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

    深夜，熟睡中的艾莉缓缓睁开了眼睛，身旁没有熟悉的身影，但是床铺还有点余温，应该是才走没多久。

    好渴。

    艾莉收回手，喉咙的干涩让她不适地咳了几声，迷迷糊糊爬下床去找水喝。

    一杯，两杯，三杯……清凉的液体滑过干燥的咽喉，却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刺激了她的意识，变得又渴又饿，还很热。

    “唔…咳、咳咳……”身体好奇怪，意识模糊，但感官很清醒，是生病了吗？

    艾莉放下杯子，晃晃悠悠地躺回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紧。熟悉的气味被放大，明明是安心的，喜欢的味道，但此刻却让她躁动不已。

    艾莉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番折腾下来反倒更难受了。

    艾莉：“……”

    *

    “艾莉？”

    一团影子缩在床角，在听到呼唤声后吓得一抖。

    “赛丽艾大人……你、你不要过来，我好像生病了……”

    “不舒服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知道我在哪儿。”

    赛丽艾在家待着的地方也就几个，她不觉得艾莉是找不到她才躲在自己房间的，不如说为什么平时爱撒娇的孩子反而在有困难的时候选择自己躲起来呢？

    赛丽艾难得当着面头疼地叹出声，走到床边坐下：“总之，先跟我说说，哪里不舒服吧。”

    “……”似乎是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艾莉磨蹭着朝她靠近，“渴。我喝过水了，但是还是好渴。”

    “……”赛丽艾沉默，瞟了眼身侧窗外格外明亮圆润的月亮，继续问：“还有什么感觉吗？”

    “还有点饿，头也晕乎乎的。”

    “是吗。”

    “嗯……”

    接着就没人说话了，安静地只能听见微弱的呼吸声和风吹开窗帘的声音。

    老师是睡着了吗？艾莉正想露出脑袋稍微看一下的时候，就伸进来一只手，很轻松地就将裹紧的被子掀开。

    艾莉很显然不知道赛丽艾会怎么做，不知所措地呆愣着。

    赛丽艾也不在意艾莉神游，手抚上艾莉脸庞轻轻抬起，注视着那双猩红的眼睛。

    “呼——”窗口传来动静，艾莉下意识看过去，一看便注意到了那醒目的月亮。

    今天是满月啊……

    “扑通—扑通—”心脏在兴奋地跳动着，牙齿也痒痒的，想咬点什么。

    好香……

    老师身上有很香的味道。

    “哈、哈啊…”她听见了喘气的声音，但是老师也没有张开口啊，那是谁在喘气？是谁……

    赛丽艾看着面前逐渐失去理智的艾莉，表情有些复杂。

    月光照在那双诡异的眼睛上，灼热、压迫，有种被异兽盯上的错觉。至于为什么说错觉，是因为她没有毫无理智地扑上来，而是乖乖地保持刚才的姿势没有动。

    要给她吗？

    艾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瞳孔不断扩张又收缩，手下的床被也被死死抓着，能感受到她的意识在挣扎。

    赛丽艾在看到今天的月亮时顿时想到血族那奇怪的习俗。以防万一，她还是去重新查看了一番，了解满月对血族的影响后回到了房间，然后在看到空无一人的床铺时，确认艾莉被影响了。

    所以，要给她血喝吗？

    赛丽艾思索着，最后决定——给。

    这不是意气用事，身为大魔法使，这段时间肯定找到了能解决艾莉喝了魔血的办法，但不管找到多少办法，始终是找到，没有事实践。

    艾莉的情况是好是坏，她始终没有机会验证，而现在，机会来了。

    喉咙的干涩促使艾莉去喝点什么，虽然知道没用，但她还是打算下床再去喝点水。

    “赛丽艾大人？”脚刚踩到地，手就被拉住了，艾莉朝赛丽艾看去，但赛丽艾又低着头抓住艾莉手腕的手沉默不语。

    “我想去喝……唔！”

    抓住她的手稍稍一用力，艾莉毫无防备倒在赛丽艾怀里，刚想起身远离就被近在眼前的修长的脖颈硬生生止住了身子。

    艾莉浑身僵硬，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好，但视线依旧牢牢盯着赛丽艾那纤细、白皙的脖子上。

    艾莉觉得她好像觉醒了什么能力，不然为什么能清晰地看见那皮肤下活跃跳动着的血管呢？

    那根跳动的血管在她眼中不断放大，强力地吸引着她，吸引她亲身感受一下来自生命的活力。

    用什么感受？

    眼睛、鼻尖、手指、嘴唇、舌头还是……牙齿？

    猛然迸发的香甜气息拉回艾莉飘散的意识，刚回过神，艾莉才发现她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此时此刻，艾莉侧躺在赛丽艾怀中，一手抓着赛丽艾的衣服，一手扶在她的肩膀，艾莉埋在她的颈窝处，微微张着嘴。

    她刚才是在…做什么？

    眼前那抹红色散发着的气味与口中感受到的味道一致。

    她…咬了老师？！

    对血的渴望和对老师的敬爱像是在拔河一样撕扯她的精神。

    不，不能这样！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对的，要远离，不能伤害老师！

    “艾莉。”赛丽艾抬手按住了颤抖着想要逃跑的女孩，又是抚摸她的脑袋，又是轻拍她的背脊，安抚说：“不要怕，没事的。”

    “对、对不起，我不想的……”

    是啊，她不想的，她怎么可能会做出伤害老师的事。但身体对血的渴望也不断驱使她上前，艾莉第一次试图挣脱赛丽艾的怀抱，想远离她。

    艾莉刚直起身，便被赛丽艾一用力往下压，直接按在了肩上，视觉与嗅觉的双重刺激让她一瞬间失神，又下一秒立刻紧绷起来。

    “你不是渴了吗，喝吧。”赛丽艾淡然道，反正也不疼，也是为了更好地找到破除的办法。

    “可、可以吗？”艾莉不安着，尖利的牙齿抵在脆弱的皮肤上停滞不前。

    她在确认，她真的可以做到最后一步吗？

    她听见了一声带有无奈意味的叹息，同时感到后脑勺被拍了几下，力道比刚才拍在她背上的要重，好似在说：都到这一步了还要纠结什么？

    无声的催促。

    急促的呼吸，本能的吞咽。发烫的唇瓣贴上微凉的颈侧，跳动的脉搏让她觉得牙痒痒。

    像是得到进食许可的小野兽，饥渴难耐的艾莉张开口，咬住了嘴边的食物，迫不及待地享用起来。

    尖利的牙齿很轻松破开了皮肤，对于她来说香甜的血液不断进入口中，随着吞咽，咽喉那干燥到疼痛的感受终于消失了。

    好香，好甜，想要更多……

    孩童的身形恍然间拉长，变回了原本成年的形态，艾莉搭在赛丽艾肩膀上的手抬起，变成搂抱的姿势，更加贴紧对方。

    首次进食的小兽没有经验，不懂如何优雅干净地享用食物，弄得很是狼狈。

    血液被吸走的感觉并不舒服，发麻中带着酸涨感，甚至因为速度过快而有些疼痛。

    艾莉忘我地吸食着，吞咽声不止，液体滑过皮肤的痒意和逐渐浸湿的衣襟以及越发浓烈的血味都在表明艾莉喝得有多猛。

    等艾莉又喝了几口后，赛丽艾出声制止她：“艾莉，停下。”

    “赛丽艾大人……”

    刚才的进食满足了艾莉的饥渴，但血液也激发了她内心深处的欲望。想要更多，不只是血液……

    艾莉忽视赛丽艾的不自然地僵硬，轻轻舔掉颈侧滑落的血迹。

    她究竟有没有意识？其实她也不知道，大概没有吧，不然也不会大胆不敬地扒掉老师的衣服，只为了处理滑到锁骨处的一滴血珠。

    “喝够了就赶紧放手。”赛丽艾不适地歪着头，督促埋在她胸前发呆不动的艾莉离开。

    艾莉抱紧对方，沉默不语：“……”不够，完全不够，这么可能够。

    内心的爱意受到魔族血液的影响，变得肮脏起来，拥抱、触摸、亲吻，想看她被泪水浸湿的眼睛，想听她难以压抑的喘息……

    艾莉低哑着声音问道：“赛丽艾大人，我可以再来一次吗？”

    拒绝我吧，只要老师说一声不，我就停下，快拒绝我吧……

    赛丽艾毫不掩饰地长叹一声，说：“换个地方咬。”

    艾莉：“……嗯。”

    为什么不拒绝呢？

    血液的味道很甜，有着极强的吸引力，但现在埋在赛丽艾颈肩的艾莉注意到的却是另一种气味。

    那是赛丽艾本身的味道。

    那股若有若无的气息超越了血液的腥甜，让她还能保持一丝理智，但她宁愿没有这份理智。

    恢复成年形态的身体难以蜷缩在对方怀里，为了更好地在双方都舒适的姿势下进食，艾莉只好将人推倒在床上。

    艾莉看着被困在身下的老师，白色的衣服染上红色的血渍，在黑夜中也尤为醒目。即使在此刻，在这种不正常的姿势下，依旧保持着淡漠的神情，金棕色的眼睛平静地望着她，除了倒影出来的狼狈不堪的自己外，什么都没有。

    “……”艾莉低垂着眼眸躲开她的目光，看向别处，心中强烈的欲望下是冰冷的悲痛，两种极端在不断割裂。

    “怎么哭了？”赛丽艾不明所以地抬手擦掉艾莉眼角的泪珠，像对待孩童一样，僵硬却轻柔，“我没生气，没喝够就再喝点。”

    就像对待孩童一样……

    艾莉俯下身，发颤的唇瓣轻轻贴在赛丽艾锁骨上方的颈肩处，缓慢地磨蹭着。

    她很喜欢这里，每次一看到老师穿着单边露肩的衣服时，视线总是忍不住望向这里。

    在感受到身下的人不再紧绷后，艾莉才张开口，将尖牙埋进被蹭热的那小块肌肤中。

    甜美的血液顺着牙被吸走，唇舌紧紧贴住肌肤不让任何一滴血流失。

    缓慢轻柔地吸吮不会感到疼痛，反而伴随着艾莉微弱的喘息声钻进她的心脏，调情般扯动着，酥酥麻麻的痒意，容易上瘾。

    这次艾莉没有失控，吸食了没多久就自己停下了。

    血族特有的能力在牙齿离开时便能让伤口止血，但不是瞬间的，所以还是流出来一些。艾莉想像之前那样，将其舔掉，但是被赛丽艾发觉及时阻止了。

    “不要舔！”赛丽艾一把按在艾莉的脑袋上推开她，用衣袖随手擦掉血渍，对面露可惜的她很是无力，“你在遗憾什么呢。”

    之前她怎么没想到直接放一杯血让她自己拿着喝呢？

    不过后悔虽后悔，赛丽艾还是很关注艾莉的情况的。

    刚开始喝血虽然会失控，但不是完全失去理智，好好地控制住了，而且眼睛和牙齿的情况也恢复成原本的样子。

    看来她猜想的没错，艾莉是个没有成功初拥的半吊子。

    赛丽艾瞅了眼吃饱喝足后摇摇欲睡但坚持看着她的艾莉，无奈又生气，最后恨铁不成钢地把她按在床上，拉上被子，一边思索着一边守着女孩入睡。

    初拥，是指高阶级血族将选中者的血液几乎全部吸干后，再喂入自己的血液，将其转化成血族的过程。

    高阶血族，几近吸干，其血族的血。这三个只要有一个出在问题，那么选中者不是死亡就是转化不完全成为没什么理智的低阶血族。

    赛丽艾回想艾莉的情况，三个条件中唯有第二个条件有问题。

    当时艾莉确实失血过多，但一大半是战斗中失去的血，可初拥她的人又是最高阶级的亲王，所以就出现了这种没有失败但也不成功的状况。

    这种例子也不是没有过，按照血族的资料和她的观察来看，艾莉应该是会成为半人半魔，有着超过人类低于魔族的能力和寿命。

    但是，艾莉也不是这种。有个“外力”影响了她，那个外力就是——时间魔法。

    想到这里，赛丽艾忍不住感叹几句这位看似意气用事实则精打细算的弟子。

    “胆子倒是不小。”赛丽艾伸手掐了一下艾莉的脸颊并顺手擦掉她嘴角的痕迹。

    被艾莉更改创新过的时间魔法将她的外在与内在都回到孩童的姿态，将她往“人”的方向引，从而压制了“魔”的影响。

    这也是为什么艾莉只有在满月才会渴的原因，同时也是她恢复的核心。

    艾莉喝了血，时间魔法也随之消失，以纯人类孩童的时间重新长大，恢复原样，那么本就不到一半的魔族之血将会更加稀疏，甚至消散。

    这么一看，吸血也不再是加剧同化，而是填补本身的饥渴，血族的本能得到满足后就会自动消散了。

    真是……相当优秀的预想啊。

    她做到了，她也成功了，正常情况下她不仅恢复如初，甚至还拥有了半永生的寿命。

    只可惜……艾莉的身体不正常。

    赛丽艾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神色暗沉。

    在艾莉昏迷期间她不是没有使用过女神魔法，确实有效果，艾莉的身体不再损耗，可一旦停止治愈魔法，那身体里的细胞又在不断损耗消亡。

    这是不可逆的，细胞消亡的速度永远超过魔法的范围，自身的毁灭，已经不是魔法能治愈的了。

    她可以接受，但艾莉可能接受不了，等艾莉醒来后，好好聊聊吧。

    赛丽艾疲惫地闭上眼，不再看眼前这令人头疼的身影，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