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前,大周开国皇帝武将出身,在天下群雄逐鹿时打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
奈何登上皇位没俩月,暗伤发作,命不久矣,但自己膝下仅有两个儿子,一个刚刚及了冠,剩下个小儿子才十一岁。
大儿子虽平素没有展现出什么惊才绝艳的天赋,但好在沉稳,于是匆匆一纸诏书立下,传位与嫡长子。
时年,定国将军夫人黄疏月诞下一女,名为萧珺婳,用兵之术诡谲多变,常能以少胜多,跟着父亲萧迟出入军营,年仅十七岁就为大周的疆土安危立下汗马功劳,扬名大周。
周二世上位,虽无其父皇之领兵打仗的才能,但也知道大周附近群狼环伺,定国将军乱世时就跟着先帝南征北战,一生功绩无数。
如今,若不是萧家父女奉命领兵在前,敌军的铁蹄,怕是早已踏进了大周的山河,更何况,萧迟一生追随先皇,其忠君之心天地可鉴,先帝临终时还特意嘱托过,是以,金丝绫罗,宝马香车,各种赏赐使萧家一时风头无两。
萧珺婳十九岁那年,大将军萧迟领兵抵御外敌突袭,这一仗赢的惨烈,大将军毕竟年事已高,战死南疆。
大将军的遗体被运回国都,可时任定西统帅的萧珺婳却跑到了南疆!
主将擅离驻守之地,且无事先说明,皇帝大忌。
定西无主将驻守,外敌突袭,长驱直入到兵临国都城下,朝中上下大臣皆言萧珺婳通敌叛国,陷皇城与险地,劝谏陛下急诏她回宫,一道道御令发出去,萧珺婳终于回来了。
只是,她并没有回到皇宫请罪,而是直接去了残部驻扎的军营,带着残余的两万士兵杀了回去。她也拒不承认自己通敌叛国,放敌军如入无人之境,屠杀三万将士,数百万百姓被敌军马蹄踩在脚下,使皇城直面八万敌军。
朝野上下众口一言,户部郎中李渔却认为,定西将军之罪名还有待商榷,当务之急是先支援前方将士粮草,驱赶外敌,通敌一事,应之后再议。
只是,不知这番言论哪里忤逆了陛下,一番早朝下来,李渔被陛下禁足家中。
三日后,右丞来到李府走了一遭,李渔方觉得,原来“伴君如伴虎”几个字如此如雷贯耳,原来只要十九载,大周就能被蛀虫啃的摇摇欲坠。
知道“通敌叛国,满门抄斩”的圣旨隔日便到,李渔悲愤之余,却也不忍家中老小遭此无妄之灾,忙让夫人收拾细软,遣散仆从,阖府上下忙着抗旨逃跑之时,大理寺办案官员却到了门外。
眼见要逃不出去了,李渔一把火烧了前院,引起骚乱,又与夫人去与官员据理力争,让管家与一众亲信带着李氏姐弟逃出李府,一路向南。
李怀瑾回忆着那天的火光冲天,尖叫与“走水啦”的喊声冲进耳朵,大理寺的官好不讲道理,父亲母亲根本没说几句话,就被一剑封了喉。
姐姐死命地拖着他跑,他只觉得自己眼泪糊了满眼,看不清路,也听不清声音。
逃亡路上,紧追不舍的人几次差点抓到他们,他们几次死里逃生,姐姐为了他受了伤,一路上来不及医治,高烧不断。
李明节没能撑到最后,阳春三月,夔州的春风带走了她最后一丝温度。
李怀瑾带着姐姐的尸身和李氏的人,想寻一个偏僻的地方休养生息,却误入了大阵所在,他不知怎的,与大阵有了联系,决定带着族人在此定居。
在此数年,李氏一族安定下来,李怀瑾也逐渐摸清了此间秘密。
*
厅堂。
一片静默。
从李氏族长李怀瑾,也就是刚刚叫李荣云停下的人,提起“萧珺婳”这个名字时,林鹿闲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往昔记忆浮上心头,结合着旁观者娓娓道来的久远的故事,林鹿闲不知心里是何滋味。
往日恩怨消散于四时,如今李氏一族即便想要讨个公道也无处可去,大周早已亡了。
李怀瑾再次开口道:“林道长与木道长此番前来,李某也知其何意。实不相瞒,近来村里总是出现异象,我便知道会有人寻上门来,只是不知道长们的目的是什么。李某已经偏安杏花村一隅多年,也不愿族人再入世受那苦楚,这次族人遭此一次无妄之灾,我也不得不慎重考虑了。”
林鹿闲神色认真地说:“族长放心,我们与那伤害李氏族人一人绝无关系,我们此番前来,是江府主令我们来探查此地阵法是否有异样,不想遇到有人先行一步。”说完,林鹿闲将江之云给他的羽令两手递给李怀瑾看。
李怀瑾仔细看了,将令牌双手交还,对林鹿闲说:“此地阵法就在祠堂,道长既是来探查阵法的,随我来吧。”
说完拿过权杖,先出了门。李荣云瞪了林鹿闲一眼,白了木以舟一眼,立马颠颠地也跟出去了。
林鹿闲与木以舟对视了一眼,也起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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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祠堂前院,李怀瑾身形开始变得挺拔,面庞变得年轻,直到后院的白墙跟前,他俨然是一个青年人的模样了。
沉稳的声音从前面传进林鹿闲耳中:“阵法令我容貌变化,但对两位没有影响。荣云,你不要跟着了,在这里等着吧。”
李荣云闻言眼睛溜圆地问:“凭什么!我不要,我也要进去,您一个人和他们进去谁来保护您,我就要进去!”
李怀瑾无奈,只用手中权杖的顶端敲了敲白墙,三声闷响后,白墙泛起波纹,消于无形,众人眼前四方天地豁然开朗,头顶青天白日,脚下莽青森林,众人站在崖边,一个灿金大阵在空中熠熠生光。
李荣云揉了揉被光闪到的眼睛,挨着李怀瑾,说:“族……族长,这就是那个阵法吗。”
李怀瑾把自己的袖子拉出来,稍稍理了理,对林鹿闲说:“这就是了,道友需做之事,可以开始了。”
林鹿闲点点头,踏出一步,却突然停住了,他偏头对木以舟说:“阵法之上还有一个阵法,我需要一个人帮我。”
木以舟负着手站在旁边,闻言跟上他,看向空中,细细看了,才发现一个浅淡的白色阵法覆盖于金色阵法之上,纹路极细,颜色也浅,日光照射下,几乎与原阵法融为一体。
李荣云把眼睛睁大又眯起,终于似是窥到了一点端倪,惊奇地叫起来:“族长!真的有一个阵法在上面!你看,你快看!”
李怀瑾皱着眉头说:“此前不曾仔细观摩过,这就是要解决的事情吗?”
林鹿闲点点头,纵身跃到空中,虚空站立,双手画就一个阵法,引出一个硕大结界,将金色阵法笼罩其中。然后他对木以舟说:“待会儿我分离两个阵法,在那白色阵法即将被剥离出来时,你将它收起来,别让它散了。”
木以舟:“好。”
随着灵力施加,结界中的阵法越发躁动,一方空间塌了又起,起了又塌,碎片撞击在结界上,发出巨大声响,金色阵法不断发出嗡鸣,震的李荣云捂着耳朵不停的叫唤着“我的脑袋,我的脑袋!”
李怀瑾蹙着眉,用权杖敲了敲他的头,清脆的声音驱赶走了躁动的嗡鸣,李荣云觉得好多了,回过神来时,脑袋上还痛痛的,眼前就爆发出一道剧烈白光,刺的他眼睛都要瞎了。
刺目的白光伴随着一阵晕眩,再次清醒来时,李荣云站在后院的白墙前,族长李怀瑾扶着他避免他仰面栽倒。
见李荣云醒了,李怀瑾松开了扶着他的手,于是李荣云身子一歪差点倒地上,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家族长,然而李怀瑾并没有给他多余的眼神。
李怀瑾环视了一圈,没看见林鹿闲和木以舟,料想他们已经离开此间,于是带着李荣云回到了前院祠堂。
几步路的时间与距离,再次出现在众族人眼前的,又是鹤发童颜的李氏族长。
李荣云看着族长雪白的头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按捺下去,没问什么。
刚到祠堂,一朵杏花飘飘悠悠到李怀瑾耳边,响起青年玉石相击般的声音:阵法有异,传送位置不同,望李族长原谅林某不告而别。
手指捻着那朵失了灵力的杏花,李怀瑾不知在想什么,一名李氏族人走上前来低声道:“族长,之前村外发现的那名男子,现在要见吗?”
杏花逐渐消散在李怀瑾手中,他说:“告诉他有缘人已经离开,早些离去吧。”
族人称是,离开了。
李怀瑾转向李荣云:“今日之事,不可为外人道。去吧。”
李荣云即便有满腔疑惑,闻言也只能点点头,告退了。
杏花村飘扬的杏花瓣漫天,纷纷扬扬撒进祖祠,那一瞬间,鹤发童颜的老者仿佛窥见了三千年前一场纠缠的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