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方濯言离开后,我依旧在给别人递酒,好在不止我一个人干这件事,即便来的人多了一点,我也能应付过来。
我特意观察了一下,基本上来参加宴会的来宾都带着他们的女伴,似乎只有方濯言一个另类。
一个因为我的拒绝不带女伴的另类。
被人在意,被人重视,这种感受好像就是冬天遇到日光,不会过分炽热,但也足够温暖。
我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能够有人这样重视我,还是一个,跟我没什么交集的人。
我甚至都能听见我的心跳声,越过嘈杂的人声,一路鼓到我的耳边,似乎在提醒我。
等到来宾全都进了宴会厅内,我重新游走在人群里,替他们倒酒收杯子,受他们使唤。
一杯又一杯盛着酒红色液体的杯子从托盘上被拿走,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反应过来后再看向钟表,已经十二点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吗?
不知道,方濯言现在跟谁在一起,那个人是omega还是alpha,或者……是跟我一样但却很优秀的beta?
我理了理侍应生的西服马甲,顺手开始收拾起身边小桌上的空盘子。
不知何时从身后投下一片阴影,等我反应过来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方濯言端着酒杯站在我身后,他的视线一直落在我身上,深黑的眼眸像静谧的深潭,恍然将人一眼吸进去。
他逆着光,不知站了多久。
我转过身,后腰挨着小桌的边缘,有些尴尬,这时候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扫了他的面子。
他那么光鲜亮丽的一个人,那么优秀的一个受人追捧的alpha,怎么会跟我这种毫不出众beta在一起呢?
我应该是地上苟且的老鼠,努力张望着天上那一轮圆月,月亮又哪里会在意我呢?
但月亮不会,方濯言会。
他将手里的酒杯递到我面前,开口问我,“会喝酒吗?”
我垂着眼睛,静静地看着剔透的酒,有些意外,停了好久,我才把视线放到方濯言脸上,仔细打量他的每一寸神色,“……会一点。”
这是我之前在酒吧兼职的时候学的,那时候我总是被别人灌酒,如果不学会喝酒,酒量太差就会被捡回去睡。
我不想,所以我只能学。
方濯言很浅地笑了一下,他笑起来很好看,眼睛里像有光一样,我能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样子,穿着侍应生马甲,怯懦自卑地看着他。
“帮我喝了吧,我好像有点醉了。”
我像是没听清楚一样,张了张嘴,方濯言看起来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反倒清醒的有点过分。
如果他喝醉了,又是怎么清楚地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准确地找到我呢?
我又看了看那杯酒,心里有点不太舒服,方濯言……是不是想戏弄我?
或者他根本就是想要和我……上床?
倒不是我对别人恶意太大,只是因为我之前确实遇到过这种情况。
所以从那之后我对每一杯不在我视线底下的饮品或是食物,都抱有百分之两百的戒心。
可是方濯言真的会这样吗?他对我就只有身体上的欲望吗?对我好也只是想让我放下戒心?
我在犹豫喝不喝,但方濯言已经先一步收回了手。
他神色落寞地喝光了杯里的酒,然后扯着嘴角笑道,“算了,还是有点难为你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人。
也行方濯言真的只是喝醉了,想让我替他喝呢?
我垂下眼皮,更不敢去看他了,我怕在他眼里看到失望的神色,怕他说一句“原来你这么防备我”。
如果他真的这么说的话,我应该会很大声并且很着急地反驳他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他没有说,只是和扯出其他的话题和我聊,“怎么跑到这来干这个了?”
他问完之后好像觉得有点没必要,抿着唇看着我,眼底有些懊悔。
我觉得他像一只大型犬,做错了事怕被主人责骂,乖乖地等着,安分又带着点求原谅的意思。
只是我并不敢说是方濯言的主人之类的,甚至可能我才是那条狗。
我配不上方濯言,他太优秀了,优秀到我可能用一辈子也赶不上他,只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
可是现在他却主动走反路,主动靠近我,让我不用在只看着他,而是能够和他肩并肩。
“因为工资更高。”我很诚实地给出了我的回答,刻意不去看方濯言的表情。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丢脸?或者说觉得我……很没用?
明明是杜家的孩子,却偏偏不被任何人重视,甚至到了要自己出来挣钱养活自己的地步,就像我是杜家的私生子一样。
很可笑吧。
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出乎意料的,方濯言并没有觉得我很丢脸,也没有觉得我很没用,相反,他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夸赞道,“很厉害。”
我不知道他是真心的还是为了哄我,总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眼眶很酸涩,像是要哭出来一样。
没有人夸过我。
我哽咽了一下,抬头想去看方濯言的表情,但有人喊了他一句,我跟着他扭头看过去,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姐,提着裙摆款款而来。
她见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嘴角的笑有些挂不住,显然是没有料到方家的天之骄子居然会和一个侍应生有这么亲密的摸头的动作。
方濯言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脸上露出了对外的冷漠的表情,不含任何情感地问那位漂亮的小姐,“明竹,有什么事吗?”
那位叫明竹的小姐顿了一下,良好的家教让她自动把我屏蔽,看向方濯言的眼里柔情似水,“我看你不在那边,就找过来了。”
等她这句话说完,甚至还停了一会,才舍得把视线落在我身上,朝我笑了一下,还是耐着性子问,“这位是……”
我刚想低头说一句我只是普通的侍应生,然后离开这里,把剩下的事情留给方濯言和这位明竹小姐说。
但方濯言并没有给我这个逃脱的机会。
他的手自我身后绕过来,抱紧了我的腰,把我整个人都往他那边带了带,然后清了清嗓子,跟明竹介绍我,“这是我的未婚妻杜闵鹤,是个beta。”
未婚……妻?
这个称呼听起来会很奇怪,但眼下我要关注的事情并不是这个,因为方濯言的话,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楚。
他们很快围过来,声音嘈杂。
我不用想就知道他们是在对我指指点点,从小到大,我经常被这么指点。
甚至今天经历了两次。
明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应该是没有料到原来联姻这个事情已经被方濯言认定,并且他还很乐意。
“濯言,你真的要娶一个beta?”
明竹皱了皱眉,显然是对我beta的这个身份不满。
虽然我一直看不起自己,但是这时候也有点不太喜欢这位小姐的话,beta虽然闻不到信息素,但是这个社会上最多的就是beta啊,beta也是有用的。
“抱歉,你的话我不是很喜欢,他已经是我的未婚妻了,我可以说你刚刚的那句话,是在针对他beta的身份,而你针对他,相当于是在针对我。”
方濯言平静地发表对明竹的不满,反倒是我有点担惊受怕起来。
万一之后明竹找我麻烦怎么办?万一刚好方濯言不在我身边又怎么办?
但我知道这并不是方濯言的问题,我也不想把错都归到那位小姐身上。
或许是我的错呢?
如果我是个omega,或许别人就不会这么针对我了吧。
我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一时之间在是谁的错这个问题上自己跟自己纠结了还久。
我甚至没有注意到方濯言还跟那位小姐说了什么,只知道等我回过神的时候,方濯言已经解决完了,但他的手已经搭在我的腰上,很有存在感。
“你们……”
我刚想开口,被方濯言先一步截了话头,他扯开话题,反倒问我,“想不想去我那工作?”
我愣了一下,呆呆地啊了一声。
反应过来之后,我认真地看了方濯言好几眼,确认了他不是在开玩笑。
我有点踌躇,不安地绞着指尖,怯懦地开口,“我不行吧……”
方濯言好笑地看着我,他一改刚刚跟明竹说话的冷漠气质,变得温柔亲人起来,“怎么会?”
“不会吗?我应该没有什么用处吧?”我仔细想了一下一下自己的长处,好像并没有。
“当个吉祥物也行。”
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
“还是算了吧……”我今天第二次拒绝了他。我看着方濯言,他会不会生气?
alpha垂着眸子浅笑,并没有生气,“好,我尊重你的选择。”
尊重我的选择……
我愣了一下神,如果杜家也尊重我的选择,那我应该是不会选择跟方濯言联姻的,我会自卑,会看不起自己。
一想到联姻的事,我还是忍不住问他,“所以我们的联姻……是你爸妈要求的吗?”
我知道这个问题不会是肯定的答案,但我还是有点忐忑。
方濯言紧盯着我,让我有点害怕,害怕听到肯定的答案。
“不是,是我提的。”
刹那间,耳边的谈话声如落潮一般尽数褪去,只余留下方濯言的那一句话,我觉得耳鸣的厉害,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像是看我不信,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止住了呼吸,耳鸣更甚,方濯言说,是他提的。
是……他主动提的要跟我联姻,而且是指定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