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科宗四郎驱车抵达医院时,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他只能隔着玻璃站在病房外。
房内没开灯,黑黝黝的,只有检测仪在黯淡里拉出一段段冰冷又缜密的线条。
这副场景并不陌生,这不是保科鹩一姬第一次把自己折腾进医院。
玻璃反着光,保科宗四郎在上面看见自己神色平淡到趋于面无表情的脸。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保科鹩一姬是一颗不定时炸弹,爆炸威力随着她的好奇心与探知欲逐渐翻倍。
小时候,他们学习各类怪兽的特征与弱点,只有保科鹩一姬好奇怪兽从哪来、吃人吗、其他动物在他们的食谱上吗、它们会□□吗、是胎生还是卵生……直到把请来授课的老师追问得哑口无言,最后怒容满面地把她拎起来丢到门外,说她心思浮躁,不想学习就出去!
观摩刀伐术,他与兄长们都学得专心致志,唯独她,心思全在长辈换道服前,配在腰间的新枪上。一下课就缠着对方把枪和子弹拿给她玩,结果擦枪走火差点将左手打个对穿。
可保科鹩一姬一直乐此不疲。
撤掉卧室里的榻榻米,丢掉屏风与香炉,取而代之的是台式电脑与游戏机。组合音响、投影仪,电子产品一件接一件搬进房间,保科鹩一姬的卧室在古色的本宅里显得过于格格不入。每次长辈们路过都会发出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叹气,担忧她玩物丧志。
跟长辈们相反,男孩女孩们都喜欢保科鹩一姬的新天地,每天都往她屋里凑。
“想进我房间,就要叫我姐姐大人(お姉さま)哦,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那时保科鹩一姬的恶趣味本性已经初见端倪。
连比她早出生三分钟,理论上保科鹩一姬得叫一声哥哥的保科宗一郎同样被要求叫姐姐大人,不叫就不许进。保科宗一郎又怎么会乖乖被占便宜。
双生子扭打起来。因为默契十足,所以难分胜负。
保科鹩一姬的头发散了,衣衫翻卷,一个拉扯露出肩头以及贴身的内衣边角。画面在保科宗四郎的视线里一闪而过,这样的镜头发生过无数次。虚焦的晃影却在未来许多个夜深人静时,烙印般定格在黑漆漆的天花板上。他睁开眼,闭上眼,全是那一角颜色。
护士站传来呼叫铃,病房中的人没被吵醒,依旧安静地躺在黑暗里。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保科宗四郎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电梯来得很快,他站进去按下负二层,护士站再次响起呼叫铃,紧接着是一阵急促错乱的脚步,声音朝着他来时的方向,电梯门即将合拢……
一只胳膊倏地伸出。
保科宗四郎跨出电梯,一眼就望见那间病房,灯亮了。
保科鹩一姬醒了。尽管眼前一片缭乱,她清楚这是爆炸冲击的后遗症之一。她从病床上坐起,一边配合医生的检查,一边询问自己的伤情。她需要了解这些,作为参考好用于后续研发的调整。
忽然,她注意到了什么,目光略过眼前走动的医护人员,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人。她有些意外,眼神在他身上驻足,随即移开,接过自己的病历簿开始翻看。
医生检查完带着护士离开了,病房只剩下他们两人。
保科宗四郎依旧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也没进来。他双手藏在衣兜里,大拇指与食指无名指无端摩挲着。病床上的那个人一直与他保持对视,目光笔直到令他感到冒犯,以及无所遁形。
他侧了侧头,视线落点移到她床边那束白芍药与黄海芋,说因为没有等到人,亚白队长命他来确认情况,毕竟十号的唤醒与研究刻不容缓。
他一开口就是公事公办的语气,没有关心。保科鹩一姬似乎并不介意,温柔地轻声回答他,“如果我耽误了怪物十号的计划推进,你们可以向本部申请换人。”
口袋里的手指痉挛似地攥紧。保科宗四郎转回目光盯住她,稍顿,颔首,“如果博士还需要继续卧床休息的话,我会的。”
保科鹩一姬的嘴唇刚刚张开,保科宗四郎却不想继续这话题。他拿出手机扫了一眼,打断她,说队里还有事,要回去了。
他再次离开这间病房,可才走出去就迎面撞上一位意外访客。
对方见着他也颇为意外,挑眉说了句稀客,然后便与他擦肩而过进了病房。
保科宗四郎回头,看见这位午夜访客在保科鹩一姬床边坐下,姿态随意甚至反客为主地对着桌上的慰问品挑挑拣拣。
稀客。
他咀嚼着对方的话,忽然笑了一声。
“我出现在这很奇怪吗?”
离去的步伐回到原地,保科宗四郎双手抱胸靠上房门,噙着笑意发问,“能比前男友深夜拜访更奇怪吗?”
“鸣·海·队·长·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