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骥程本打算清心寡欲地度过今晚的浮躁时刻,为了克制本能才硬逼着自己打开电脑处理公事。
原本良好的养生作息也因为明珠的到来而被动打破。
他难得失了眠。
谁知小姑娘不知深浅,他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来,她竟在踱着碎步走过来后,搂着他的脖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见他的呼吸骤然变得紊乱起来,她眨着乌溜溜、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问他:“从前我不都是这么坐的吗?小孩就是这么坐的。”
的确她从前就很喜欢钻进他怀里乱蹭,还经常趴他腿上睡觉。
柔软得如同一只长了皮毛的小动物,乖乖呆在那里就让人心软成了一滩水。
那时候他只是抱着将她安然养大的目的培育,没安旁的心。
她这个落魄的大小姐看起来是骄纵了些,可也只是在衣食住行方面比较挑剔。他同样是一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常年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完全应付得来她日渐增长的精神需求和物质需要。
方方面面的投契让他们在相处过程中配合得非常愉快。
在他陪伴、呵护、照料她的同时,她也令他分泌了许多不可或缺的多巴胺。
除此之外,不涉及情与爱。
他们重逢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他没有骗她。
长期以来他都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不仅因为儿女情长会干扰他的决策,还因为他一直认为身边那些道貌岸然的已婚男士太脏。
他们喜欢年轻女孩的单纯美貌,却也嫌弃她们的矫情与无知。
由于不想花过多精力在对方身上,便用名牌包包和化妆品来轻松打发。
分明从某种意义上是在支付嫖资,却非要以爱之名来封口。
他们无法利用成熟女人,就千方百计地让对方在感情里变成过错方,让对方染上精明算计的污名。
当对方有价值时无所不用其极地榨取,榨干对方的价值后再一脚踢开。等到对方好不容易重振旗鼓,又腆着脸皮吃回头草,开始故作深情,企图用最低的成本廉价收割。
他的大男子主义令他不屑于与这种无耻之徒同流合污,也从来没想过要从明珠身上获得任何回报。
然而当小姑娘长大成人,身段窈窕的在他眼前一晃,他那点不近女色的念头险些瓦解,满满都是欲揽她入怀的冲动。
当她真在怀里了,他自诩坐怀不乱的底气又忽然间消失了。
她眼尾的薄红让他浑身燥热难耐。
他既害怕她发现他身体上的生理变化,又无法理直气壮地将她甩开,只能装作古板的模样,一如既往地悉心教导。
假如和往日一样,他定是要同她认认真真讲经论道的。可今时不同往日,明珠刚从噩梦中醒来,眼角的热泪还未干,深夜陷入迷乱的胡思乱想,心理上脆弱得不行。
在他准备正儿八经地把经验之谈掰碎了给她讲时,她娇滴滴靠在头侧,黏黏乎乎喷着热气说:“你知不知道,我问这个问题不是让你教我怎么做的,是让你哄我的。今天我是小孩,你不许给我讲道理。”
她幼稚专横的模样又让他回想起过去他教她下棋时,她那满嘴歪理、义正词严地诡辩:“正统的理念太难学了,耍小聪明何尝不是破局之法?偷子换棋能不被发现,也是一种本事,我要学就学这个。”
他总觉得岁月流逝就是弹指一挥间。
他和她初识时,他也不过是她现在的这个年纪。
那时他已经能熟练地掌握整条产业链的全部流程,见过了各路牛鬼蛇神,并且有了拒绝以无理条件为要求的扶持,自己独立完成项目的能力。
哪像她这样,还在和心怀不轨的人纠缠不清。
再过几年,她也该坐到更高的位置上去了,下面的人都得向她请示意见,怎么能没点带团队的魄力?
人家要是看到她自己都把人际关系处成一团烂泥,有谁能真心实意服她的管。
他恨不得手持板子一刻不松懈地敦促她快速成长,又怕把她逼得太紧她受不了,终究是要替她承担一些,不能像前段时间一样完全放手,给她闯出她自己无法收场的大祸来的自由。
她撒娇归她撒娇,黎骥程可不由着她胡闹,硬押着她面对糟作一团的人际关系,重新排兵布阵。
此刻他一眼看穿她说那些话的真实意图,说:“你还是一遇到问题就想逃避。是不是被眼前的挫折吓到动了换公司工作的念头?”
明珠被他戳中心思,在他面前巧言令色:“现在呆在您身边也不是我一开始自己选的,是因为我初来乍到没认清形势,得罪了闫泉。我说过我很感激您的庇护,可我跟您离得太近还是会对您产生依赖。我试着摆脱过,但没成功。所以就考虑把在宝嘉的第一份工作当作跳板,去其他公司探索更多机遇。”
“我要是怕你牵连会把你调过来吗?”黎骥程把手放在她的肿屁股上,“你是挨完罚嫌我管的多了是不是?”
明珠一个激灵绷直了腰背,连忙喊冤叫屈:“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在我看来,你就是今天被打疼了想逃罚。”
明珠被他戳中心思身下一紧,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和他贴得太紧,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掌控,顿时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心中所想。
她是真梦到了不好的事情,也是真的想要借题发挥。
她怕自己在黎骥程手底下做事,下次再突发奇想或是猝不及防地遭受无妄之灾,没了生病这个保护伞,会被严厉地执行她承受不住的责打。
黎骥程仿佛会读心术,无需多长时间就将她的心理剖析得明明白白:“你想换公司的想法不是临时起意,但你的打算至少提前了两年。因为你必须在宝嘉干满两年,在工作经验方面才能获得认可,去谋求更好的职业发展。看来这次的惩罚确实让你疼得长了教训,不论从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没有让你感到丝毫愉悦觉,你害怕了,想着只要我没法看着你,有些事就不必让我知晓了,是吗?”
明珠垂着眼不敢看黎骥程,连用余光扫他的脸都犯怵,口是心非地说:“不是的,我怎么会这么想呢,有很多人想让人管都没人管呢。”
黎骥程淡淡道:“我那天说过撒谎会怎样?”
明珠受了惊似的望着他,半晌扛不住压力,一五一十地招认:“好吧,我就是觉得,我不能再这样糊里糊涂地被带飞了。不在意流言蜚语真的很难很难。就算我察觉了自己在他们的刺激下有多急功近利,也按耐不住迫不及待想要做各种尝试的心。有尝试肯定就会有失败,失败了肯定就会被嘲讽、被挖苦、被质疑。我被骂已经够难受了,还要挨罚和反省,我会感觉我是个很失败的人,不是一两句鼓励就能哄好的。”
她说到这里用闪着泪光的鹿眼望着他承认道:“我今天才发现我其实不是真的恋痛,过去之所以会喜欢,只是因为没有挨过特别重的打,或者挨过就忘了,但是我预感到未来一定会挨比今天重很多的惩罚,估计撒娇求饶也不能得到宽恕,那么害怕也是人之常情不是吗?我既舍不得您,又不想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和您保持适当的距离比较妥帖。”
她的意思不就是怂了想跑吗?
还跟他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么深奥的腔调探讨。
黎骥程觉得两人现在亲昵的姿势已经不适合他们接下来的谈话了。
他伸手越过明珠的膝弯,托住她的后背,就这么将她打横抱起,径直起身。
明珠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腾空了。
她本以为他要将她抱去卧室睡觉,可下一秒,脚就落了地。
黎骥程将她放在窗前的空地上,将她推到脚尖抵着落地窗玻璃的地方,让她对窗站好。
他自己也没有坐下,而是站在她身边相隔一米的位置守着她,郑重地对她说:“我可以尊重你的决定,但是你一天一个想法,我不用猜也想得到你过几天伤好了又想反悔,说该在宝嘉多呆一段时间的,工作年限写在简历上太难看,一直被各种HR追问离职原因,告诉我又不想自立更生了,问我有没有办法再把你弄回宝嘉来。你都不能为自己的决定负责,那怎么能什么都由你来决定?”
明珠:“……”
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
她默不吭声。
只求撤回今晚搞事的起因。
早知道她就不惹他了。
黎骥程用通知的口吻告知道:“你有资格决定的只有你身体上的极限。罚不罚,怎么罚,都不由你说了算。你态度摇摆,反复横跳,只会耽误你我的时间和精力。”
明珠被他不容抗拒的言辞一刺激,又情不自禁的兴奋了。
这种氛围是她喜欢的。
她不可抑制地感受到了那种被迫接受,大脑放空,从而停止思想上的摇摆和矫情内耗的感觉。
这会让她感到每分每秒都是有意义的。
黎骥程似乎察觉了她不由自主的反应,说道:“不管怎样,你与生俱来的属性是不会变的,我不这么对你,你就会去找别人。落到别人手里,你有没有命都难说。”
“不会的。”明珠否定得很快,也很坚决,“我在网上见过一些人,他们只会在熬夜、醉酒、夜不归宿、穿什么衣服这种小事上挑刺找茬,像是对女性的规训,真的又装又low。这些事情只要我赋权,谁都可以做。如果我对做成一件事有了期待,铁了心要控制住自己,自律其实也不难。我是臣服于成熟稳重有能力和长得好看的……”
她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黎骥程俊逸的面孔。
她对黎骥程的喜欢就是始于颜值。
他精致的五官好看到近距离观察时会令她呼吸骤停。
造物主在造他时一定是偏了心的,不然也不会给他这副谪仙般摄人心魄的皮囊。
她咽了咽口水才又继续说完之前没说的话,“不是喜欢比我年纪大,脑满肠肥还挺着肚子,对我指手画脚、吆五喝六的。我是有自己的癖好,不是傻,也不是那种被男人手中看得见摸不着的社会资源给吊着无法脱身的小女人。我想要资源可以自己去争取,不需要让中间商赚差价。”
听到她犀利无比的吐槽,黎骥程没忍住笑了。
关于为什么天底下无家可归的人那么多,他独独愿意收留她这件事,是有说法的。
想当初明家家宅不宁,兄弟阋墙,争权夺利,让十岁刚出头的明珠流落街头,有很多人心思龌龊,打起了她的主意。
小姑娘性子刚烈,出手伤人时手下一点没留情,仗着自己是未成年,抓咬踢踹竭尽全力。
最后被问责的时候宁死不屈,说出了“你们今日欺我弱小无力,来日我必加倍奉还”这样的豪言壮语,结果自然是挨了一顿好打。
他当时就看出她是个有灵气的,带回去手把手教了一段时间,果然没让他失望,有“齐天大圣”的风范。
闹是闹腾了点,但天资聪颖,就没有把腌臜下作的蛇鼠之辈放在眼里。
她有这样的胆魄和胸襟,他有惜才之心也无可厚非。
所以他才想不通,她在顾天翼家为什么要忍。
想到这里,他不得不说:“我容忍你在我这里放肆,不是让你无聊了来我这里寻求消遣的,是让你在必要的时候放弃道德感扫除障碍的。不顾吃相的人你无需给他们脸面,但要注意技巧和分寸。就从顾天翼开始吧,做给我看,把可能威胁你权位的人一个个解决。你不必怕任何说你闲话的人,只需要让他们认清差距,重新看待你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忌惮而闭嘴。”
明珠皱了皱眉:“可我很欣赏顾天翼。”
黎骥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所以你更要明白他的危险。不怕弱者好胜,就怕强者低眉。他为人谦逊而知进退。论卧薪尝胆和韬光养晦,他比你做得好,你该学。”
明珠不解:“您是不是也在他面前敲打他而表扬我?您不是该更偏袒我一点吗?”
黎骥程意味不明地一笑:“偏袒你,你还怎么成长?从我的角度讲,确实是在坐山观虎斗。但你要知道,他不只是你的朋友,更是你成长路上的试金石。你们是朋友,却不能只是朋友。我教你的已经比他多了,你不要觉得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