通缉令上了。

    况且这么多年，不想见的人也没再出现，大概不会和他们再有联络，她又何必庸人自扰。

    商娩和丰茂在一旁聊得十分热烈，他们也有一年多没见面了。

    “芋圆这次来，我们逃课小分队该喝一轮。”

    “你可赶紧滚吧你，你才逃课，我和芋圆可是好学生。”商娩慢半步，看向身后的蔚媛，见她面色平静，才抬手拍了拍丰茂的肩，笑道，“还是跟去年一样，咱这些关系好的凑了一桌呗？”

    “啊差不多吧，反正就是……”丰茂没来得及回答，一推开门，躲在门后恶作剧的几个同学便一哄而上，他的话被打断，下意识大叫起来， “我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家笑作一团。蔚媛站在最后，没怎么受到冲击，商娩的手紧紧地死抓着她，她垂下眸，没忍住也笑了。

    商娩回头瞪她，做了个挥拳的动作。

    蔚媛摆手求饶，跟着大家进了包厢。

    虽说包厢的位置选在不符合“大学生气质”的高档酒店，内里却并非是沉闷枯燥的装饰，面积不大，布置得像是谁的生日会，天花板上甚至飘着几个粉红色的爱心气球。

    周遭同学开始闲聊，蔚媛才注意到转桌上摆的凉菜里居然有薯条。

    “……”大家好像确实没怎么变，连薯条都还是只吃麦当劳的。

    按照丰茂的性子，他作为班长必然要在饭桌上先感慨一番，蔚媛喝了口凉白开，果然听到他拍了拍桌子。

    “那不如我先说几句？”

    “急什么丰茂，人不是还没齐吗？”坐在丰茂左边的是体育委员范晔，他一把拉住丰茂的袖子，让他坐下。

    还有人没来？

    蔚媛扫了一圈四周，空出的位置在做东左边，她和商娩对视，见商娩摇了摇头。

    “不知道啊，丰茂之前说的应该就这些个人。”

    蔚媛心头突然猛地一跳。

    直觉并不好，她尚未来得及压下脑海中浮现的可能性，包厢那扇厚重的门被推开了。

    “是不是来了？”众人一齐看向门外。

    楼外是阴沉近黑的天，雨滴在落地玻璃上肆意游走，将城市夜景分割得支离破碎。

    而厢内明亮，欢声笑语不断，门外姗姗来迟的人把气氛推至最高潮。

    蔚媛心中最后一根弦在看见推门而入的男人时，彻底崩断了。

    她的后颈抵上冰冷的椅背，一瞬间竟听不清商娩在她耳边急切地说着什么，她的目光越过圆桌，怔愣地落在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上。

    修长两指叩着门前的古铜环佩，食指上缠绕一圈卡地亚钉样银戒，他身上一件孔雀蓝缎面衬衫，走廊的灯光恰到好处地飘落在他肩头。

    蔚媛的目光不再上移，她转眸看向一旁坐立难安的商娩。

    “我发誓！”商娩感觉额头正冒冷汗，她在桌下颤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抬眸和蔚媛幽怨的眼神对上，“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来，不然这聚会我是绝对不会叫你参加的。”

    蔚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觉得身体僵硬得如同餐盘上那根冷却的薯条。周围不少同学已经起身迎上去，其中就属丰茂最高兴。

    包厢门一关，就听到他嗓门放开，大声喊道：“现在让我们掌声欢迎宋繁同学！”

    宋繁二字好似一锅热油从天而降，把蔚媛这根薯条炸了个焦糊。

    然而薯条来不及呼救，被丰茂这个缺心眼夹起来递到了众人面前。

    “哎芋圆！你怎么还坐在那？快来啊，你的同桌宋繁来了！”

    “……”

    蔚媛嘴角以一种诡异的方式抽了抽，商娩在桌下捏住她的手，她缓缓抬起头。

    不偏不倚的，两道目光隔空纠缠相撞，只一秒，又迅速拉扯分离。

    蔚媛的心跳倏然加快。

    已经五年没见了。

    五年其实是很长的一段岁月，长到足以将少年人的模样刻出些许成熟稳重的痕迹来，然而他们此刻聚在这里，五年又如同白驹过隙般，什么都没变。

    蔚媛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她愣神的片刻里，意外听见脚步声走近，随后身侧压下来一片阴影。

    清新中带着淡苦的佛手柑香。

    宋繁居然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

    “靠。”商娩也听到了，抓着蔚媛的手猛地缩回，她盯住眼前的杯子，小声说，“我真是服了。”

    真是服了……蔚媛默默在心里附和，大家都看着他们，大概是在等待一场老同桌久别重逢的寒暄戏码，她捏了捏拳，转头看向宋繁。

    四目相对。

    头顶的白色灯光碎进眼前人漂亮的浅瞳，优越的眉形往下勾出挺拔的鼻梁轮廓。周遭很安静，窗边的风铃不知为何响了起来。

    可明明没有风。

    蔚媛眼睫微颤，捕捉到宋繁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她心觉不对，下一秒果然看到宋繁凑了过来。

    “蔚媛，你刚才是不是偷偷翻白眼了？”

    “……”

    全场哄笑，蔚媛咬了咬牙，肌肉记忆似乎在这一刻被全然唤醒，她瞧着宋繁这张脸，忍不住想揍上去。

    丰茂在圆桌对面笑得最大声，他招呼大家重新就座，又朝宋繁招了招手。

    “马上过来。”宋繁眼中笑意不减，他看着蔚媛想发作又碍于情面忍耐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肩，他开口时嗓音压得很轻，语调因此沾染上些难以琢磨的情绪。

    “喂，蔚媛，说真的，这么多年没见，你有没有想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