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实验(7)

    骤然亮起的灯光晃了两人眼,生理盐水也在瞬间掩住男孩的双眼。

    于一片湿朦水雾中,空中那对布满青紫色血丝的凸起眼球显得格外突兀与可怖。

    身旁的血大褂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

    时无序没听清。

    血顺着被浸红的白色绷带滚落,落在地面发出啪嗒的声响。

    随着视线聚焦,视野也逐渐清晰。

    他看见——天花板上——那具尸体被对折了近乎一百八十度,腰部以下的半截身体高高向上弯起,头颅却低垂着,而那对瘆人的眼球几乎紧贴着他的脸!

    隔着汗毛的距离他恍惚间感受到了死人呼出的气的冰冷。

    瞬间,男孩寒毛倒起,一个猛仰朝后弹去!

    “……!”

    一时间的冲撞力让血大褂回过神来,他抱着男孩向旁撤一步,避开了那道可怖的视线。

    阴冷感下去,四下里明亮如常。

    “你认识他。”

    时无序松了口气,笃定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研究人员之间平日里是否有联系,但在灯亮后,有一瞬间你的肌肉紧绷,心律不齐。”

    “如果单是肌肉紧绷还可以用人类对较为强烈的环境刺激变化下神经系统应对危险准备的应激反应机制来解释,可是我不相信,一个能够在绝对黑暗中如履平地、面对潜伏在暗处的敌人都不曾心跳加速的人,尤其还是位见惯各种死相的研究员,会对这种程度的恐吓做出别样的反应。”

    “除非……死的人是你认识的,甚至可能是你的熟识。”

    “…………”

    血大褂没有反驳,只是浑身发抖。

    抖得他怀里的时无序觉得恶心。

    男人在笑。

    止不住似的笑。

    可这有什么好笑的?

    时无序不懂,也懒得懂这人。

    只是奈何表演者总是希望自己的演出被观众看到。

    于是等到这人慢悠悠的乐完了,才乐得张开尊口,讲述自己一文不值的自我理解:

    “小孩,你该不会是在怀疑我,觉得是我杀了他吧?”

    “你扭曲了我的意思,这可不是我的本意。”

    时无序眨眨眼。

    “……这么说也难怪你会被尸体吓到,原来你的关注对象一直在我身上,从一开始就是……啧,我最讨厌有人猜疑到我身上,你以后最好注意点。”

    血大褂估计也没信男孩的话,他自顾自的说着,末了状似警告瞥了男孩一眼。

    而那只空余的、佩有手套的手接住了自上而下垂落的血滴。

    “血还是温的,看来刚死没多久。”

    “说不定幕后之人现在还在哪个角落凝视着你我的一举一动呢。”

    他冷淡的看了眼昔日的同僚,突然扭过头,嘴角勾起一个满是恶意的笑容。

    “对了,这人你应该也认识,还记得么?你曾经躲在他后面为了……躲我。”

    “……”

    男孩顺着男人示意的方向看去,再次看向那具诡异狰狞的尸体,随后便是沉默。

    他当然记得。

    是那位姓谢的医生。

    本来还想拉长线从他那里取得内部消息,没想到死的这么早。

    白瞎了。

    “你——是在为他伤心吗?”

    趁时无序走神的功夫,血大褂不知何时将脖子弯到最低,护目镜下睁大的眼无尽逼近男孩,诡异的声调轻轻的、颤颤的,从他的舌根下、嗓子眼里传了出来。

    时无序别过脸:“……”

    一天净整些死出。

    他的手欲抬又止。

    现在都不敢扇这人,生怕给他扇爽了。

    “说呀,你怎么不说了?”

    男人的脖子此时如同无骨的水蛭般诡异的榻榻下来,冰冷的脸来回蹭着时无序的。

    极易幻视成模仿犬类的冷血动物。

    旁边就是高高悬挂,死不瞑目的白大褂的扭曲尸体。

    时无序:“……”

    啊,果然还是毛绒绒好……

    在他生无可恋的走神时,血大褂的头颅突然断在他的怀里。

    跟碰瓷似的。

    嘴巴依旧不依不饶的一张一合:

    “是发现我不对了吗?你会害怕吗?有吓到你吗?”

    疑惑的语气就像孩子之间玩闹的廉价恶作剧。

    他颠了两下,沉甸甸的,很有分量。

    是颗货真价实的人头。

    那道隐隐约约、直勾勾的视线又出现了。

    好吧。

    时无序在心里默默道。

    他就知道背后那人不会善罢甘休。

    男孩将手里的人头丢到一边,他握紧手术刀,反身借力,蹬着已经发冷的“血大褂”飞向悬挂在空中的尸体。他高举寒光凛冽的手术刀,而后发力,将它一把扎进尸体凸起的眼球里。巨大的力气甚至让连接头身的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

    在一只眼被戳穿后白大褂的神情仿佛变得愈发恐怖。

    地上骨碌碌滚动的人头发出如孩童一般尖锐的嬉闹声。

    “不尊重死人!不尊重死人!该下十八层地狱!该下十八层地狱!”

    “不尊重死人!不尊重死人!该下十八层地狱!该下十八层地狱!”

    “不尊重死人!不尊重死人!该下十八层地狱!该下十八层地狱!”

    空洞刺耳。

    时无序猛地抽出手术刀,带出的血泥和丝稀稀拉拉的溅了一身,他微微欠身再次发力,将刀插入另一只完好的、此时布满怨毒的眼睛里。

    聒噪的咒声仍在持续。

    于是男孩瘦弱的手紧紧握住刀柄,整整扭动一圈,直到刀尖钻到骨骼,发出牙酸的咯吱声!

    滚动的人头化一滩烂泥。

    孩童般尖锐的叫声戛然而止。

    “……哈。”

    结束了。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的时无序简直要虚脱了,他蹲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直到视线内一切血色通通褪去,留下一间纯白的房间。

    原本深入脑中的手术刀此时哐当落地。

    他上前捡起。

    它干净如初,好似从未被使用过。

    时无序握紧了刀柄。

    手中的余温证实了刚刚一切的存在。

    幻境?真实?真实的幻境?

    他打量着四周——

    雪白的四壁围成的空间空荡的只剩脚下的白地板和头顶的灯,他甚至找不到门在哪里。

    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扑通——!

    头部骤然的剧痛使时无序的脑与下半截身体仿佛失去了联系,他毫无征兆的瘫倒在地。

    “……”

    疼痛如滚针,行遍身体每个角落。

    男孩蜷缩在地面。

    汗珠如雨,从发颤的苍白面部缓缓滚落,又因为时不时的全身痉挛而抖落下去,拍打地面。

    疼痛仿佛永无止境,时无序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很快便陷落那无限的、天昏地暗的下坠当中。

    直白点来讲,他疼晕了。

    如果此时有人凑近去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时无序苍白的皮肤正不断出现道道细长血痕——像是从内部被撕开道缝,再慢慢愈合,而后重又撕裂开来……周而复始。

    要是再细心一点,就会察觉男孩似乎比之前要高上一些,而且还在不断持续增长。

    *

    不知过了多久,时无序睁开了眼。

    他在刺激而流出的泪水中看到了大块的、模糊的白。

    这是视觉。

    他试着抬起胳膊,却感到身下的布料变得粘腻而坚硬。

    这是触觉。

    密闭的地下空间没有时间概念,目之所及是永恒的大块空白。

    他的耳边沙沙作响。

    伴随着刺耳的白噪音,他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这是听觉与嗅觉。

    脸色苍白孱弱的男孩,不,应该说是外表十七八岁的少年,似乎在尝试坐起身,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再次倒地时少年不解地蹙起眉,但很快他意识到了什么,冷漠的神色将困惑取代。

    随后便不再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唯一一扇门被打开了。

    来者是林舟行。

    男人高高在上,衣冠齐楚,白色的外褂一尘不染。

    与地上染血狼狈的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而那双玻璃蓝的眼,闪烁着打量和审视,还有微不可察的些许赞赏。

    依旧是看小动物般的目光。

    少年浑身发冷。

    失策了。

    时无序冷静的想。

    狗屁的两个周。

    他怎么就忘了,实验开始与否的权力自始至终都不在他的手中。

    而在失权的情况下,他不仅无法保证自己利益得到保障,甚至连他的算计与挑衅,在他人眼里也势必滑稽可笑。就连他有意而为的心理暗示,也仅能做到在保住他性命的前提下使他存在感高些,不至于死得悄无声息。

    是他没有认清现状,高看了自己。

    ……不过当下,他的重点应该放在‘林舟行究竟在他身上做了什么’上。

    ——以至于现在他身如淹没泥沼的顽石,沉重破碎。

    时无序闭上眼。

    直到林舟行走近,那双黑色皮鞋落在他苍白无血色的脸边。

    “生气了?”

    林舟行叹息,以自上而下的目光。

    少年抬眼轻笑。

    “怎么会。我还要感谢您给了我一个住的地方呢。”

    “是么。”

    他绕了个圈,最终一脚踩在少年的腹部。

    一尘不染的鞋最终落在晕了血的白褂上。

    男人居高临下的俯视,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任何与屈辱相关的负面情绪。

    可是没有。

    少年只是平静的仰望,没有任何反应。

    林舟行收回脚,眉眼平淡,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和那两人关系那么好了,竟能让他们在【磁场】中脱离本性,轮流帮你。”

    “不过不得不承认,你表现的不错。”

    “无论是智力、直觉、观察力,还是行动、反应、随机应变和破局能力,都居于上上乘。”

    他微眯起眼,薄唇下的话语暗含危险,“我很高兴能拥有这么优秀的实验体,可与之相伴而来的,是你可能对我造成的威胁。我不会因为你还是小孩就轻视你,而你所表现出的,在我看来也不像一个仅有九岁的孩童应该具备的,反而像是寄居幼齿之身的千年妖邪。”

    “这世上没有妖邪。所以时无序,你知道我的意思么?”

    林舟行俯身扼住少年的喉咙,修长冰冷的手指慢慢蜷曲,他低头在时无序耳边轻声细语道:“……我在恐惧着你。”

    “恐惧你的潜力,你的韧性,你的天分,你的成长……”

    “以及,你的冷血。”

    “所以我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杀了你,杜绝后患。”

    他直起身,玻璃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异色。

    “可是时无序,我还是舍不得。”

    “所以现在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也是唯一一次。”

    “告诉我,你能给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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