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
空幽的森森吐息打在昭欢脸上。
丝丝缕缕的凉意穿透血肉渗进昭欢的骨骼，寒刺无比。迷糊间，昭欢好像看到有人在摸她的脸。
她想睁开眼却发现浑身巨疼无比，眼皮子似有千斤重，如被鬼压床了一样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哪个鬼敢压她？
昭欢感觉自己处于虚空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抓不着。像是被隔绝了一样。
又有如梦似幻的喃喃低语，和忽远忽近的闷闷雷声，有一下没一下地穿透她的身体。
从耳朵掠进脑，又从脊椎闪穿进心脏。震得血肉骨髓一齐颤抖。
这简直是折磨。
几乎同时，一声似凄厉尖锐的蛇信声划过混沌，昭欢猛得睁开了眼。
这一次，视线像撕了保护膜的摄像头一样终于清晰了。昭欢开心张望，充斥眼帘的，是却是无比的骇人惊悚——
她被架在高高的白骨堆成的天台之上，脚下是无数虔诚匍匐蜿蜒的蛇群，密密麻麻的挤在这处并不开阔的山谷口。
昭欢头皮发麻，艰难咽了口水。
因为她发现这些蛇全都以诡异的、暗暗期待的，炽热到近恐怖的血色瞳孔紧盯着她！
一道紫色惊雷劈闪！
天雷滚滚携雨砸下，昭欢抬头，被倒墨一般的天空震惊住了。
天幕被乌云撕开两块。昭欢这处乌云密布，电闪雷鸣；而远远那头，却是阳光明媚。反差大的像是神话里罪恶的深渊被将下天罚。
白骨堆下的蛇群却像是如临神谕，个个神情异常亢奋，更有甚者激动的接近癫狂的发出诡异刺耳的声音
“嘶嘶嘶——”
“嘶嘶嘶嘶嘶——”
晦涩难懂的动物嘶鸣声响彻山谷，仿佛要刺透昭欢的大脑皮层，狂欢的蛇群，架起的高台，在白骨堆上的她。
昭欢极少时候有这样的茫然无措感，内心深处对于命运的无奈油然而生。
到底什么情况？
豆大的雨滴砸在昭欢的脸上，并逐渐转变为倾泼，昭欢艰难起身却发现根本使不上劲。仔细一看，简直骇人！
她身上怎么这么多伤口？！全是血，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打捞出来的一样！
昭欢极力放缓放轻呼吸，避免扯到伤口。她的发丝被雨打的狼狈不堪，黏腻在脸旁，遮住视线，就连耳朵都被灌进了水。她已经快无法呼吸了！
杀千刀的！哪个鬼玩意阴她？
谁做的局？！
等她出去了非把这杀千刀的用雷符炸它个外焦里嫩酥酥脆脆！
雨声，嘶喊，还有接连不断的洪雷在昭欢脑子晃荡冲撞。
“大人……”
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面部沟壑众横的老者朝着昭欢所在的方位虔诚一跪，高声道：“我们为你找来了……最完美的……”
“人蛊！”
老者话音刚落，四周鼓声骤起，声高更甚。
雨声，鼓声，还有人群诵经般的喃喃在昭欢脑中晃荡冲撞，忽得一声金属出鞘的声音！
一把人高的凛凛大刀横在昭欢脚下，柴瘦的老者居然能有这般大的力气？！
他睥睨着，攥紧刀柄，缓缓拔出插在地上沉重的杀器。此时他看昭欢和看待宰羔羊别无二致。
昭欢双手双脚都被死死绑住，除了等死毫无办法。有一种来自灵魂的不满，像是要撕开躯体倾泻而出的不满。昭欢很想问。
凭什么？
凭什么她就这么无声无息、莫名其妙的死了？
老者似乎看穿了昭欢的想法。
在瓢泼大雨下，昭欢瞪大双眼，在淅淅沥沥的雨线中，对上他浑浊的眼珠，看见他的口一张一合，他在说：
“谁让你倒霉呢。”
手起刀落，顿时万物静寂。
滴…
滴答……
伴随着一声哀叹，昭欢再次惊醒，下意识捂住胸口狂跳的心脏。
昭欢擦擦额头冷汗，下意识去扯被子，却只触到了坚硬的石块和冰凉刺骨的水。
寒毛竖起，还没醒吗？
昭欢警惕地四处张望，可所处之地无人亦无声。
不远处，水草下微微波澜，一条极细极长的红线游来，围着湖中发愣的人打转。
它已许久不见如此温暖的活体。
昭欢仰着头判断道。这是一个深不见顶的石窟岸底。从上面漏下来的，几缕细不可查的微弱光线甚至找不到源头。一望无际的死水深潭更是不知里头有什么。又扒拉了一会，她发现脚下有一处能够到，昭欢喜色爬上眉梢，慢慢的移了过去。
还好这湖中央有块大石头，能踮脚够上去，千辛万苦终归是上岸了。
“有人吗？”
昭欢警惕小小声喊了一句，怕惊扰了这里危险的东西。但半晌都无人应答，昭欢便又大声地喊了几声。
回应她的只有隐隐绰绰的回音，昭欢有些沮丧。
忽然，如深入骨髓一般，在混乱的脑中录像带中，昭欢突然对上老者浑浊的双眼。
“人蛊……”
昭阳喃喃重复道。她抱起双臂不断摩擦，怎么感觉变冷了？
不经意低头发现脚踝处缠着一条极细的红线，昭欢纳闷并伸手去扯，水里带上来的吗。
那红线突然挺而直立，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射向昭欢而来！
那物快冲到她鼻尖了，昭阳才发现这是条蛇！
“！！！”
好不容易爬上岸的昭欢又失足跌入水中。
那蛇也跟着闪进水。混乱间，昭欢感觉有一抹丝丝缕缕的冰冷缠上她的颈部。
那蛇似乎很是欢愉，不断加紧力道，在她脖间勒出了一道红痕，昭欢又惊又悚，头皮发麻地去扯着它，但水中的蛇岂是那么好捉的？
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
窒息而产生的生理性泪水不自觉的从眼角流下。她好痛，疼得无法吞咽，唯一的情绪宣发口竟然只剩双眼。
汹涌的泪水砸得水面开出朵朵小花。
昭欢想起来了。
这是她自出生起就日日夜夜做着的噩梦。从小到大只要黑夜来临，这个梦就会来索她的命，似乎要折磨她至死亡。
深谭、红蛇、死亡。
“这是你的命。”师傅的声音响起。
可是，凭什么？
昭欢咬破舌尖，打算殊死一搏。她她受够了这样的日子，出生被父母抛弃，日日夜夜被噩梦折磨，连师傅都断言她必痛苦早逝……凭什么……凭什么……昭欢真的好不甘心！
忽得一声道金属出鞘的声音！
不比之前的沉重，而是轻巧，翩然，甚至有几分悦耳的。
昭欢抬头，模糊间正好看见一抹暗色从高处跃下。下一瞬，冰冷的手指遮在昭欢的眼部，在她发怔愣神之际，落下似清风舒泉的低语：
“不要看。”
昭欢突然被人从水中抽离一般，从混沌状态瞬间恢复清明。熟悉的冷竹香将她包裹。
昭欢再睁眼，入目的是萧然的脸。
这一回，是真真正正地醒了。
萧然手持一柄流冰般的薄剑，将昭欢护在身后。同时昭欢惊觉，他冰冷的手指还抵在自己唇上，困惑地，探究般蹭磨了一下。
是血。
但不是昭欢的。
不等昭阳反应过来，萧然就收回了手。昭欢顺着视线看去，不觉心下大骇警铃大响！
一条庞然巨蟒！
整个身躯有半个山那么大！它冰冷的竖瞳一动不动紧盯着萧然，身下还深埋在泥中的血红躯体不断上涌盘旋，只是半立已然遮天！
这是什么东西！
昭欢瞠目结舌。她虽然勤学苦读，对于玄学上的事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可是她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这种生物的存在。
而且，居然有几分熟悉？
蔑视一切生灵的狂妄，像寒冰泥潭里沉睡了亿万年之久的远古巨兽。
昭欢一拍脑袋。
这气质，像她梦里的蛇群！只不过是放大了成千上万倍的集合体。
“退至柳树后。不要发出任何声音。”萧然沉声道。
听到萧然开口，比昭欢先动身的，是那血色巨蟒。它居高临下的睥睨昭欢一眼，极具压迫感的缓慢转动眼珠子，又聚焦于萧然。这才是他的目标。
然后，它微微低首。
【宿主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喂？！】
【宿主你不要吓我！】
系统像是刚刚通网一样，终于联系上了昭欢。吓死它了！天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它和宿主之间的联系居然被中断了！任凭它怎么喊昭欢都没有反应。它还以为要任务失败了呢呜呜呜！
“我没事。”昭欢回道。视线复杂地落在前方僵持的一人一蛇之上。
昭欢眉头紧皱，她不理解。身姿半立，朝北面弓腰垂首……这血色巨蟒…是在讨封？
讨封，是指修炼出道行的精怪向人讨要名号的行为。
还必须是修行极深或者天赋极高的特殊之人授予的才有用。得到封号的精怪有了名字就脱了畜牲道，可以以人道修炼渡劫。这无疑是得道的捷径之一。
毕竟人飞升历劫比动物快多了。像蟒蛇这种近龙而非龙的物种，被天道诅咒，就算通过自己的刻苦训练达到了一定境界，也无法与龙相媲美。而其中所耗时间精力不计其数，就算如此，也可能在最后一道雷劫中功亏一篑。所以不少精怪在更偏向于讨封晋升。
也就是内卷不过天龙人换赛道的意思。
昭欢看清局势后，更加收敛了气息，屏气凝神地盯着这巨蟒的一举一动。
这不是她能处理的事情。
其实昭欢还有点懵。她知道自己方才是中了幻境了，人醒了神还没回来。感觉到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微颤，昭欢深吸一口气，快速默背了一遍清心咒。
希望刚才她没有失态。
幻境往往是妖魔为特定的人造的，旁人是看不见的。但不排除厉害的术师也能窥探。毕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更何况，还是鬼祖。
鬼祖，所有鬼魂见了都得喊祖宗的意思。是后代人给萧然取的尊称。鬼魂是人的形态，自然比妖魔更高一级，所以这个称呼可谓之高。
感觉面部微微发烫，昭欢目光又不自觉落在萧然握着剑柄的手机。
她视力很好，分明看见了他食指指腹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像是被人咬破的。
昭欢又咽了咽口水。
她嗓子里有一股血味。
不会咬了祖师爷的手指吧……昭欢自认为还算的上是尊师重道的学生，没想到还没处熟就犯下了如此“罪过”。
【宿主你身上好烫啊！你没事吧？】