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忒亚航行在深海之中，因此中控系统被损坏后，室内温度在不断降低。
晏越呼出一层白雾，迅速离开研究室，检查每一间屋子。
三层都是实验室和器械室，每个房间里的东西很杂。
赫瑞斯想要藏起来，不是那么难。
连开了几个房间都没有看到赫瑞斯的身影，晏越面无表情，手上加快速度。
“喀拉。”
脚下突然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踩到了一个鳞片。
晏越捡起来放在手心用灯照了一下，琥珀色的鳞片在灯的照射下闪着冰冷的色泽。
他将鳞片放进兜里，握住比其他房间更加冰冷的门把手，一把推开。
冷气混杂着血腥味和污染物的腥臭味骤然扑来。
头顶不断滴落着水珠，漆黑的标本室看不到任何东西，他只能凭借本能摸索着墙壁，缓缓走进去。
晏越举着枪的手稳稳端着。
但水珠模糊了视线，他只能强撑着不眨眼，忍着眼眶进水的酸痛。
也许是走路时发出的细微声音惊动了污染物，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他感觉到背后一股恶寒，本能地冲着快速冲过来的黑影连开几枪。
“嘎——”
黑影吃痛尖叫，但仍直直冲着晏越攻击。
晏越拼尽全力躲开黑影的攻击，趁着黑影没反应过来扑到一边将应急灯打开。
灯亮的瞬间，他看到了攻击自己的那团黑影。
那大约是个软体动物的躯体，表面覆着许多坚硬的贝壳，看起来疙疙瘩瘩的。
麻麻赖赖的表皮此时正在向下滴答着黑色且粘稠的液体。
被液体触到的地方开始滋滋冒烟。
地板很快被腐蚀出一个洞。
晏越瞄准就是一枪，吃痛的污染物尖叫着高速撞到标本室的窗上。
忒亚的门窗都是新材料特制的，污染物乍一下没有撞裂，于是开始分泌腐蚀性液体喷在玻璃上，并反复用坚硬的外壳撞击。
四五次后，晏越听到了细微的玻璃碎裂声。
下一刻，碎裂的网纹迅速爬满整个窗。
特制玻璃在污染物奋力的撞击下终于不堪重负碎裂开来。
海水猛地涌入房间，污染物趁机从破洞逃了出去。
晏越终于得以喘息，也注意到了角落处的金色身影。
人鱼用鱼尾直立起来，金色鱼尾华丽又粗壮，轻易地支撑起它的身躯，几乎要顶到天花板。
那一头金发湿漉漉地搭在脑后。
它此时正望着玻璃那边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警卫灯滴答作响，晏越迅速反应过来，冲去拉开紧急制动的罩子，一拳砸了下去。
窗边开始快速升起铁板将门窗和舱内隔离开。
就在这时，他突然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滑落下去，成年的男人摔进海水里连个声音都没有。
他苍白的脸一点血色没有，身上不断地冒着冷汗，手腕的机械表也在鸣个不停。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颤抖着手，挣扎摸向口袋。
因为异响，它淡淡地扫了一眼。
蔚蓝的竖瞳冰冷到让人毛骨悚然。
它耳鳍微动，缓慢蛇行靠近他。
鱼尾拖曳在水中，扰乱了水声。
晏越无暇顾它。
舱里的海水在逐渐上涨直至胸口，他却没有站起身的力气，只能费劲地撩起湿漉漉的衣袖，给自己注射了药剂。
赫瑞斯耳鳍微动，下一秒却朝着污染物离去的方向低吼警示。
它的蹼爪漏出锋芒，眼神变得具有攻击性。
晏越看的清楚，冲进来的不是污染物，是一只人鱼。
那只人鱼顺着水流冲进来，想要攻击赫瑞斯。
它的体型与赫瑞斯不相上下。
被打扰的赫瑞斯骤然暴怒，还没等袭来的人鱼靠近，便用强壮的鱼尾将它狠狠拍了出去。
此时舱内已经被完全隔离。
海水不再上涨，但足以人鱼蛇行。
标本室的血清因为激烈的打斗，噼里啪啦地被扫到水里。
玻璃碎裂声在舱内回响着。
晏越的四肢被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心像是要跳出来一样，太阳穴突突的跳着。
许多玻璃碎片飘在水面上。
这些碎片对人鱼的坚硬鳞片来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但他不一样。
标本混入水中的那一刻，水就被污染了。
一旦他被玻璃划破，这些污染物就会进入他的体内。
那个时候就算是神仙来了也难救得了他。
他强撑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想要尽快解决这件事。
可举着枪的手无论怎样都瞄不准那只袭来的人鱼。
它们的速度太快了，很难想象这如果是开阔的海域，将会是什么场面。
更何况，他此时的这个状态别说击杀人鱼，连击中都无法做到。
赫瑞斯的状态极度不稳定，不能纠缠。
他吐出喉管反上来的血，看向天花板的吊灯。
“笃笃。”
赫瑞斯抽出精力扫到晏越这边，看到他用枪指着吊灯。
吊灯的链接处因为撞击已经松了，只需要轻轻一枪，吊灯就会砸落在地。
赫瑞斯起初并没有什么反应，但在晏越再次敲击墙壁的催促下，它急速掉转方向向灯下蛇行。
入侵的人鱼紧紧咬在身后，伸出的蹼爪多次即将触到它的尾鳍。
但每当快触到时，那金色尾鳍就像灵活的蛇一样又扫开了。
晏越深吸一口气，瞄准吊灯，扣动扳机。
吊灯应声砸落在入侵的人鱼身上，噼里啪啦闪着火星将它的动作打断。
金尾人鱼瞬间扭身，蹼爪穿透了它的胸膛。
入侵的人鱼挂在赫瑞斯的手臂上被缓缓抬起来。
它痛苦地尖叫着，也注意到了赫瑞斯身后的晏越。
就是这个人类，该死的人类！
它愤怒地尖叫悲鸣咆哮，音浪将所有血清标本尽数震碎。
晏越感觉一股巨大的冲击砸在自己的五脏六腑上，猛地呕出一口血。
赫瑞斯阴冷寒冽的气息笼罩下来，下一刻，它扭断了那只人鱼的脖子。
咆哮声戛然而止。
这场同类间的厮杀是赫瑞斯赢了。
它站在场中，像掌控海底的神明。
金色的鱼尾染上血迹，更加灼目。
蹼指正滴滴答答的落血，没有一滴血是它的。
晏越靠在墙边，举着枪的手没放下来，正在瞄准着赫瑞斯。
他看到了赫瑞斯尾鳍上黑色的纹路。
忒亚上的每一个房间在开启紧急制动功能后，都会被指挥室第一时间发现。
紧急制动后，这件房间只能从外面打开。
在外部支援没有抵达前，这间屋子只有他们两个。
赫瑞斯随意地将手中的尸体随意地抛到一边，逐渐靠近他，目光在他的身上肆意流转。
它轻易捕捉到了猎物，而此时又因为餍足，所以产生了更浓厚的，想要玩弄猎物的兴趣。
晏越冷着脸将枪抵在它的胸口，但它熟视无睹，用蹼爪握住了枪管。
冰冷的尾鳍划过他的胳膊，上面的倒刺迅速扫出许多痕迹。
血珠滴落在它的尾鳍上。
他看到它轻皱鼻翼，正在嗅这股味道，像是瘾君子般漏出一丝餍足。
“远离我。”
晏越的声音在它耳边像是风，全然听不见的。
它低俯在他耳边，冰冷的气息喷洒过来，像是蛇在吐信子一样。
“你...很想知道...我的秘密吗？”
晏越心中暗骂一句。
它果然听到了，它能听懂。
此时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不断猜测它究竟听到了多少。
“你有什么秘密跟我没关系，我只需要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配合我的实验，否则我会断掉给你所有的抗体补给来源，让你最后跟那些污染物一样，变成烂泥一坨。”
赫瑞斯轻笑一声，“污染物...你们这么叫...它们？”
晏越不想跟它继续浪费口舌，但现在他不得不拖延时间，等待救援的到来。
“你已经要进入成熟期了，离开这艘船，恐怕不等病变，你就会因同类厮杀而死。”
不提还好，一提，赫瑞斯的眼神就沉了下来。
它还没忘记，自己每天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都是拜他所赐。
赫瑞斯说：“那...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拉你一起...下...地...狱...”
晏越冷笑：“那就来试试，究竟谁先死。”
只听“哗啦”一声，尖锐的指甲轻易地撕破了他的衬衣，冰凉的蹼爪顺势贴上了他的后颈。
人鱼的体温很凉，蹼爪触到的瞬间，晏越感觉自己温热的血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
那双蹼爪还想要向上游离时，屋外传来了不断逼近的躁动声。
赫瑞斯偏过头看了一眼。
晏越眼尖抓住了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将麻醉剂扎入它的侧腰。
在赫瑞斯闭上眼睛坠入海水前，晏越清晰地看到了那双眼底下的惊涛骇浪。
或许比单纯的恨还要复杂。
“喀拉喀拉——”
铁门开始松动，舱门瞬间打开，海水一股脑地涌了出去。
士兵迅速进入，并有序清理现场。
晏越看到了门后的人。
为首之人褐色的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漏出似含情般的眉眼。
肩章上的星星比制服上的金边还要亮，裤子被溢出的水打湿也无动于衷。
军官扫了一眼标本室里的情形，目光在断头的人鱼上多停留了几秒钟，最后停在浑身湿透的晏越身上。
青年的白大褂被染上了各种颜色，血污和破碎的玻璃碴扎在上面。
他挽起一个袖口，小臂正在不断滴着血，艳红又妖冶。
跟信息里看到的模样一样。
只是此时他并没有戴眼镜，一双漂亮的眼睛生动起来，不像电子屏里那样冷冰冰的。
“你好，我是莫里·亚当斯，隶属帝国军部，接到命令来到忒亚保证阁下的实验顺利进行。”
晏越默不作声将麻醉剂揣进兜里，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内心正在盘算着。
不出三日，赫瑞斯便会正式进入成熟期。
他需要给赫瑞斯转移到一个较为安全的地方，最起码帝国的海域是不行了。
这里不够安全。
但忒亚的航线由帝国审批确定，并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更何况，布拉德利一定不会同意。
晏越的目光跟莫里·亚当斯交汇。
半晌，青年友好的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