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被“招安”后，没事干的时无序整天在研究室里四处晃悠，很快便凭借出色的外表和高超的社交手段，在一众研究员中混的风生水起。
林舟行找来时，戴着口罩黑发青年正坐在他的办公桌上，被穿着白褂的男男女女们围在中间，略稚嫩的狐狸眼笑眯眯，语调不急不徐正讲着什么，平时一向自视甚高的研究员们安静的抬头聆听着，时不时有人点头或出声作出回应。
比他想象中的氛围要好太多了。
林舟行挑了挑眉，在触及某些研究员的眼神时了然。
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他手下的这些人，对外人一个个心高气傲，却有足以匹配得上甚至远超的智商与实操能力，也因此更瞧不起一般人——这再正常不过。虽然林舟行这里从不缺人才，但人才嘛，本就是末日里稀缺的一类资源，野心之人的座上宾。
如今能这么听话，除了已经将青年认作了自己人，大概率是奔着青年本身去的。
林舟行不知道那份关于青年单方面屠杀的视频怎么在研究院流传起来的，等他发现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一夜之间递交上来的所有申述均是有关青年所属权的更改提议。
那是一场对于他们这类人来说的视觉盛宴。
视频里，青年动作间不经意展现的纯粹力量和非人的野性美，伴随着飞溅血液，如同连理枝交融在一起，深深扎根于每一位观看者的眼球中。
林舟行能毫无夸大的说，青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几乎能让这些呕心沥血毕生追求“新人类”的研究员们丧失理智，如飞蛾扑火般的献祭自己以换取接近的机会，将他视为上帝也不为过。
但时无序只能是他的。
实验体、助手、合作伙伴……无论青年的身份如何变动，与他有千丝万缕联系只有他。
“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林舟行曲起指节敲了敲桌子，眉目掺了墨，放在青年身上的目光在外人看来沉甸甸的：“时无序，上任没多久就带着人公然偷懒了？跟我出来一趟。”
大概林舟行平日冷硬的形象深入人心，当场就有研究员颤颤巍巍站起来给黑发青年说情，又被青年按着坐了回去。
时无序不觉得男人是在生气，或者对方生气的对象不是他。
他没有血色的脸勾起嘴角，应和道：“林博士说得对，大家散了好好工作吧。”
说完青年像是知道林舟行有事询问般，率先一步走了出去，给他们留下了充足的“答疑时间”。
林舟行看着他毫不在意转身离开的背影，不知道想到什么，摇摇头轻笑一声。随后叫住几个往座位走的研究员，男人眉眼冷了下来，冷声道：“他跟你们聊了什么？”
被叫住的几人身体一僵，头先下意识低了下去。
“一些…有关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深奥探讨。”
回答的研究员微低着头，嚅嗫道。
林舟行：“……”
林舟行怀疑了一瞬，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青年能问出的问题，便挥手让研究员们自行离开。
在他走后，研究员们的脑袋如同雨后春笋般挺起，纷纷朝回答问题的那名研究员竖起大拇指。
之前站起来的那个研究员轻柔的抚摸青年碰过的地方，口罩下清秀的脸红得发烫，耳边反复回荡着青年有点散漫的语调，心脏剧烈颤动。
青年说，你们的身体应该更适合做实验吧。
“……”
这是要拿他们做实验的意思吗？
他有幸见过黑发黑眸青年笑着将两个想偷袭林博士的人缝合在一起，手起刀落精准异常，熟练度比起操刀几十年的他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手术结束，那两个被拼在一起的人不仅还活着，甚至还保留了各自的思考能力。他们用四只手惊慌地生疏地拍打着特质的观赏玻璃，将被运往地下拍卖场进行展览。
有人见此高兴了，一场交易便成了。
这里人命不值钱，但青年让他们重获价值。
那时他脑海里只有两个字，天才。
只能远观仰望的天才。
可是现在，他也能贴近感受青年…手中那把手术刀的温度了么？啊，真是想想就让人激动……
研究员口罩下没有血色的嘴唇紧张的抿在一起。
*
“第一批次混血种已彻底脱离幼年期，但对外界环境产生排斥，具体表现为暴躁、易怒、混乱、本能。”
地下十九层实验室，林舟行盯着换好装备的黑发青年道。
“一分钟前注射的麻醉剂只能困住祂们十分钟，培养舱已经被移至祂们各自的特质空间，在地下二十层，与十九层衔接部分用了三层特殊材料加固，入口权限算上你一共五人。地下二十层是复式结构，上下两层地面距离天花板均有十米，连通两层的直梯在中间……”
“之前你带我去过。”
时无序开口打断。
“你还教了我那边的仪器和操控台如何使用。”
“是吗。”
林舟行一顿，乌黑的剑眉散开又蹙起，再次开口时语气有了少见的凝滞：“我的人…包括我，因为一些原因进不去，内部密封的情况下，需要你按照约定进入安抚并给祂们喂食一个月。”
“要小心，必要时可以躲进给你准备的房间，那里的设施足够你坚持三天。”
“我明白。”
时无序接过一旁研究员递来的实验体相关身体机能的报告。
这是今天凌晨快马加鞭赶出来的最新数据。
身高体重长短一律忽视……
不同实验体的序号对应的各项数值各有差异，但都远胜常人。在禁止使用大型热武器的情况下人类进去如送菜。
翻到最后一页时，时无序注意到了什么，手下突然一顿，又快速翻回首页浏览。当再次看到某个相同数据时，一对尾端上翘的乌黑狐狸眼冷淡的眯起。
他攥着那页纸，抬手勾住林舟行一丝不苟的灰白色领带，那双黑得发亮的狐狸眼深不见底：“我说，我可以不去过问你这几天身上浓重到消毒水都压不住的血腥味从哪来的，也可以不关注为什么那些实验体会平白无故受到外界刺激而暴动，因为我只在乎结果——只要你能破坏当下所谓的‘平衡’，其它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对我而言都无所谓。”
“但林舟行，据我了解这种程度的实验好像已经超出人类能够控制住的范围了吧？智商和实力都远超人类的实验体……你不担心倘若失控，你、甚至人类这个种群会受到当下几倍的反噬？”
系统记录的任务进度上涨5%，截至目前一共47%。
对面林舟行那双玻璃蓝眼睛不动声色的亮了几度。
对此时无序内心淡淡的。
淡得像死水上随风飘拂的一小块海藻。
他想自己算是彻底摸清楚任务进度的增加规律了。
因为世界走向是系统推演而成，不够准确，所以要求并不严格，模棱两可也能获取进度分，大型剧情节点尤其。如按推演他现在应该成为林博士的助手，担任解剖和人体实验的重任，但因为林舟行的有所隐瞒出现了系统预料之外的事，有了无法避免的实际偏差。当框架出了错，能被判定完成度的便只剩支点，所以当他满足【成为林博士助手】这一条时，任务进度便有了大幅增加。
时无序记得足足增长了15%。
而小进度加的就有意思了，靠他的人设扮演度。
原本人设是什么？林博士手下最听话的猎犬与毒蛇。
时无序听话吗？
哦上帝，当然不，他简直是与“听话”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傲慢、算计、恶意、反抗……诸如此类能用来形容他的词数不胜数。
他可以是猎犬，是毒蛇，但狩猎的成果只会属于他自己，永远不会有能够奴役他的“主人”！
那人设度该怎么办呢？
时无序把人设拆成了两部分，“狠、毒”与“林博士忠诚的员工”。
前者是他一进副本就在做的——光明正大的在林舟行翻脸的边缘干坏事；后者则靠合作后的刷脸和时不时的炫技。
不过最重要的是他需要确定，究竟是谁来判定他是否符合人设，以及对方的判定是否具有较强烈的主观色彩。
系统吗？惩罚世界的系统不如人机，时无序都怀疑在任务结束后对方能不能成功使他脱离副本。排除。
第二个怀疑对象是林舟行。
也确实是他。
过程是时无序发现在他身边时任务进度总会小幅度增加。
比如他坐在笼内高台看书，系统突然提示进度条+1，抬头正好撞见暗处的白褂男人移开视线；
他离开研究所去大自然活动身体，提着晕过去的异种活体回来时迎面撞上神情不好的白高领蓝眼男，喜提面板进度条+1；
又或是他请教林舟行精准使用刀类用法时，白衬衫男人手掌覆在他的上面的瞬间，系统播报进度条+1+1；
上班点眯觉，中途冷飕飕醒来，发现是被头顶男人视线冻醒时进度条的再次+1；
………
虽然进度条的增加莫名其妙，但时无序还是摸到了点规律：要时不时在言语方面表达对林舟行的关心，肢体上尽量表现出对林舟行的熟稔和亲近，另外男人还喜欢他将视线放在他身上。
这没什么难的。时无序想。
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黑发青年掀了掀眼皮看向面前呼吸有些急促的男人。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他想。
被勒住喉咙的林舟行眼中玻璃蓝的光泽浮动，他喉结动了动，要开口说什么，青年却突然松开了勾住他领带的手。
青年：“算了，你好自为之吧。反正真走到那一步我只会隔岸观火哦。”
“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一步，下月见。”
发尾黑发缱绻的搭在苍白的脖颈处，青年有些瘦削的面孔似笑非笑，他拍了拍林舟行的肩膀，擦肩而过。
林舟行下意识上前一步去牵住他的手，却在堪堪触及时猛地止住。
白桌上的计时器闪烁着猩红的倒计时。
正如时无序所说，时间不多了。
伸出的手空着收回，林舟行握紧拳，颀长的身躯立在原地，沉默的看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紧闭的电梯门后。
约莫十几分钟后才抬腿离开。
没有人知道在这十几分钟里他想了些什么，又是为什么让掌心渗出了血。
至于他内心的挣扎，他的不舍、迟疑、和期待，皆不得而知。
不过呢，这不重要^-^。
另一边。
电梯匀速下落。
电梯内部白光如昼，时无序后背抵在壁上，在心中默默计算时间。
还有六分钟……！
——电梯突然毫无征兆的迅速下坠！
与此同时，内部的灯也灭了，视觉的消失放大了其余感官，耳边寂静的恍若只剩失重时微微失衡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随着电梯坠地的“哐当”声，电梯门猛地颤动，而后缓缓打开。
门外，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